眼看天色不早了,莫莲同岳师傅道别,带着义正回宫了。

    招待了一天客人,两人也累了。

    “你可别睡着了,我等会心疼你不舍得喊你,下了车只能背你回去了。”

    莫莲本在闭目养神,听到义正这样说,睁开了半只眼睛。

    “我可没想到啊,原来这陪人说话,开解胸怀,比在辛者库做体力活还累。”

    义正和莫莲的关系早就略去虚假的客套了。莫莲依旧养精蓄锐,不着片语,义正也不在意。

    给人带来快乐的本质就是掏空透支自己,莫莲在现代早就深知这个道理了。

    义正掀开马车的窗帘,黄昏的光从窗外透进来,光影略过她额角的绒毛,在马车上描绘出她的身影。

    她的影子随着颠簸的马车晃动着,就像金榜题名的书生,终于等来了功名。

    这只是一个寻常的黄昏时分。虚山的砍柴人巡着饭菜的香气,唱着山歌归家,轩辕城门口的小乞丐收了碗,打着快板回营地,醉风楼的姑娘们开了工,跳着艳舞等待恩客。大家活着各有幸福和忧愁,各有自己的任务。

    谁也不会注意到一辆穿行人于人群里的马车上发生的故事…

    “你至于这么开心吗,像没见过钱似得?”莫莲终于打断了义正,原因是义正动静太大了,影响了她休息。

    “这不是钱的事,突然觉得这辛者库也是块风水宝地,早知道一开始不嫁人,就来这呆着了。”

    确实不是钱的事,义正的母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让她饿死。这点钱,于她而言,只是温饱而已,再也干不了其他的事。

    “你可别了,你要是一开始就在这辛者库,指不定对爱情抱有幻想,想等二十五出去结婚呢!”

    义正本是和莫莲对坐,听到此话坐到了她的身边,“你别说,还真是,若是我不被前夫那样对待,我还真看不清婚姻的本来面目。”

    莫莲真的太累了,她靠在义正的肩膀上,脑子里走马灯般地回荡着一路走来发生的所有事。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印象最深的并不是自己受过的苦,而是水库旁的那些人,眼里无光的人。

    “你说咱们会在史书留名吗?”

    义正笑得肩膀都抖了,剧烈的抖动频率让莫莲无法安心地靠在她身上。

    “你笑什么!”莫莲真的搞不懂。

    “名垂千古,咱们这算什么,又不是带动了整个朝廷的经济变革,无非是咱们几个普通女子吃饱饭的事而已。”

    是啊,首先莫莲都不知道这个朝代是否存在,毕竟她穿越之前都未曾听过。其实自己,是否能回到现代,能否做回本来的莫莲都是未知数。再者,对于整个历史而言,只是一件小事,甚至史官都不会为了它提笔。放眼整个历史,好像从来都没有人,用心地为底层人纪录这些小事。

    义正没看出莫莲的伤感,“我不求那些,只愿大家出了宫以后,都能有条活路,我自己也能攒点钱,为了…”

    “为了什么?”义正甚少发表自己的心事,莫莲好不容易捕捉到了,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哎呀,你刚刚还在说什么历史,怎么调头这么快啊!”

    “为了什么…”

    莫莲穷追不舍。

    “自然是和于舒再续前缘了。”

    对于义正来说,认识莫莲和小蝉是上天给的第一个惊喜,和于舒重归旧梦,则是上天给她降的甘霖。

    莫莲看着义正的变化,从心底里也为她开心。

    “那你岂不是要长居宫廷?”

    于舒是太监总管头子,像这种做得好的,除非主动请辞,一般得在宫里忙碌到五十岁才能退。

    “我陪着他,好在我现在也有自己的糊口之力,可以理直气壮地靠自己。”

    莫莲刚认识义正之时,她冷淡沉默,宛如一棵干涸的枯木,如今的她,明艳活泼,枯木又逢春。

    “于舒啊,真像一场甘霖,让你枯木逢春。”

    莫莲自言自语。

    “他不是,你才是。”

    义正说得认真,捏起了莫莲的脸蛋儿,“你才是。”

    她又强调了一遍。

    “夸张了。”

    莫莲拂下她的手。

    “真的!”义正又强调了一遍,这回她收敛了神色,说得极其珍重。

    “我来宫里之时,以为我自己是死了心的。其实不是,真的死心是对一切无动于衷。但我还是会被你的善意所感动,我还会对这天上人间愤慨。我摇摆不定,时而把自己的遭遇归结于这个时代,时而又痛恨我那对我没有一点善意的前夫。我希望老天可以替我惩罚那些不把我当人的人,我希望睁眼可以去你曾经给我描绘的新时代,所以才会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忽冷忽热捉摸不透。”

    “然后呢?”莫莲挺喜欢听别人的逆袭之旅,况且自己还是这人路上的登天石。

    “但是最后我发现,我折磨得还是自己。我心里还是有把日子过好的欲望,是你给了我这个契机。当时的我,没有任何自足的能力,心中没有安全感,离开了我前夫,我只能露宿街头。所以我抱怨不已,纠结于过去的是非对错不放。而现在,我有自足的能力,我不怕任何人的离开,哪怕是于舒。”

    莫莲鼻头酸涩,有些难受。义正许是被红墙绿瓦压迫得久了,今日感慨良多,恨不得全部呼之欲出。

    “是你让我知道,女人被废弃了,也是可以活得敞亮的。除了无尽的恨,还有这么多新的人可以接触,还有其他的事可以做。我本就稀烂可叹的人生,没必要成日记恨着他,让我的人生再稀烂一些。”

    我扭过头擦了擦眼泪,又转过头看着义正,“于舒,不嫌弃你吧。”

    义正点头。

    莫莲半低头,声音极低。“正因为有了这样那样的成见和束缚,那个为你抛开这些的人,并向你走来的人才是值得的人。”

    “你说得那个时代真的存在吗,女孩儿嫁人也能出门干活,不用工作。”

    莫莲非常想肯定地告诉她,但是好像也没办法解释自己笃定的原因,最终她只能点点头,“我畅想的。”

    “停!”

    一声强烈的呵斥声,伴随着整个马车的晃动,二人停止了对话。

    马车方才悬在半空,这会儿才落下,像极了地震。

    莫莲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她最惜命了,这会儿百般庆幸自己活着。

    义正掀开帘子,“师傅…”

    后面的话还没问出,“拜见王爷。”

    义正赶紧下来,给尘安行礼。

    莫莲方才平复的心又荡漾了起来,总不能这么倒霉吧,又遇到这个瘟神。

    “大不了,我再牺牲自己一次,但是醉风楼的女人,哪个不比我强些?”莫莲自顾自想着,身子却不由自主走到了尘安年前。

    他的身影挡住了莫莲的视线,她抬头看他,妙手点缀般的下颌线,身着白彩披风,伫立于乌金马前。

    莫莲双腿发抖。

    “王爷。”

    莫莲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微微俯身。

    尘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回答。

    空气里安静得让人不适,义正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衫。送他们回宫的车夫早就拿了银钱,策马扬鞭离开。宫门口的侍卫挺直腰板,目视前方,这一切与他们无关。

    “王爷,您公务繁忙,我不打扰了。”莫莲侧身,给他让步。

    尘安本想说什么,看了一眼四周,硬生生吞了下去。

    宫门之内,除非有紧急要事,否则不让单独策马。

    尘安下了马,他还是漫不经心地瞥了莫莲一眼,随后目视前方。莫莲近距离看着他的脸,只觉他嘴唇惨白,神色异常。

    好在他没盯着自己看了,莫莲舒了口气。

    尘安的额头出了些汗,左手捂住肩头,往前走。走了四五步,突然半只膝盖下跪,地面震动,马儿受惊。

    莫莲心头着急,赶紧跑到他身边,“王爷王爷王爷,您怎么了?”

    尘安速来心思捉摸不定,人前谄媚,人后喜怒无常,莫莲有点后悔管他的闲事了。

    只是方才跑到他的身边,是出于下意识的。

    尘安右肩头渗血,他只觉得眼皮沉重,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但闭眼之前,他握住莫莲的手,气若游丝地说,“别…别回宫,还有…不可传太医。”

    随后,便倒在了莫莲怀里。

    莫莲哪见过这种场面,这会儿眼巴巴看着门口的侍卫大哥,祈求他们能帮自己一把。

    “大哥,我是辛者库掌事,要进宫的,也没有明儿的进出宫令牌。只是…”

    “王爷在宫外有名挚友,医术了得,能否帮我送他出宫去?”

    今儿侍卫撤走了一大半,只有两人在宫门口守着,一来是为了防止闲杂人等进宫,二来是为了保护安全。

    “掌事,我们今儿大部分人都进宫演练去了,如果我从这走了,其他人的安全…”

    莫莲也不是不懂事,但这么大个头的男人,她一人抬不动。

    义正拍了莫莲的肩膀,“不难。”

    随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荷包,里头有个破旧的牌子,是于公公的红石榴令牌。

    “去吧。”

    莫莲看着那令牌,“我…”

    “照顾好王爷。”

    二人心照不宣。

    莫莲起身,把管事的令牌递给她。

    “岳师傅那儿生意好,我们手底下的活儿也不能停,你拿着这个,让她们再做个两百件。”

    “好。”

    莫莲在轩辕城的巷子里叫了个马车,那师傅抱着尘安上了车。

    “姑娘去哪里?”

    “去…”

    莫莲想起了那个小木屋,却不知道那条路叫什么,只能把周围建筑描述一通。

    “哦哦哦,我知道,金风玉路。”

    金风玉露一相逢,好雅致的名字。

    “行,就去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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