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卯时更替之际,笼罩在长都之上的浅白色浓雾慢慢消逝。晨光透穿薄雾,其暖意携来乍现清冷街道。

    早起劳作的老汉扛着锄头朝着几里地外的田里走去,咬着手里先前煎的有些过了头隔了夜的小饼四处张望着。

    瞧见卖货小郎他便开始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他出声喊住了抬起扁担要离家的小郎。

    “哟,李家阿郎。今个儿有些晚了啊,我竟是在你家门口撞见了你。”

    卖货小郎瞥了黄老汉一眼,随意搭腔道:“晚些也就晚些罢了,东西总归都是一两种归属。”

    “嚯,有点儿小钱就是不一样了。周遭邻居说你娶了个媳妇变了样,我还帮衬你说不会呢。现在看来是这样啊~”黄老汉探身朝卖货小郎家里看去。

    卖货郎还未开口反驳两句便听见他身后的院里传出女子不大不小的声音:“闲得就去多赚点钱,别显得自己长了张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晦气!”

    黄老汉更是好奇地朝院里看去,他呢喃着走到卖货了身边,两人甚是亲近的距离他毫未注意到。

    “你家媳妇点我呢,怎么不当着面呢。”黄老汉音量慢慢增大,脸皮颇厚的说:“李家媳妇,我们还未见过呢,出来碰碰面呗。”

    卖货郎摇摇头一手稳住扁担,一手拉走了黄老汉。

    “碰什么面!没有用话堵死你就谢天谢地吧,不然这么大年纪了气死了下地狱也难受。”

    黄老汉无所谓一笑,“我都这个岁数了,李家阿郎这是不愿意媳妇见人吗?”

    卖货小郎无奈说道:“我家媳妇年纪长我两岁,原先在家里本就是个说一不二且烦多事的长姐。嫁于我后在家中便是有如母亲之行,她是个倔强之人,即是不愿之事必是不愿。如此,你见不到她的面就是见不到。”

    黄老汉:“倒是我过分了太多。”

    卖货郎看向黄老汉,“近来她也不太舒服,肚子大了起来之后脾气更是阴晴不定。让着她对我也好,她舒服些了,日子也不会差。”

    黄老汉停了一下脚步把手里的小镰刀随手放在了卖货小郎的扁担里,他摸索着寻找起身上的东西。卖货郎看了一眼扁担里的镰刀后望着黄老汉的突如其来的举动轻声叹息一声,他挑着扁担和黄老汉并肩前行。

    黄老汉笑了笑说:“你倒是看的长远,不知你是否有信心维护好这个家呢?”

    卖货郎嗤笑,“你这黄老汉今日说起话来奇奇怪怪的。我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之人,但我从小至今绝不是没有良心之人。我自然是有信心让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有良心之人自会好命。况且我的媳妇是个极好的人,她与我走的必须是一个不错的将来。”

    “我倒是没有看错你。”

    卖货郎不解黄老汉说的话中意味,不过眼前分叉路即将抵达,他说着话让黄老汉拿走扁担里的镰刀。片刻后他回头已不见黄老汉的身影,低头看见扁担里的镰刀时忍不住轻声啧嘴。

    “这黄老汉,干活的家伙都能忘记。唉,还得早些时间给他送回去。”

    唠叨完后的卖货郎踏在石板路上,他混入有着零星几人的街上,更加平凡和普通。

    云雾之上的老神仙低头望着卖货郎轻轻点头,在他肩上一团小小的灵魂虚弱地询问:“是他们了吗?”

    “是他了。虽是浪费了一段时日,但他们满足了我们的需求,他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那他们的孩子呢?会好好的吗?”

    老者安抚肩上的灵魂,他解释道:“那个孩子会与你共生下来,倘若孩子能够抓住机缘,那么他便也会有所机会修炼。”

    “那便好。”

    “不过,他会得到原本属于你身上的东西。这些或许永远也不会回到你的身上。”

    “没有关系……”

    阳光普照大地的刹那,老神仙肩上的灵魂慢慢消失。

    一如平常的小巷今日走起来格外漫长,被扁担压得肩酸的卖货郎不解地四周环看,他抬头估摸着早已经日上三竿,甚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未到达目的地。

    忽地,冷风从而后吹来。卖货郎一瞬间僵在原地,害怕自己遇到了什么脏东西的他并不敢回头看。

    周遭的环境一下子变得暗淡起来,视野里唯一的亮光让卖货郎觉得那是生的希望。他来不及思考挑着扁担就奔了过去,不过不管他如何逃离也无法靠近那一光亮,反而自己离它越来越远了。直至巷子里只剩黑暗,卖货郎心里犯怵,全身止不住地冒冷汗。

    “长街长里长又长,对月簪花盼故郎。郎君呐~你为何还不来!”

    卖货郎听着这尖锐的歌声站在原地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前不断歌唱的女鬼冰凉的手攀在了卖货郎的肩头。

    刹那之间,本能想要逃跑的卖货郎却身体僵硬着站在原地。他无法挪动寸步余光瞥见了女鬼布满伤痕血污的手,尽管在做好心理准备之下,卖货郎还是被吓了一跳。

    不知缠上自己的是何物,卖货郎只能颤抖着声音乞求女鬼能够放过自己。

    “无心惊扰,望神仙莫怪,莫怪……”

    “呵……”女鬼附在卖货郎耳边轻笑,感受到卖货郎身体害怕的颤抖,女鬼用指尖在他脸上轻刮,“郎君你嘴里叫着神仙,可是他们并不会管你。倘若你求求我,我倒是会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姑…姑奶奶,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什么坏事也没有做,求求你放过我!”

    女鬼呵呵笑着,指尖划过卖货郎的脸颊吓坏了他。

    “郎君,我没有说你是坏人。不过,我不在乎这些。”说着女鬼脸上虚假的笑意慢慢落下,“我不过是讨厌这天底下所有的男人罢了,他们都该死。”

    “我……”

    在看见一束阳光乍现眼前时,卖货郎发觉自己能够活动自己的身体而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而女鬼也意识到自己施法设下的结界被他人破开。

    女鬼知晓破坏自己结界之人法力高于自己之上后眼神变得更加凶狠,她望了望光源处后举起双手回头看向卖货郎:“你的运气没有那么好,我还说会杀了你!”

    在女鬼她向卖货郎动手的同时,卖货郎把从篮子里掏出来的镰刀劈向女鬼。他没有思考镰刀会不会伤及女鬼,他只是想能够活下来。纵使会是负隅顽抗,他也想要抵抗着救下自己。

    “啊——”

    女鬼被卖货郎手里的镰刀划中,她受了重伤般发出尖锐的鸣叫。一人一鬼皆被镰刀的威力震惊到,他们都不知这是天上老神仙幻化的老汉留下的拥有法力的镰刀。

    卖货郎在女鬼起身前挑着自己的扁担朝着光亮处奔去,他只管着一股劲的往前跑去,没有回头的卖货郎没有发现被伤到的女鬼落荒而逃了。

    当笼罩在小巷内的阴霾散去,身穿蓝白色便服的沈释持剑走入小巷之中。

    望着四周遗留下来的杂乱,他探寻着残留下来微弱的鬼怪气味。经过仔细的观察,法力颇高的女鬼已经逃离了小巷。

    不过让沈释他感到怪异的是有人中伤了女鬼,不过他并未感受到有何道人的法力。

    “师弟,找到那女鬼了吗?”沈释的师兄赫齐在赶到询问。

    沈释无奈摇头,“她跑了,不过……”

    “她受伤了。”赫齐也察觉到这一点,“如此,她便有段时间不会再出现。师弟,你我先行回宗门复命,择日下山再寻这女鬼。”

    “是,师兄。”

    *

    卖货郎气喘吁吁地跑至人群之中,终于能够停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依然挑着扁担。他望着周围人来人往才敢放下扁担脱了力休息,他还是后怕地张望,直到看着扁担里的镰刀才敢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没了心思继续卖货的他赶着脚程回了家中,还未迈进屋内便在家不远处瞅见自家门口站了二三妇人,走近些卖货郎才发现那是周遭的邻居。

    卖货郎步伐加大,“阿嫂,你们怎会在此?”

    “哎呀李家小郎,我们一直在寻你。你家媳妇不知为何摔了一跤,她如今正在房中生产呢!”

    “怎么会?那她现在怎么样?”卖货郎焦急地往屋里看去。

    “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请了稳婆来,不过稳婆也才进去没多久,所以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一时间卖货郎也忘记了刚才自己的经历,他无奈叹气等着自家媳妇生产完。听着屋内时不时传来的声音,卖货郎祈祷着她们能够平平安安。

    一个时辰过后,稳婆告知卖货郎家里新添了两个双生儿。卖货郎喜悦之情跃然浮现于脸上,而后周遭的邻居恭喜起卖货郎。

    卖货郎掏出钱递给稳婆道谢之后急忙走进屋内,看着自家娘子疲惫的躺在床榻之上,他充满感激与歉意地摸了摸她的脸。

    卖货郎的娘子微微睁开眼撇了他,她虚弱的说:“你去看看那两个孩子,不用守着我。”

    没了平日嚣张跋扈的模样,卖货郎一时怔愣。他立马接话:“没事的,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现在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多卖两样东西带给你。”

    “嗯。”

    黄昏时分,黄老汉从地里干活归来。听闻李家卖货郎家里生了两个儿子,他凑了热闹去到了卖货郎家里。

    “李家小郎,恭喜你啊。”

    看见黄老汉,卖货郎想起了今日使用镰刀抵抗女鬼之事。

    卖货郎先是感激了黄老汉的道喜,随后拿出镰刀欲归还于他

    。

    黄老汉看了看镰刀,“李家小郎,这并不是我的东西,或许是你记错了。”

    “怎么会呢?这就是今早你落在我扁担里的吗?”

    黄老汉轻笑道:“李郎,我昨日吃多了酒,今日起的晚了一个时辰。你就是记错了。”

    “可……”话还未说完卖货郎就想到了什么。

    普通镰刀不会伤及鬼怪分毫,想来是自己遇到了神明。

    “什么?”黄老汉问。

    “哦,没什么。”

    屋里孩子闹起了哭声,卖货郎走近抱起孩子安抚。黄老汉在门口远远望着卖货郎怀里抱着的孩子和放在床榻上的孩子。

    “李郎,你家两个孩子长得并不相像啊?”

    “这我也不知为何,说来也奇怪。我们一直以为只有一个孩子,谁料得到了两个孩子。”

    黄老汉:“双生子也并不悉数相像,多一个孩子也是福气。”

    卖货郎望着襁褓中的孩子思考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劫后余生般庆幸道:“或许就是他们给了我福气。”

    黄老汉摸着下巴的胡渣哈哈大笑,“你必然本是拥有福气之人。”

    是夜,微风拂面,蝉鸣暂存。一生漫长又短暂。

    青山内,秘境处。

    月光经过山谷照进独我一人之处,自幽林山谷之中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恍惚万年。他的诞生是始端,而我的毁灭却绝不是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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