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听途说
修士闭关，不宜被扰，若遭侵扰，会失控攻之。他察觉来者何人，强行收敛，虽不明其人却感熟悉异常。
霜花浮动，泠泠寒气渗入。
涂越仍旧感到温热，不禁靠近凉丝丝的沈常絮，呼吸交缠，神色冷淡的师兄垂下睫羽。
她的手心渗出薄汗，朝师兄亲了一口，并出言调戏：“沈道君怎得靠这么近，莫非是要无礼于我？”
当下谁无礼谁不必多言。
沈常絮脸色一变，几乎怔住，很快即道：“你是否知悉在做什么？”
呀，师兄耳朵都气红了。
涂越赶紧收了那副轻佻做派，可惜为时已晚，只听他道：“轻浮。”
而后，反应不及就被送出剑冢。
涂越指着紧闭的石门，说道：“哇哎，七百年不见还冰清玉洁啊，至于吗。”
池意映：“……”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涂越摆摆手，“亲了而已，试探一下，看看他会不会打死我。”
池长老气笑了，一板一眼怒斥：“你怎么这么优秀啊。”
“羡慕嘢。”涂越挑眉上下打量，嘴贱道：“你是不是眼红我啊？”
“我笑话你。”
玩笑话说够了，人也寻了，虽没带出也算完成，她该走了。
涂越问询了番何处可去。
池长老告知她各地情况，她接过长老给的物什，随意拾掇了些，挑了苍兰准备启程。
此地之民，全为四方流离之人，近些年来，花神创立此国，封名苍兰。广纳无家可归者，她前往甚为适宜。
此国虽广纳百川，却独拒魔族入境，此乃唯一之禁令。
有偏激之慊，于她而言，却正中下怀。她本就不喜魔族，故此国虽有争议，然，能拒魔族于门外能坏到哪去？
她承认，就是瞧不起魔族。
人有所喜，亦有所恶，又非佛陀，何须压抑心性。除非所遇之魔具人性。
以及池长老临任交托，要她协助弟子完成任务，那几位已先行一步，涂越应下，待罪之身带孩子便带孩子吧。
一入境，被盘查了番。
……忘了这茬。
她亦难辨己身是魔是仙。昔日堕入魔魇，心神不宁，如今或许已堕魔？那玩完了，还没开始已结束。
侍者探了探，微微颔首，恭敬请她进去，不见得赶她走。
莫非修为紊乱探不出所以然，又因为恢复理智暂离魔魇，以至于认为她是一个隐藏修为的名士。
那敢情好啊。
涂越进去后，一会儿左顾右盼，一会儿被吸引得倒回身子再端详几许，细细观望着此地盛景。
观众人之聚。
她挤身而前，至最前。
众皆议论纷纷，不敢近之。
她倒好，径直至内，凑近观，其面不红心不也跳，绝不脸薄，好奇地将视线于数人间往来横跳。
几人显然也因涂越的突兀所惊愕，愣了一下，瞧她仅为看戏，便不睬，继续他们的对峙。
是三名蓬莱弟子，服饰鲜明引人注目。对面是一名女子，姿态夸张，手撑腰间，站立于不远处，侍者众多。
那三位弟子各有特色：
一位少女，唇红齿白，眉眼自带笑意，全身装束着绿，连发丝亦为墨绿，难以一言蔽之。
另一位少女，银发如霜，头顶两只雪白狐狸耳，不时轻颤。容貌清秀，目光炯炯，肤色白皙。
一位少年，同样的银发，毛绒绒的狐耳垂着精致钉饰，气质温润，所持之扇绝非寻常物，矜贵不言而喻。
然而他所道之话却与其外表的高雅大相径庭。
少年嗓音温温柔柔的，坚定不移地说：“要钱没有，要命就来。”
狐耳少女道：“我哥都快穷疯了，你怕不是也疯吧，敢找他要钱？”
这俩人貌似是双胞胎。
绿毛少女板着脸，自报家门：“我符晓蝶，她是衡伊人，他是衡燕妄，咱们是蓬莱弟子。”
“花神大人，初来驾到，对规矩不甚了解，或许有所冒犯。不知这罚款是不是过于严苛了呀？”
继艰难出口的场面话后，她小声嘀咕：“……哪有一下子收这么多啊，不是土匪就是找茬。”
被称之花神的女子只手撑腰。
“过乎？两万灵石尚不能出？也罢，吾既为神明，自当宽宥。既入此处须知随俗，切勿再犯矣。”
“怀善心或空意之民，举臂以庆！无意者，以掌声代之。眼前所视，蓬莱之使莅临苍兰，吾等宜献至诚之祝福，敬，远来的使者！”
轰鸣般的掌声袭来，一些人高举双臂，一些人欢呼。涂越瞟了两眼，咂嘴，迟疑地跟着鼓掌。
符晓蝶愣在原地，搞不清是何状况。
花神制止，“好了，且静！”
场面一度寂静，三人有些不知所措，安静观察，心中暗道莫名其妙。
“作为神明，吾理解尔等认知庸俗，尔等所来无非是为了观摩神明智慧，待具觐见礼仪便求入华黛宫吧，届时，将给予尔等与神明交流的机会。”
花神撂下一段浮夸的话语离去，严阵以待的侍者收起兵器随她而走。
围观人群一片嘘声。
符晓蝶嘴角抽了抽，“……她好奇怪，该说独特吗？”
衡伊人柔软的狐耳弹动，白毛掉了几根，半死不活道：“我好困啊，我都掉毛了，需要休息。”
衡燕妄合扇，指花神离去的方向，抛出疑问：“她因何强调自身是神明？并且强调很多遍了。”
“谁知道她呀。”符晓蝶叹气。
涂越见着人群渐散，拍了拍符晓蝶，“符小姐，你是出任务吗？”
符晓蝶眼神飘忽，显而易见的糊弄：“就是考察一下呗。”
“这样啊。”涂越退后一步，笑了笑，不道信与不信。
“我也是蓬莱弟子，奉命协助。”
符晓蝶露出欣喜的神色，“那你咋不跟咱们一起出发呀？”
衡伊人眨巴着眼睛，白花花的耳朵一个劲颤，伸手摸了摸，重归平稳，“你也是蓬莱弟子？没见过你。”
涂越嘁声，说道：“蓬莱弟子冗杂，你怎能每个人都识得？”
衡伊人被带偏，脑瓜疑似不大灵光，应道：“也对。那挺好的，多一份力。”
衡燕妄似笑非笑，扇子敲打着手心，“你空手来的啊？”
“那到也不是。”涂越舌尖顶脸颊，“我带了点灵石，还有法器。”
“是吗？那，这位同门，能借些灵石给我吗？下个月还。”
“呐。”涂越从取出乾坤袋，扔过去，“那给你呗，不用还了。”
衡燕妄稳稳接住，其实挺怀疑此人，但借他钱的应该不是坏人，反正他金丹，图命怕是不能够。
符晓蝶批判道：“你怎么到处问别人借钱啊，你的钱花到哪去儿了？”
他只笑不答。
涂越问：“任务内容是什么？”
符晓蝶闻言诧异，瞪圆眼眸，“就是探查苍兰情报，找证据问责花神啊，你居然不知道。”
涂越摆手道：“师长只说让我协助，未点明任务内容。”
衡燕妄掂着乾坤袋里的灵石，笑眯眯道：“仙门众家不满花神日益甚嚣，由蓬莱接下任务，搜集罪证，问罪三项，约莫是要花神革职。”
而后，扇骨敲了敲衡伊人，“别打瞌睡了，真困便回客栈睡。”
衡伊人气若游丝：“好……”
狐耳低垂，晃晃悠悠循路去客栈，撞到人连声道歉。
涂越问道：“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收集到罪证了吗？”
衡燕妄道：“差不多，还在了解。”
符晓蝶提议：“咱们分头行动，你去打听花神，看一下民众对花神的看法，我跟她去打听夜霖夜莺。”
……
氛围宁静祥和。
偶传壶中沸腾的咕嘟声，弥漫着各种茶叶的香气。
让小二上了两道茶膳，以及一壶顾渚紫笋。
色泽翠绿带紫，银毫明显，香孕兰蕙之清，味甘醇而鲜爽；茶汤清澈明亮，叶底细嫩成朵，形似花状。
抿入口方觉隐约兰花味，细腻柔和，尾调鲜爽醇香，甘甜生津。
这茶煮得不错。
涂越叠腿，手着撑脸，小口啜饮。
茶馆人流纷纷，符晓蝶挤了个人群，试探性问了遭：“呃，那个，我想问一下哈，关于夜霖跟……”
张口话未完，正欲说更多，谁料，不复先前安谧，骂声席卷而来：
“夜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账！”
“夜莺蓄意勾引魔神，人家不上当，命人逐之，其兄霖怀恨在心，不能及魔神则杀其侍者，何其无辜啊！”
“对，我听说夜莺生性放荡，勾引魔神不成，到处勾引别人家男人！”
“什么男人啊，连女人都不放过！上次她对我闺女笑得这么荡漾，企图蒙骗我家女，可怕！”
“夜霖那个畜生，都是他，害得魔族对苍兰不满，好端端得罪魔族干啥，就为了他那个不知羞耻的妹妹？荒唐！”
“噫！哎哧！须引家人远此祸星，夜霖狂暴伤人如何是好？啧啧啧，苍兰怎么就攀上这俩畜生了呢？”
“收了他们吧！留命祸害人啊。”
“隔壁李大爷不是自缢的，我听说，是夜霖杀了他，为了掩盖，所以将王大爷挂了上去！”
“天啊，太惊人骇俗了……”
“搞不懂花神收留他们干什么，竟然还包庇他们，魔域那边恨死苍兰了，开罪魔神干啥？”
“还不让魔族入内，真是罪得死死的！夜莺会勾人的，夜霖也不赖，他们都说夜霖用美色蛊惑花神大人……”
“我就知道！夜霖一看就使了下作手段勾引了花神，花神也昏了头，甘心被区区美色所惑！”
诸如此类话语迭起。
涂越听着义愤填膺的言论，闭口不言，她还未开腔，符晓蝶单单提了一嘴就能引起群愤。
涂越：“还有必要问吗？”
符晓蝶跟着她离开，边走边道：
“依我看，这两个人风评比外头更差，苍兰痛恨二人，仅仅因为开罪魔域吗？我想不通……不过是罪犯被这样痛恨似乎也不出奇。”
涂越道：“倘若属实，那既然杀了很多人，被厌恶很正常。”
难免想起自个儿，虽所杀者为恶，然世人不察，被诬陷、唾弃无可厚非
于众君眼中，她才是恶人。
两人回了客栈，正好看到转醒的衡伊人以及吹茶的衡燕妄。
衡燕妄交代了他所得的消息。
约略是花神昏聩无能。
包庇罪犯已属不当，还不作为，重大案件不查，仅在数月前诬陷毓秀仙子，认定其为罪魁祸首，自诩正在深入调查。
皆觉花神癫狂，那可是毓秀仙子，人美心善，绝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加之毓秀又是魔神妻子，疑花神是为了夜霖夜莺报复魔域，故而不顾纲常污蔑毓秀。
衡伊人恢复了点神采，拨弄杯盖，瓷器发出清脆的响声，“那看来，花神跟夜姓兄妹果真十恶不赦。”
衡燕妄展扇掩脸，“蓬莱受其他宗门之托，又有这么多百姓不满，可以直接去问罪了吧？”
符晓蝶摇头。
“欸，不成。失踪案先查一下，不然花神卸位，无人主持国事，新主继任又得忙，这桩大案子岂不是一直悬。”
衡伊人放下杯盏，“说的也是。”
衡燕妄道：“从华黛宫着手，我怀疑夜霖所为，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些流言不能是空穴来风。”
符晓蝶认为此招简直聪明绝顶，“那成，咱们求见花神，趁机查一查夜霖，包有蛛丝马迹的！包的呀。”
衡伊人道：“届时，选一个人应付花神，其余人分别调查，夜莺也不能漏，说不准也有关。”
涂越听了好半晌，蜜饯嚼了几个，提出盲点：“花神不会在华黛宫了结咱们？那是人家的地盘。”
衡伊人微讶，“应当不会吧？咱们毕竟是蓬莱的人。”
涂越竖立一根手指晃晃。
“不不，都说花神很疯魔。一面之缘那时，浮夸的表情言语动作，显然有问题，你能保证她不会发疯…然后……”
符晓蝶眉头一跳，“有可能欸！”
涂越摆手，“是吧。”
衡伊人道：“那如何是好？”
衡燕妄思忖片刻，说出对策：“不如先查失踪案吧？访问那些失踪之人家里，看看他们之间都有什么特征。”
符晓蝶拍桌，“对！这个可以有，我都想好了，到时候记录下来，方便统计。”
“没问题。”衡伊人道。
涂越“嗯哼”一声。
四人拍板决案，回各自宿房。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苍兰如今时节入秋，分外寒凉。
葱郁风光悉数泛黄，月色涌起，云动星辰变，寂静蝉声鸣。
华黛宫，水榭。
轻风勾庭前落花枯叶走回廊，涟漪泛起，水面不静，蝴蝶绕指柔。
少女任由蝴蝶横跳五指，咿呀咿呀唱着曲儿，素白面孔，远山娥黛，明眸善睐，柔桡嫚嫚。
高挑清瘦，淡紫衣裳单薄不已，双足浸于湖面，坐于水榭一处大石之上。
她并无注意到衣尾沁水湿透，低哼着曲调，又柔声唱起，双足不断轻轻扰乱水面，层层叠叠动荡。
舒缓的歌声轻轻抚过。
明月为她打下光晕，秋叶、雾气，眉目温和，显得她似九天神女。
涂越不禁怀疑，这么貌美的仙女，当真是十恶不赦的人？
少女即为夜莺。
自此人身上，感受到由内而外的似水柔情，唱曲儿轻声细语，入耳缠绵。
涂越幻化为花神的模样出去。
夜莺惊觉有人，失措瞬息，掩起双脚，抿唇一笑，俯首作揖。
“……失礼了。”
她微微羞赧，墨发从肩头滑落，发红的耳垂被遮掩。
涂越扶起她，道：“不必多礼。这么晚了，怎得不去就寝？”
“只是有些倦，睡不着罢了，您要顾及身子，且先回殿吧。或是同样睡不着？妾身去您榻前唱曲助眠如何？”
夜莺的头发很长，长到及腿，随着动作而动，被微风吹拂，扫过涂越手背。
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涂越咬唇，清醒过来，“不必，我稍过会儿回去，来瞧你一眼罢了，安好就行，我走了。”
最后几步堪称落荒而逃，再没心思试探剩下的夜霖，只跟夜莺聊几句就把原有的目的弃了，这下真是够呛。
即使远离华黛宫，回到客栈，也仍然感觉那阵幽香游荡鼻尖。
涂越躺于榻上，胸膛起伏。
脑海回荡轻柔的歌声，微飘的长发，亲切的眼神，美丽的面孔，光是站着，便让人无端感到温情、舒适。
一整夜，婉转的歌声如潮涌至。
霜花浮动，泠泠寒气渗入。
涂越仍旧感到温热，不禁靠近凉丝丝的沈常絮，呼吸交缠，神色冷淡的师兄垂下睫羽。
她的手心渗出薄汗，朝师兄亲了一口，并出言调戏：“沈道君怎得靠这么近，莫非是要无礼于我？”
当下谁无礼谁不必多言。
沈常絮脸色一变，几乎怔住，很快即道：“你是否知悉在做什么？”
呀，师兄耳朵都气红了。
涂越赶紧收了那副轻佻做派，可惜为时已晚，只听他道：“轻浮。”
而后，反应不及就被送出剑冢。
涂越指着紧闭的石门，说道：“哇哎，七百年不见还冰清玉洁啊，至于吗。”
池意映：“……”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涂越摆摆手，“亲了而已，试探一下，看看他会不会打死我。”
池长老气笑了，一板一眼怒斥：“你怎么这么优秀啊。”
“羡慕嘢。”涂越挑眉上下打量，嘴贱道：“你是不是眼红我啊？”
“我笑话你。”
玩笑话说够了，人也寻了，虽没带出也算完成，她该走了。
涂越问询了番何处可去。
池长老告知她各地情况，她接过长老给的物什，随意拾掇了些，挑了苍兰准备启程。
此地之民，全为四方流离之人，近些年来，花神创立此国，封名苍兰。广纳无家可归者，她前往甚为适宜。
此国虽广纳百川，却独拒魔族入境，此乃唯一之禁令。
有偏激之慊，于她而言，却正中下怀。她本就不喜魔族，故此国虽有争议，然，能拒魔族于门外能坏到哪去？
她承认，就是瞧不起魔族。
人有所喜，亦有所恶，又非佛陀，何须压抑心性。除非所遇之魔具人性。
以及池长老临任交托，要她协助弟子完成任务，那几位已先行一步，涂越应下，待罪之身带孩子便带孩子吧。
一入境，被盘查了番。
……忘了这茬。
她亦难辨己身是魔是仙。昔日堕入魔魇，心神不宁，如今或许已堕魔？那玩完了，还没开始已结束。
侍者探了探，微微颔首，恭敬请她进去，不见得赶她走。
莫非修为紊乱探不出所以然，又因为恢复理智暂离魔魇，以至于认为她是一个隐藏修为的名士。
那敢情好啊。
涂越进去后，一会儿左顾右盼，一会儿被吸引得倒回身子再端详几许，细细观望着此地盛景。
观众人之聚。
她挤身而前，至最前。
众皆议论纷纷，不敢近之。
她倒好，径直至内，凑近观，其面不红心不也跳，绝不脸薄，好奇地将视线于数人间往来横跳。
几人显然也因涂越的突兀所惊愕，愣了一下，瞧她仅为看戏，便不睬，继续他们的对峙。
是三名蓬莱弟子，服饰鲜明引人注目。对面是一名女子，姿态夸张，手撑腰间，站立于不远处，侍者众多。
那三位弟子各有特色：
一位少女，唇红齿白，眉眼自带笑意，全身装束着绿，连发丝亦为墨绿，难以一言蔽之。
另一位少女，银发如霜，头顶两只雪白狐狸耳，不时轻颤。容貌清秀，目光炯炯，肤色白皙。
一位少年，同样的银发，毛绒绒的狐耳垂着精致钉饰，气质温润，所持之扇绝非寻常物，矜贵不言而喻。
然而他所道之话却与其外表的高雅大相径庭。
少年嗓音温温柔柔的，坚定不移地说：“要钱没有，要命就来。”
狐耳少女道：“我哥都快穷疯了，你怕不是也疯吧，敢找他要钱？”
这俩人貌似是双胞胎。
绿毛少女板着脸，自报家门：“我符晓蝶，她是衡伊人，他是衡燕妄，咱们是蓬莱弟子。”
“花神大人，初来驾到，对规矩不甚了解，或许有所冒犯。不知这罚款是不是过于严苛了呀？”
继艰难出口的场面话后，她小声嘀咕：“……哪有一下子收这么多啊，不是土匪就是找茬。”
被称之花神的女子只手撑腰。
“过乎？两万灵石尚不能出？也罢，吾既为神明，自当宽宥。既入此处须知随俗，切勿再犯矣。”
“怀善心或空意之民，举臂以庆！无意者，以掌声代之。眼前所视，蓬莱之使莅临苍兰，吾等宜献至诚之祝福，敬，远来的使者！”
轰鸣般的掌声袭来，一些人高举双臂，一些人欢呼。涂越瞟了两眼，咂嘴，迟疑地跟着鼓掌。
符晓蝶愣在原地，搞不清是何状况。
花神制止，“好了，且静！”
场面一度寂静，三人有些不知所措，安静观察，心中暗道莫名其妙。
“作为神明，吾理解尔等认知庸俗，尔等所来无非是为了观摩神明智慧，待具觐见礼仪便求入华黛宫吧，届时，将给予尔等与神明交流的机会。”
花神撂下一段浮夸的话语离去，严阵以待的侍者收起兵器随她而走。
围观人群一片嘘声。
符晓蝶嘴角抽了抽，“……她好奇怪，该说独特吗？”
衡伊人柔软的狐耳弹动，白毛掉了几根，半死不活道：“我好困啊，我都掉毛了，需要休息。”
衡燕妄合扇，指花神离去的方向，抛出疑问：“她因何强调自身是神明？并且强调很多遍了。”
“谁知道她呀。”符晓蝶叹气。
涂越见着人群渐散，拍了拍符晓蝶，“符小姐，你是出任务吗？”
符晓蝶眼神飘忽，显而易见的糊弄：“就是考察一下呗。”
“这样啊。”涂越退后一步，笑了笑，不道信与不信。
“我也是蓬莱弟子，奉命协助。”
符晓蝶露出欣喜的神色，“那你咋不跟咱们一起出发呀？”
衡伊人眨巴着眼睛，白花花的耳朵一个劲颤，伸手摸了摸，重归平稳，“你也是蓬莱弟子？没见过你。”
涂越嘁声，说道：“蓬莱弟子冗杂，你怎能每个人都识得？”
衡伊人被带偏，脑瓜疑似不大灵光，应道：“也对。那挺好的，多一份力。”
衡燕妄似笑非笑，扇子敲打着手心，“你空手来的啊？”
“那到也不是。”涂越舌尖顶脸颊，“我带了点灵石，还有法器。”
“是吗？那，这位同门，能借些灵石给我吗？下个月还。”
“呐。”涂越从取出乾坤袋，扔过去，“那给你呗，不用还了。”
衡燕妄稳稳接住，其实挺怀疑此人，但借他钱的应该不是坏人，反正他金丹，图命怕是不能够。
符晓蝶批判道：“你怎么到处问别人借钱啊，你的钱花到哪去儿了？”
他只笑不答。
涂越问：“任务内容是什么？”
符晓蝶闻言诧异，瞪圆眼眸，“就是探查苍兰情报，找证据问责花神啊，你居然不知道。”
涂越摆手道：“师长只说让我协助，未点明任务内容。”
衡燕妄掂着乾坤袋里的灵石，笑眯眯道：“仙门众家不满花神日益甚嚣，由蓬莱接下任务，搜集罪证，问罪三项，约莫是要花神革职。”
而后，扇骨敲了敲衡伊人，“别打瞌睡了，真困便回客栈睡。”
衡伊人气若游丝：“好……”
狐耳低垂，晃晃悠悠循路去客栈，撞到人连声道歉。
涂越问道：“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收集到罪证了吗？”
衡燕妄道：“差不多，还在了解。”
符晓蝶提议：“咱们分头行动，你去打听花神，看一下民众对花神的看法，我跟她去打听夜霖夜莺。”
……
氛围宁静祥和。
偶传壶中沸腾的咕嘟声，弥漫着各种茶叶的香气。
让小二上了两道茶膳，以及一壶顾渚紫笋。
色泽翠绿带紫，银毫明显，香孕兰蕙之清，味甘醇而鲜爽；茶汤清澈明亮，叶底细嫩成朵，形似花状。
抿入口方觉隐约兰花味，细腻柔和，尾调鲜爽醇香，甘甜生津。
这茶煮得不错。
涂越叠腿，手着撑脸，小口啜饮。
茶馆人流纷纷，符晓蝶挤了个人群，试探性问了遭：“呃，那个，我想问一下哈，关于夜霖跟……”
张口话未完，正欲说更多，谁料，不复先前安谧，骂声席卷而来：
“夜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账！”
“夜莺蓄意勾引魔神，人家不上当，命人逐之，其兄霖怀恨在心，不能及魔神则杀其侍者，何其无辜啊！”
“对，我听说夜莺生性放荡，勾引魔神不成，到处勾引别人家男人！”
“什么男人啊，连女人都不放过！上次她对我闺女笑得这么荡漾，企图蒙骗我家女，可怕！”
“夜霖那个畜生，都是他，害得魔族对苍兰不满，好端端得罪魔族干啥，就为了他那个不知羞耻的妹妹？荒唐！”
“噫！哎哧！须引家人远此祸星，夜霖狂暴伤人如何是好？啧啧啧，苍兰怎么就攀上这俩畜生了呢？”
“收了他们吧！留命祸害人啊。”
“隔壁李大爷不是自缢的，我听说，是夜霖杀了他，为了掩盖，所以将王大爷挂了上去！”
“天啊，太惊人骇俗了……”
“搞不懂花神收留他们干什么，竟然还包庇他们，魔域那边恨死苍兰了，开罪魔神干啥？”
“还不让魔族入内，真是罪得死死的！夜莺会勾人的，夜霖也不赖，他们都说夜霖用美色蛊惑花神大人……”
“我就知道！夜霖一看就使了下作手段勾引了花神，花神也昏了头，甘心被区区美色所惑！”
诸如此类话语迭起。
涂越听着义愤填膺的言论，闭口不言，她还未开腔，符晓蝶单单提了一嘴就能引起群愤。
涂越：“还有必要问吗？”
符晓蝶跟着她离开，边走边道：
“依我看，这两个人风评比外头更差，苍兰痛恨二人，仅仅因为开罪魔域吗？我想不通……不过是罪犯被这样痛恨似乎也不出奇。”
涂越道：“倘若属实，那既然杀了很多人，被厌恶很正常。”
难免想起自个儿，虽所杀者为恶，然世人不察，被诬陷、唾弃无可厚非
于众君眼中，她才是恶人。
两人回了客栈，正好看到转醒的衡伊人以及吹茶的衡燕妄。
衡燕妄交代了他所得的消息。
约略是花神昏聩无能。
包庇罪犯已属不当，还不作为，重大案件不查，仅在数月前诬陷毓秀仙子，认定其为罪魁祸首，自诩正在深入调查。
皆觉花神癫狂，那可是毓秀仙子，人美心善，绝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加之毓秀又是魔神妻子，疑花神是为了夜霖夜莺报复魔域，故而不顾纲常污蔑毓秀。
衡伊人恢复了点神采，拨弄杯盖，瓷器发出清脆的响声，“那看来，花神跟夜姓兄妹果真十恶不赦。”
衡燕妄展扇掩脸，“蓬莱受其他宗门之托，又有这么多百姓不满，可以直接去问罪了吧？”
符晓蝶摇头。
“欸，不成。失踪案先查一下，不然花神卸位，无人主持国事，新主继任又得忙，这桩大案子岂不是一直悬。”
衡伊人放下杯盏，“说的也是。”
衡燕妄道：“从华黛宫着手，我怀疑夜霖所为，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些流言不能是空穴来风。”
符晓蝶认为此招简直聪明绝顶，“那成，咱们求见花神，趁机查一查夜霖，包有蛛丝马迹的！包的呀。”
衡伊人道：“届时，选一个人应付花神，其余人分别调查，夜莺也不能漏，说不准也有关。”
涂越听了好半晌，蜜饯嚼了几个，提出盲点：“花神不会在华黛宫了结咱们？那是人家的地盘。”
衡伊人微讶，“应当不会吧？咱们毕竟是蓬莱的人。”
涂越竖立一根手指晃晃。
“不不，都说花神很疯魔。一面之缘那时，浮夸的表情言语动作，显然有问题，你能保证她不会发疯…然后……”
符晓蝶眉头一跳，“有可能欸！”
涂越摆手，“是吧。”
衡伊人道：“那如何是好？”
衡燕妄思忖片刻，说出对策：“不如先查失踪案吧？访问那些失踪之人家里，看看他们之间都有什么特征。”
符晓蝶拍桌，“对！这个可以有，我都想好了，到时候记录下来，方便统计。”
“没问题。”衡伊人道。
涂越“嗯哼”一声。
四人拍板决案，回各自宿房。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苍兰如今时节入秋，分外寒凉。
葱郁风光悉数泛黄，月色涌起，云动星辰变，寂静蝉声鸣。
华黛宫，水榭。
轻风勾庭前落花枯叶走回廊，涟漪泛起，水面不静，蝴蝶绕指柔。
少女任由蝴蝶横跳五指，咿呀咿呀唱着曲儿，素白面孔，远山娥黛，明眸善睐，柔桡嫚嫚。
高挑清瘦，淡紫衣裳单薄不已，双足浸于湖面，坐于水榭一处大石之上。
她并无注意到衣尾沁水湿透，低哼着曲调，又柔声唱起，双足不断轻轻扰乱水面，层层叠叠动荡。
舒缓的歌声轻轻抚过。
明月为她打下光晕，秋叶、雾气，眉目温和，显得她似九天神女。
涂越不禁怀疑，这么貌美的仙女，当真是十恶不赦的人？
少女即为夜莺。
自此人身上，感受到由内而外的似水柔情，唱曲儿轻声细语，入耳缠绵。
涂越幻化为花神的模样出去。
夜莺惊觉有人，失措瞬息，掩起双脚，抿唇一笑，俯首作揖。
“……失礼了。”
她微微羞赧，墨发从肩头滑落，发红的耳垂被遮掩。
涂越扶起她，道：“不必多礼。这么晚了，怎得不去就寝？”
“只是有些倦，睡不着罢了，您要顾及身子，且先回殿吧。或是同样睡不着？妾身去您榻前唱曲助眠如何？”
夜莺的头发很长，长到及腿，随着动作而动，被微风吹拂，扫过涂越手背。
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涂越咬唇，清醒过来，“不必，我稍过会儿回去，来瞧你一眼罢了，安好就行，我走了。”
最后几步堪称落荒而逃，再没心思试探剩下的夜霖，只跟夜莺聊几句就把原有的目的弃了，这下真是够呛。
即使远离华黛宫，回到客栈，也仍然感觉那阵幽香游荡鼻尖。
涂越躺于榻上，胸膛起伏。
脑海回荡轻柔的歌声，微飘的长发，亲切的眼神，美丽的面孔，光是站着，便让人无端感到温情、舒适。
一整夜，婉转的歌声如潮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