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云阳子
“请问住持，五年前云阳子仙长是否曾为高宰相和大王诊过疾？”
梁明图心中又是一惊，对先师的敬佩和怀念再次涌出。
“明图，我虽严令你勿泄我五年前入宫一事。但若这位于姓来人问起，你可如实告之。”先师临去前如此交待道。
“郎君所问属实。”
“你可知具体经过，发生了什么？”
“先师只身入宫，回来后只字未提，我自不敢问。”
“仙长入宫前后可有何异于往常之事？”
梁明图回想了一番，道：“并无。虽先师归来时面色凝重，但我推测或因疲累，或是大王之病有些棘手。先师归来后便如常般管理观中事务。”
现下除了证实云阳子为当年那道医外，却未获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于空想起鱼嘴洞中那老者的话，问道：“吾听村人称颂仙长不为世俗名利所动，达官贵人求见而不得。高宰相是如何请动仙长的？”
“一是因为高宰相的清名，二来是因为来请之人为山下孟家村的孟铁，他在高宰相府中作门仆。仙长对附近乡里一向亲厚，不忍拒绝请求。”
梁明图忽想起一事，“说到孟铁，先师自宫中归观后的第三日为他做了度亡道场。”
“他死了？如何死的？”
“他是个孝子。每月定请假一日回孟家村探望老母。唉，死生命也。我听人说那日并非他平素归家之日，不知他为何兴起回村，却在离村庄五里地处遭了劫匪。身中八刀，随身物品一件不剩，连外裳亦被剥了去。因其母并不知他那日返家，尸身在县衙停了二日，后被村民识出才确定身份。”
于空忖道：“如此看来这个孟铁是个关键人物。正是因为他才请得云阳子为高郁诊病，才有了高郁向楚王力荐云阳子。孟铁被杀的时间如此之巧，他去请云阳子莫非是受人指使事后被灭了口？”
他心中有个模糊猜测。云阳子连同高郁或许皆被蒙于鼓中受人利用。对方利用云阳子的医术经高郁之手为楚王疗疾，再利用云阳子的高超道术由他口中指出宫中藏有巫蛊。巫蛊确为真，只是非姑母所为。她却百口莫辩无法自证。
这个假设解释了为何高郁作为表兄希振的恩师会成为此事的源头，云阳子德高望重却成为姑母负罪的推手。背后之人，除了具有深沉的心机，更蓄养有能为其杀人、施巫术的帮手。
“仙长与附近乡人熟识，孟铁离世想来他亦心怀感伤？”
“我陪同先师一同去做的度亡道场。见到孟铁的尸身，先师面有戚色，沉默了好一会，叹道‘不该如此啊。’。那夜先师久久未睡，听声音好似起了数次卦。次日清晨先师便下了山。渐渐先师将观中事务更多的交由我，自己常行走于乡间村落。竭力济世利人。”
离了重阳观，于空直奔孟家村而去。
进村后打听得孟母痛失爱子后悲不能抑寻了短见。关于孟铁之死，众人皆不疑有他，道为劫匪所为。线索至此再度中断。
于空寻了个农户借宿一宿。
夜阑人静，明月稍露了个脸即被浓厚的云层遮没。久久，浓云不退，连微光亦不可见。
未寐之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国运胜人运，国运难改，人运可为。”在于空反复思索此言的含义时，另二人亦正对着云阳子的绝笔来回深思细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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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此纸笺为今晨重阳观送来的云阳子离世前的手书。虽为写给臣之信，但这第一句意指五年前那件事，第二句语关国祚。臣不敢不报。”
精雕蟒纹高足椅上的楚王马殷生得阔面方颌，浓眉密髭。形容端而不竣，目光威而不厉，并不像其他君王令人有伴君时的畏惧、紧张、战兢感。
他打开高郁呈上的信笺。
‘宰相道席
吾无意间涉厉害纠缠，既已迟，唯相渡。国运胜人运，国运难改，人运可为。
知止不殆，渔乐西山。
肃此
云阳子’
“国运难改。看来他已卜出了南楚国运。孤当年见他道法高明，请他为国运占卜。他只道天机不可泄。”
“大王贤明圣达、励精图治，众郎以大王为典范而勤卷好学，举贤用能。我楚国定将蒙上天护佑，国运昌盛、福祚绵长。”
马殷淡然道：“世上君王皆望江山永固，千秋万代。始皇一统中华，大秦二代而斩。盛唐四夷宾服、万邦来朝，不过享国二百来年。汉高祖雄才伟略，武帝攘夷辟境，汉朝国祚四百年已是很长。而今四境烽烟不止，更有梁晋二强国逐鹿。吾不期千载，但有百年基业已是满足。”
他的目光落于信笺上的三个字，眉心微微而蹙。“既已迟？这个‘迟’字大有意味。”
“正是。”高郁身形清瘦纤长，虽年近五旬一双眸子却满蓄精光。他躬了躬身，说道：“大王可还记得当年他入宫为大王诊疾时发觉宫中有巫蛊之气。但亦直言大王的病因乃为罕见之疾，与巫咒无关。他开出方子后当夜便出了宫。于夫人宫中搜出人偶之事他应也是事后与坊间众人一同知晓。这个‘迟’字，难道是说——‘错了’？”
马殷深深看了他一眼，“希振自幼得你授业，我知你对他疼爱有加。你与我并肩多年，恬妹待你如嫂。这些年，你始终希望证明此事另有内情。”
他低叹了一声，似自语：“我亦希望是冤枉了恬妹。”
高郁敛色恳切道：“正是因为认识于夫人多年我才无法相信温良的她会做下此事。大王未从军时，她安于清贫勤俭持家。大王从戎后，她独自撑起一家。既得贵，仍谦和。于夫人的品性大王比谁都更深知。当年我那门仆死得蹊跷，如今云阳子此信中的言词亦似有所指。不能不令我多思。”
马殷沉默了片刻，说出的话令高郁猛吃一惊。
“蹊跷之事不止这两件。事发第二日，恬妹宫中一宫人因罪下监的胞弟被无罪释放，而县官审案的志录漏洞百出，这个县官在两日后醉酒失足落桥而亡。”
高郁猛地抬头看向马殷，心头悲喜交集。
大王果然是宽厚念旧之人。在所有人皆认为他盛怒之下不问青红皂白将陪伴多年的妻子投入罪所之时，他其实正暗地追查此事。只是于夫人至今仍被关押于冷宫，显然大王并未掌握洗刷她冤屈的有力证据。
“此县官的死亡与我那门仆的死亡一样，单独看皆为正常事故。但二人同涉那件事，死亡的时间又如此巧合，说疑点重重并不为过。大王既已查到县官，想来那宫人的胞弟家人亦查了个底清？”
“暗察司查明此事时已是三日后。纵然有隐情，县官的家人也毫不知情。那宫人已于当夜与其他与凤宫人一并被处死。其家人次日搬离了潭州。迄今，踪迹全无。所以高郁，此案，已不能翻。”
马殷心中有些懊恼，那日德妃抱着夭亡小公主的襁褓哭得梨花带雨，声嘶力竭。他震怒之下将与凤宫人全都赐了死。委实急促了些。
高郁胸中闷窒不已。
以暗察司的能力，人间消失五年之久，多数已遭不测。好快的行动，好毒的手。
这双暗地操控的手，掐断了所有的线头，掐断了在冷宫中苦苦等候的于夫人的盼望，掐断了马希振通向王位之路，亦有可能，掐断了大王希冀的国祚百年的希望。
‘国运胜人运’。五年前之事，将于夫人、马希振、德妃、马希声之命运倾倒翻复，推向截然不同的轨道。难道注定楚国国运如此，弃长而贤明的马希振，由专好享受的马希声承继王位吗？在他治下的南楚将去向何方？
‘知止不殆，渔乐西山。’云阳子的这句诫言如不详的阴霾笼罩在他心头，令此时位列群臣之首、声名鼎盛的他对自己的命运隐隐有了一丝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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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兽吐香，绣幔低垂。曲线玲珑的美妇人双目微阖半躺半卧于榻上，一旁的宫女轻轻地一下一下扇着长柄绣蝶坠珠扇。
有一宫人悄步走入，屏息候立于一旁。
“何事？”美妇人微微开了一线杏眼，秋水流泻柔媚乍现。
“方才大将军府的管家送了封信过来。”宫人将手中信笺呈上。
妇人展开信笺，内中仅有七个字。‘昨夜云阳子西去。’
五年前的那一幕，再次浮现面前。
阿兄袁振英立于她面前，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些陌生。“小妹，我早知于妃非你的对手。我只问一句，小郡主是如何死的？”
她抬起噙着泪的目，不可置信地望向阿兄。“阿兄是怀疑我害死了亲女？在你心中我竟如此毒如蛇蝎？！”
袁振英神色缓了缓，思索了一番后目中迸出一道寒光。“既已走到这一步，当确保无任何后患，对方永无翻盘的可能。”
她回道：“阿兄放心。瘦西风夫妇会亲自出手。幺女的死因乃为先天心疾，阿兄忘了我的陪嫁丫鬟画屏医术不差么？幺女甫落地她已诊出她过不了三日，我便拖延着不令太医接触幺女，同时此计在我心中渐成雏形。阿兄觉得我的计策如何？”
“甚妙。尤其是由高郁出面请出云阳子，真乃神来妙笔。人称楚国诸葛的高郁不过如无知小儿般作了阿妹手中的皮影。不过云阳子那步棋甚险，若他未能察觉巫术或卜出行巫术之人并非于妃，岂非竹篮打水，更可能惹得一身腥臊。你是如何做到的？”
她得意而笑，“大王虽对我宠爱有加，但其心中对于氏多有敬重。欲成大事，需有破釜成舟之决心。我赌赢了！指认唯有出自不能被买通之人的口方能令大王相信，此人还需道法高超看出在宫中各处布下的‘隐秘’巫咒。便只有湘遥炼师与云阳子。原本我只打算以幺女的夭亡做文章，恰在此时大王生了怪疾太医束手，不久后高郁患病，而他门仆为重阳观石柱峰下孟家村人。我便令瘦西风扮作重阳观道士适时提醒那门仆可去请云阳子。幺女夭亡、高郁患病、大王生疾，皆发生于三个月内，真乃天助我也。”
袁振英提着的心仍未放下，“你确信大王全无起疑？”
“阿兄，”她闲闲剥了只蜜桔，递与袁振英一半，“起疑又如何？怎么也追不到我头上。若真逼着他在我和于氏之间选择，只要阿兄守好边境，我们袁氏一族自然高枕无忧。除了贤良，于氏还能给大王什么？今时今日的大王，需要的可不仅仅是温良贤淑！”
梁明图心中又是一惊，对先师的敬佩和怀念再次涌出。
“明图，我虽严令你勿泄我五年前入宫一事。但若这位于姓来人问起，你可如实告之。”先师临去前如此交待道。
“郎君所问属实。”
“你可知具体经过，发生了什么？”
“先师只身入宫，回来后只字未提，我自不敢问。”
“仙长入宫前后可有何异于往常之事？”
梁明图回想了一番，道：“并无。虽先师归来时面色凝重，但我推测或因疲累，或是大王之病有些棘手。先师归来后便如常般管理观中事务。”
现下除了证实云阳子为当年那道医外，却未获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于空想起鱼嘴洞中那老者的话，问道：“吾听村人称颂仙长不为世俗名利所动，达官贵人求见而不得。高宰相是如何请动仙长的？”
“一是因为高宰相的清名，二来是因为来请之人为山下孟家村的孟铁，他在高宰相府中作门仆。仙长对附近乡里一向亲厚，不忍拒绝请求。”
梁明图忽想起一事，“说到孟铁，先师自宫中归观后的第三日为他做了度亡道场。”
“他死了？如何死的？”
“他是个孝子。每月定请假一日回孟家村探望老母。唉，死生命也。我听人说那日并非他平素归家之日，不知他为何兴起回村，却在离村庄五里地处遭了劫匪。身中八刀，随身物品一件不剩，连外裳亦被剥了去。因其母并不知他那日返家，尸身在县衙停了二日，后被村民识出才确定身份。”
于空忖道：“如此看来这个孟铁是个关键人物。正是因为他才请得云阳子为高郁诊病，才有了高郁向楚王力荐云阳子。孟铁被杀的时间如此之巧，他去请云阳子莫非是受人指使事后被灭了口？”
他心中有个模糊猜测。云阳子连同高郁或许皆被蒙于鼓中受人利用。对方利用云阳子的医术经高郁之手为楚王疗疾，再利用云阳子的高超道术由他口中指出宫中藏有巫蛊。巫蛊确为真，只是非姑母所为。她却百口莫辩无法自证。
这个假设解释了为何高郁作为表兄希振的恩师会成为此事的源头，云阳子德高望重却成为姑母负罪的推手。背后之人，除了具有深沉的心机，更蓄养有能为其杀人、施巫术的帮手。
“仙长与附近乡人熟识，孟铁离世想来他亦心怀感伤？”
“我陪同先师一同去做的度亡道场。见到孟铁的尸身，先师面有戚色，沉默了好一会，叹道‘不该如此啊。’。那夜先师久久未睡，听声音好似起了数次卦。次日清晨先师便下了山。渐渐先师将观中事务更多的交由我，自己常行走于乡间村落。竭力济世利人。”
离了重阳观，于空直奔孟家村而去。
进村后打听得孟母痛失爱子后悲不能抑寻了短见。关于孟铁之死，众人皆不疑有他，道为劫匪所为。线索至此再度中断。
于空寻了个农户借宿一宿。
夜阑人静，明月稍露了个脸即被浓厚的云层遮没。久久，浓云不退，连微光亦不可见。
未寐之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国运胜人运，国运难改，人运可为。”在于空反复思索此言的含义时，另二人亦正对着云阳子的绝笔来回深思细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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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此纸笺为今晨重阳观送来的云阳子离世前的手书。虽为写给臣之信，但这第一句意指五年前那件事，第二句语关国祚。臣不敢不报。”
精雕蟒纹高足椅上的楚王马殷生得阔面方颌，浓眉密髭。形容端而不竣，目光威而不厉，并不像其他君王令人有伴君时的畏惧、紧张、战兢感。
他打开高郁呈上的信笺。
‘宰相道席
吾无意间涉厉害纠缠，既已迟，唯相渡。国运胜人运，国运难改，人运可为。
知止不殆，渔乐西山。
肃此
云阳子’
“国运难改。看来他已卜出了南楚国运。孤当年见他道法高明，请他为国运占卜。他只道天机不可泄。”
“大王贤明圣达、励精图治，众郎以大王为典范而勤卷好学，举贤用能。我楚国定将蒙上天护佑，国运昌盛、福祚绵长。”
马殷淡然道：“世上君王皆望江山永固，千秋万代。始皇一统中华，大秦二代而斩。盛唐四夷宾服、万邦来朝，不过享国二百来年。汉高祖雄才伟略，武帝攘夷辟境，汉朝国祚四百年已是很长。而今四境烽烟不止，更有梁晋二强国逐鹿。吾不期千载，但有百年基业已是满足。”
他的目光落于信笺上的三个字，眉心微微而蹙。“既已迟？这个‘迟’字大有意味。”
“正是。”高郁身形清瘦纤长，虽年近五旬一双眸子却满蓄精光。他躬了躬身，说道：“大王可还记得当年他入宫为大王诊疾时发觉宫中有巫蛊之气。但亦直言大王的病因乃为罕见之疾，与巫咒无关。他开出方子后当夜便出了宫。于夫人宫中搜出人偶之事他应也是事后与坊间众人一同知晓。这个‘迟’字，难道是说——‘错了’？”
马殷深深看了他一眼，“希振自幼得你授业，我知你对他疼爱有加。你与我并肩多年，恬妹待你如嫂。这些年，你始终希望证明此事另有内情。”
他低叹了一声，似自语：“我亦希望是冤枉了恬妹。”
高郁敛色恳切道：“正是因为认识于夫人多年我才无法相信温良的她会做下此事。大王未从军时，她安于清贫勤俭持家。大王从戎后，她独自撑起一家。既得贵，仍谦和。于夫人的品性大王比谁都更深知。当年我那门仆死得蹊跷，如今云阳子此信中的言词亦似有所指。不能不令我多思。”
马殷沉默了片刻，说出的话令高郁猛吃一惊。
“蹊跷之事不止这两件。事发第二日，恬妹宫中一宫人因罪下监的胞弟被无罪释放，而县官审案的志录漏洞百出，这个县官在两日后醉酒失足落桥而亡。”
高郁猛地抬头看向马殷，心头悲喜交集。
大王果然是宽厚念旧之人。在所有人皆认为他盛怒之下不问青红皂白将陪伴多年的妻子投入罪所之时，他其实正暗地追查此事。只是于夫人至今仍被关押于冷宫，显然大王并未掌握洗刷她冤屈的有力证据。
“此县官的死亡与我那门仆的死亡一样，单独看皆为正常事故。但二人同涉那件事，死亡的时间又如此巧合，说疑点重重并不为过。大王既已查到县官，想来那宫人的胞弟家人亦查了个底清？”
“暗察司查明此事时已是三日后。纵然有隐情，县官的家人也毫不知情。那宫人已于当夜与其他与凤宫人一并被处死。其家人次日搬离了潭州。迄今，踪迹全无。所以高郁，此案，已不能翻。”
马殷心中有些懊恼，那日德妃抱着夭亡小公主的襁褓哭得梨花带雨，声嘶力竭。他震怒之下将与凤宫人全都赐了死。委实急促了些。
高郁胸中闷窒不已。
以暗察司的能力，人间消失五年之久，多数已遭不测。好快的行动，好毒的手。
这双暗地操控的手，掐断了所有的线头，掐断了在冷宫中苦苦等候的于夫人的盼望，掐断了马希振通向王位之路，亦有可能，掐断了大王希冀的国祚百年的希望。
‘国运胜人运’。五年前之事，将于夫人、马希振、德妃、马希声之命运倾倒翻复，推向截然不同的轨道。难道注定楚国国运如此，弃长而贤明的马希振，由专好享受的马希声承继王位吗？在他治下的南楚将去向何方？
‘知止不殆，渔乐西山。’云阳子的这句诫言如不详的阴霾笼罩在他心头，令此时位列群臣之首、声名鼎盛的他对自己的命运隐隐有了一丝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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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兽吐香，绣幔低垂。曲线玲珑的美妇人双目微阖半躺半卧于榻上，一旁的宫女轻轻地一下一下扇着长柄绣蝶坠珠扇。
有一宫人悄步走入，屏息候立于一旁。
“何事？”美妇人微微开了一线杏眼，秋水流泻柔媚乍现。
“方才大将军府的管家送了封信过来。”宫人将手中信笺呈上。
妇人展开信笺，内中仅有七个字。‘昨夜云阳子西去。’
五年前的那一幕，再次浮现面前。
阿兄袁振英立于她面前，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些陌生。“小妹，我早知于妃非你的对手。我只问一句，小郡主是如何死的？”
她抬起噙着泪的目，不可置信地望向阿兄。“阿兄是怀疑我害死了亲女？在你心中我竟如此毒如蛇蝎？！”
袁振英神色缓了缓，思索了一番后目中迸出一道寒光。“既已走到这一步，当确保无任何后患，对方永无翻盘的可能。”
她回道：“阿兄放心。瘦西风夫妇会亲自出手。幺女的死因乃为先天心疾，阿兄忘了我的陪嫁丫鬟画屏医术不差么？幺女甫落地她已诊出她过不了三日，我便拖延着不令太医接触幺女，同时此计在我心中渐成雏形。阿兄觉得我的计策如何？”
“甚妙。尤其是由高郁出面请出云阳子，真乃神来妙笔。人称楚国诸葛的高郁不过如无知小儿般作了阿妹手中的皮影。不过云阳子那步棋甚险，若他未能察觉巫术或卜出行巫术之人并非于妃，岂非竹篮打水，更可能惹得一身腥臊。你是如何做到的？”
她得意而笑，“大王虽对我宠爱有加，但其心中对于氏多有敬重。欲成大事，需有破釜成舟之决心。我赌赢了！指认唯有出自不能被买通之人的口方能令大王相信，此人还需道法高超看出在宫中各处布下的‘隐秘’巫咒。便只有湘遥炼师与云阳子。原本我只打算以幺女的夭亡做文章，恰在此时大王生了怪疾太医束手，不久后高郁患病，而他门仆为重阳观石柱峰下孟家村人。我便令瘦西风扮作重阳观道士适时提醒那门仆可去请云阳子。幺女夭亡、高郁患病、大王生疾，皆发生于三个月内，真乃天助我也。”
袁振英提着的心仍未放下，“你确信大王全无起疑？”
“阿兄，”她闲闲剥了只蜜桔，递与袁振英一半，“起疑又如何？怎么也追不到我头上。若真逼着他在我和于氏之间选择，只要阿兄守好边境，我们袁氏一族自然高枕无忧。除了贤良，于氏还能给大王什么？今时今日的大王，需要的可不仅仅是温良贤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