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魏南淇醒来睁开眼,眼睛又热又肿。

    丫鬟听见屋里的动静,端着几样简单的朝食进来,见她眼睛不方便,问道:“王妃,还用拿帕子再敷一下吗?”

    魏南淇迷迷糊糊地撑着手肘坐起来,穿好衣服,不由得问道:“还用?”

    “殿下帮您沐浴的时候,已经敷过一次了。”丫鬟想起昨晚的动静,小脸通红,“王妃手上的药也是殿下亲自换的。”

    这点魏南淇已经习惯了,事后,无论是沐浴还是收拾房间,萧衍舟都是亲力亲为,谁多看一眼都不行。

    可她手上还有还有伤,沐浴的时候她又睡得死,应该挺麻烦的。

    魏南淇坐在饭桌前,给自己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先下去吧。”

    这下好了,两只手都疼了。

    丫鬟施礼,道:“殿下说,您用过早饭后,就去书舍找他。”

    魏南淇刚吃了不到两口粥,便搁下手里的碗,稍作沉吟,“山庄里来人了?”

    丫鬟答道:“是武德司奚大人,还有赵管家。”

    魏南淇心不在焉的捏着瓷勺又吃了几口。

    昨夜的话,她只说了一半,没说尽,不知道怎么张这个口。

    书舍。

    奚庭生这几日忙着往行宫安插人手,今日才抽出闲空,“兰情在里面接应,人手安插的还算顺利。”

    萧衍舟不动声色地放下笔簿,手指轻轻敲在杯壁上,“可以动手了。”

    “现在?”奚庭生犹豫了一下,五日前探子来报,王皇后已经传下密旨,召晋王入京,他索性捅穿了说,“现在动手下毒,王皇后不会怀疑到殿下头上?再过几日,待王皇后召回晋王,届时再动手也不迟。”

    “晋王那边得了口风,早已命其心腹韩寒雁在溱州偷偷募兵,王皇后召不回来人。”萧衍舟漫不经心地说道,“只要做的干净,空口无凭,她能拿我怎么办?做错了事,总该要付出代价。”

    谁让她动了不该动的人?

    晋王生性多疑,如何不知这京师是龙潭虎穴?如若真携妻儿老小入京,那这辈子恐怕都翻不了身,更糟的是还可能会丧命于此。

    咸丰帝活着的时候入京,和死后奔丧入京,性质完全不是一回事。

    奚庭生想了想,大有醍醐灌顶之感,只要咸丰帝一死,太子即位,朝野百官定不会在听王皇后的驱使。

    他道:“那这王皇后拉拢薛家,岂不是给太子做了嫁衣?”

    萧衍舟道:“王皇后想通过薛真操控太子。”

    不过,薛真脾气阴晴不定,行事难以预料,是步险棋。

    “薛真。”奚庭生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她觉得这人不是个善茬,应该趁早解决。

    萧衍舟忽然问道:“那你觉得,她该不该嫁入东宫?”

    奚庭生思忖片刻,道:“殿下什么意思?”

    萧衍舟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道:“她该嫁进去。”让薛真见识一下太子妃闻承采的手段。

    闻承采雷厉风行,眼里容不得沙子,她一直没动魏南歆,那是因为看在魏南淇的面子上,留了手。

    薛真凭什么呢?

    魏南淇等眼睛消肿才来书舍,走到萧衍舟身边,“奚大人这几日不见,都去哪了?”

    她一进来,屋里的气氛轻松不少,奚庭生笑了笑,只是道了一声,“王妃。”

    他可不敢告诉魏南淇,这几日在行宫给皇帝投毒。

    萧衍舟低头看她,道:“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回去。”

    魏南淇道:“这就回去了?”

    萧衍舟道:“没待够?”

    魏南淇点了下头,复又摇头,“还是回王府吧。”

    还有些事没来及处理,而且柳飞玄的翻案,她又想了一个新法子。

    她问道:“对了,赵管家呢?不是说找我吗?”

    萧衍舟道:“让他先回去了,李祎在王府门口要找你。”

    “李祎?”魏南淇想起了这个人,“险些把这人忘了。”

    萧衍舟眉间轻蹙,道:“为什么把他带到王府?”

    “谭老先生说这人心思多,留在书院恐生乱子就带下山来,”魏南淇想了想,“我怕他对谭老先生不利,就带到王府了。”

    奚庭生斟酌了一下,问道:“你就不怕他对殿下不利?”

    “殿下英明神武,怎么会受被这种人胁迫,”魏南淇说得理直气壮,“况且这人就是冲着我来的。”

    奚庭生嘴角抽搐了一下,“殿下,我先回去了。”

    萧衍舟淡淡地应了一声。

    待人走后,魏南淇生出几分困意,回头瞧了一眼萧衍舟,发现人脸色不太好,她试着说道:“昨夜是被气昏了头,你别多想。”

    萧衍舟放缓呼吸,道:“那我昨夜和你说的事,你有没有想过?”

    魏南淇眨了下眼,“孩子的事?”

    萧衍舟对她的反应,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滋味,“嗯。”

    “孩子啊......”魏南淇心里千回百转,红着耳朵尖,说得有点语无伦次,“我确实没想过。不过,我想以后和你在一起的话,多个孩子,会不会,嗯,我不太会照顾人,季二宝之前就是跟着我待了几日,就生过好几次的病,我和秦恒两个人都没带过孩子,所以只能轮流守夜,守着季二宝吃药。”

    萧衍舟看着她。

    “在书院的时候,我觉得田阁老孑然一身,无拘无束,日子过得快活,就挺好的,走到哪都没牵挂,所以我是想,一个人也挺好的。我是说那时侯,没有喜欢你之前,嗯,当然我嫁过来后,也是这么想的,我那日就是想拍屁股走人,我觉得你喜欢我,那是你的事,我喜不喜欢你这是我的事,骨簪事也解开了,我也没什么可愧疚的,然后我就走了,但我走的山脚的时候,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十六七岁的时候自己外面跑了两年,我都没怕过什么。”魏南淇舒了一口气说,声音压得低,但咬字很清晰,萧衍舟不是半聋,能听清。

    “只有那日,我突然就害怕了,......明明是我先撒手的,可我居然心存了点妄想,觉得你会来找我。”

    “我不觉得,我是因为你身上的蛊毒对你动了什么恻隐之心,你也不需要我可怜你。”

    “日后,若是说日后是什么打算,我,等事情都解决了,我想和你归隐山林,做个寻常夫妻,就那种男耕女之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种生活和你在一起,我也不觉得腻味。”

    魏南淇耳根都烧了起来,说完了才敢抬头看他,“这个答案,满意吗?”

    屋子里静默了半晌,萧衍舟闭了闭眼,胸膛起伏,仍是没有回神。

    他有想过去找人,可他更怕压制不住蛊毒,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魏南淇真的就差指天发誓了,“若是你以后想纳妾了,我会吃味,但离家出走几天就回来,我一定会包容你的。”

    萧衍舟难得的一点感动瞬间就破灭了,“我不纳妾!”

    “那孩子呢?”魏南淇鬼使神差的把话砸了回去。

    萧衍舟眼神一下就变了,道:“就是不准要。”

    琥珀色的眸子带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危险。

    魏南淇哼声道:“那你也没给我选择的权力啊!”

    萧衍舟强撑着最后一点冷静,道:“只有这件事不准。”

    “只有这件事不允许?”魏南淇眸光一软,开始琢磨措辞,“那我——”

    萧衍舟不等她说完,便抱住人,将脸埋在魏南淇颈窝,紧紧拥入怀里。

    她身上总有着暖烘烘的热意,永远都没变过。

    箍在腰身的手臂在发抖,魏南淇心疼地亲了亲他的脖颈,“......你矜持点,再抱下去,我担心你把持不住。”

    萧衍舟道:“净拿好听的话哄我,哪听的?”

    听曲儿听来的,魏南淇深知这话不能说,她黏黏糊糊地说道:“福至心灵。”

    萧衍舟松开人,低头看着她,“是吗?”

    魏南淇眼睛亮晶晶的,讨好地笑了一下,“反正你亲我了,你不能赖账。”

    话音未落,锦安敲了几下房门,“殿下,太子妃送来请帖,邀王妃赴约。”

    魏南淇应了一声,道:“晚上我再和你说那件事。”

    ......

    太极殿。

    冯小圆接到岭南耳目的消息,忙不迭地跑到王皇后这里汇报,“娘娘,奴婢安插在南边的暗桩报信,说晋王殿下迟迟未动身,奴婢觉得这次计划怕是......”要落空。

    王皇后怔愣片刻,一时又无从说起,只能惨然一笑,“不来了?晋王苦心经营,统率其附近州县的地方官兵多年,势力盘根错节,非但如此,他还在岭南靠数十多年的宽厚仁慈获得了多少人心,若是真生了异心,发兵北上。”

    京师的二十万禁军能拦住吗?

    冯小圆收敛了油腔滑调,端上一杯茶水侍奉,“此事事关重大,娘娘应该谨慎行事。”

    王皇后抿了一口茶,“你有何办法?”

    “这定王虽是朝廷心腹之患,但也是晋王所顾及的,”冯小圆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俗话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是能利用定王将其逼退,想来是再好不过的发法子了。”

    王皇后冷笑一声,“那这定王又凭什么受本宫驱使?”

    “这件事的关键就在定王妃,坊间传言,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只要操控了定王妃,定王哪敢说一个不字,”冯小圆嘿嘿一笑,他日渐得宠,说话也比以往大胆许多,薛真杀死柳娇,他能看出王皇后的本意,这事儿无疑是给魏南淇的警告,“魏南歆在皇后娘娘手里,一大一小,定王妃还敢说个不字?”

    那日侍奉茶水,被故意烫了手都不敢吱声,她哪来的胆子敢忤逆皇后娘娘的旨意。

    “定王妃,”王皇后嘴里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本宫总觉得这个人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如同雾里看花一般,叫人看不真切。”

    冯小圆把自己听到的传闻总结了一下,“皇后娘娘多虑了,这定王妃虽然在书院读过书,会些手艺,可说到底,是个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女子,没经历过钩心斗角,明争暗斗,又哪里的什么城府?”

    “若她身后有什么人指点呢?”王皇后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话说,上次本宫让定王刺杀萧雀的事,定王到现在也没什么行动,这次把魏南淇召进宫敲打,也不知能不能让他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冯小圆揶揄道:“定王有把柄在您身上,怎敢不从,想来是顾及平川是一国公主,所以才迟迟不敢下手。”

    “一个疯癫的公主,哪有什么人在意。”王皇后想不出定王在迟疑什么。

    冯小圆窥着那人的脸色,“是把柄有了什么破绽?”

    “破绽,”王皇后冷然一笑,“这是他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耻辱,是根刺,永远刺在他心里。”

    这世上的人谁不贪生?大周的百姓和满朝的文武百官绝对不允许一个有疯病的皇帝统治天下。

    这是不祥之兆!

    萧衍舟永远摆脱不掉的事实。

    蛊毒不能除。

    南洱,好一个南洱!

    想到这,王皇后猛然站起身,痛快地笑了几声,“天意如此!”

    她曾寄希望于太子,望他增长些才干,管理国家,可他不愿意!他宁可和魏南歆在那个破旧的东宫窝囊的过一辈子,也不愿意争一争。

    天意就是让她够掌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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