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竟是个死而复生的姑娘。”

    燕扶楹猛得扭头看向甄琼,神情严肃,重复了一遍:“死而复生的人?”

    甄琼下巴微抬,一脸骄傲,“嗯哼。”

    她拉长了腔调,“怎么样,这个消息足够好吧?”

    孟如玺拧着眉头,问道:“什么叫做‘死而复生’?人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事。”

    “人当然不可能这样啦,不过那个花娘确实是死过一次。”

    燕扶楹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开口说:“你解释一下。”

    甄琼也跟着她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白瓷茶杯暖手,边想边说:“这个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听说大概有十年了。”

    燕扶楹听到此处,喝水的动作一顿,对这个特殊的时间愈发感到敏感。

    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十年前,重重迷雾让她感到莫名可怕。

    这次会不会也和那个人有关呢?

    甄琼不清楚燕扶楹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说下去:“在陆仁恩还没发迹起来,就会四处借钱逛青楼。”

    “那时候他有个要好的花娘,名唤翠娘,每次来都要找她,曾经还山盟海誓说赎出翠娘,但是后来,他发现翠娘背着他也和另一个地主家的儿子私定了要赎她走。”

    “然后陆仁恩这个穷人渣恼羞成怒了,气不过,晚上喝了半坛酒,醉醺醺地闯进青楼,把翠娘掐死了,一行人慌张地趁着夜色把尸身卷着草席扔乱葬岗。”

    燕扶楹若有所思,“这就是她的死亡啊。那你说的死而复生呢?”

    甄琼活脱脱一副酒楼说书人的模样,双手往下一压,“别急嘛,慢慢来给你说。”

    “这翠娘后来就消失了,再往后几年中的某日……”她话锋一转,压低了声调,试图营造出来一种阴森森的氛围。

    “她呀,突然出现!楚楚可怜地拦下了陆仁恩的轿子。陆仁恩虽一时受惊,但又念着两人情分,又找了个院落把她安置下来。”

    甄琼委婉地说:“直至他死前,还时不时去那里深入交流一下。”

    燕扶楹眨了眨眼,乌亮的瞳眸转了半圈,“那中间的事情呢?”

    甄琼两手一摊,无奈地表示:“我还没问完就回来了。”

    燕扶楹“唔”了一声,沉默了,听完这个故事后一言不发。

    甄琼看她这个模样,心里没了底,晃凳子的动作缓缓慢了下来。

    她慢着慢着,最终把翘起的板凳腿重新压回地上,扭头冲另一边的孟如玺说:“不是,你们还合不合作了?”

    孟如玺也同她摊了手,扔掉了这个烫手山芋,表示自己不做主。

    甄琼无声地磨了磨牙,收回了目光,纠结了不短的时间。

    她的脸色变来变去,似乎也不想管这个摊子。

    “真不合作?”

    “……”

    无人应声。

    她抓了把头发,叹了口气,泄气般说:“行了行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把渠道来的消息给你们。”

    甄珩一直没说过话,默默观察着一切。

    燕扶楹听见了她想要的答案,静默了一会儿,终于发话了:“行啊,合作吧。”

    甄琼还没说话,甄珩便打断了她的发言,早有预料地说:“在这等着我们呢。”

    燕扶楹本就看出了甄琼本就想合作的心思。

    毕竟要是没这个意愿,也不至于抖出来这么详细的东西。

    她没否认甄珩的话,嘴角微微翘起,岔开了这个话题:“那不如我们明日就去走一趟。”

    甄琼没好气地说:“您真是个劳模啊,也不让才买的驴子歇两天。”

    燕扶楹虽然没明白什么是“劳模”,但是听上下文也能听出来大致意思。

    她走到甄琼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微笑道:“哪能是驴子呢?明明是我尊贵的客人。”

    甄琼皮笑肉不笑,还是有些郁闷,小声嘀咕,“就知道说好听话,好人是一点不做。”

    她摆摆手,一副无生可恋的模样,“不聊了,我和兄长先回去了,还有事情要处理。”

    “好,慢走啊。”

    甄琼出了门,听见背后一声关门的轻响,没忍住轻笑了起来。

    甄珩瞥了眼她:“玩好了?”

    “没呢没呢。”

    倒不是她被坑了,说实话,她才算是搭上了船。

    燕扶楹知道他们不一般,但是他们除了身份不一般,由于在装穷,身上确实也没钱啊。

    这下算是傍上了个短期饭票,还不用还钱的那种。

    而且虽然他们的情报看起来更多,但是这里人生地不熟,口音也不同,交流起来有困难也不会让人轻易相信,在收集方面倒不一定能比得过燕扶楹他们。

    甄琼美滋滋地念叨着:“嘿嘿,赚啦赚啦。”

    甄珩都没眼看这个掉进钱眼,奇思妙想挺多的妹妹,目不斜视地朝房间走去。

    次日辰时,王子涵算了个吉时,便开炉焚香。

    道道白烟从铜炉升起,氤氲在空中,门外风平地而起,烟味拢住每个人的鼻腔,为这里平添几分庄重与悲沉,像棉花被子裹在心头。

    陆仁恩的尸体躺在红木灵柩里,闭着眼,厚重的嘴唇不见一丝血色,皮肤泛青白色。虽然已经停尸七日,可由于天气凉爽,还没有出现异味和腐烂。

    身为陆仁恩夫人的纪玉兰在棺材边摇摇欲倒,嘴唇发白,眼皮微微发肿,发髻系着白布,头发整齐地盘起来,似有些站不稳。

    陆枝一直紧抿嘴唇,头上还带着白花,脸上挂着泪痕,一身孝服,紧紧站在纪玉兰身边,抬起手扶着她的胳膊,怕她一头晕过去。

    陆天福虽然是长子,却因为心智不全,纪玉兰怕吓到他,没有让他来。

    身着道袍的王子涵面前,桌几上摆了鸡鸭鱼肉作为贡品,还放了陆仁恩生前常玩的一串玉化核桃。

    她闭了闭眼睛,眼皮盖住眸瞳,神色严肃不复私下笑闹相处,嘴唇微动,带着她的假皱纹也动了起来,活像真的。

    燕扶楹和孟如玺站在一起,旁边跟着甄珩和甄琼,几人默契地穿着素净衣裳来参加这场丧事。

    而外屋院子里站了几个零零散散的人,还送了些挽联,都是来送个面子吊唁陆天福。

    本来人不该这么少,不过由于闹鬼传闻,有些人忌讳这个,索性找了个理由辞了这场丧事。

    王子涵要做的就是在头七时安抚陆仁恩的魂,无论真假,都让来到这里的宾客都能看见他安心离去,没有牵挂,也没有任何厉鬼索命。

    她嘴中念念有词,现场用毛笔流畅地画了一道阵法,还放了不知名的东西洒在上面,最终在中央放入白烛。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而那只白烛突然无火自燃,跃动的橙色火焰像是在热油里添了瓢水,哗的一下引起了外面观看者们的喧嚣。

    更诡异的是有一阵风自屋内凭空而起,掀起了屋内所有人的衣角。

    可这灵堂屋内三壁围成一个空间,本就不该有风。

    燕扶楹搓了搓胳膊,感到阴冷的风刮着她的衣裳,冰冷地蔓延上来,经过脚腕和小腿,她猛然一惊。

    孟如玺像是感受到什么,扭了下头,突然隔着衣袖准确地抓住了燕扶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他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借着宽袖遮掩,手指轻动,然后皱着眉听到了一声微不足察的哀叫,这才解了恨放下心。

    而燕扶楹腿上的冰凉感迅速消退,她狐疑地抬头看了眼孟如玺,却没发现什么异样,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孟如玺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小声说:“怎么了?”

    燕扶楹看着他,浅色眼眸微动,最终还是轻轻摇头。

    王子涵不知道这边的小插曲,还在做仪式,绕着那个阵法缓步走了一圈又一圈,神色悲悯。

    她停步于祭祀所用的桌前,身体转正,借着烛火点了一根线香,小心护着插上香炉。

    燕扶楹看着这一切,思绪万千,双手环胸,默默盘算着晚上的青楼之行。

    她虽为良家女子,可本身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也存着去那里看看的好奇心,而甄琼提起那里也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孟如玺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愿意走一趟,看起来只有甄珩心里有些抗拒。

    甄琼打听过了,虽说是青楼,可那里也不算太乱,做的是高端点的生意。

    陆仁恩眼光高,看不上低贱的人来侍奉自己,拉低他的身价。即使他是借钱去的青楼听曲,去的也是歌女卖艺不卖身的地方,唯恐拉低了自己。

    而那个翠云也是由于迫切想要赎身,这才多押了几个宝,反倒被陆仁恩识破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和甄琼两个女子光明正大去那里,惹眼了些。

    不如换做男子打扮,再让王子涵帮忙乔装打扮一番,即使身材纤细,旁人也能认作是养的男宠。

    燕扶楹看着王子涵的动作,眼神放空,正走神思索着。

    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王子涵才停下来,眼睛灼灼盯着蜡烛,张嘴吸了气,对着那只白烛吹了一口气。

    她似乎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一切都安定下来。

    可此时变故突生——

    火焰只是颤抖了一下,继而由黯淡转为了明亮,而且愈烧愈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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