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并不是没有过肢体接触,可这次却全然不一样。

    岳蓁只觉得,兴许是因为在触碰之前便为这个举动刻下了定义,所以在肌肤相亲的那一瞬开始,两人之间便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岳蓁没有应声,就这么安静地回握住了韩泽渊,二人合着步子,跟着篝火周围舞动的脚步移动。

    忽然,一道火光燎过了岳蓁面前。

    韩泽渊下意识要将岳蓁拉向靠外的位置,却见岳蓁先一步拦在他面前。

    就见一个老萨满举着一根扎满布带的杖子,倏地扎在了岳蓁与韩泽渊面前。

    她围绕着二人踩起了没有规律的舞步,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跳了许久,忽而又在站回原处时拔起杖子,仰面张开了双手:“不得善终——不得善终!!!”

    岳蓁顿住,转念却感觉到包裹在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

    又一阵听不清吐字的咒语念完,岳蓁面前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呵啊!!”老萨满忽然双眼紧闭,又连连后退几步。

    紧接着,老萨满又是猛地一个抬头,盯着岳蓁许久,后撤了两步。

    她眼神有些古怪,混沌与清澈的分界线在火光映照下并不分明。

    滩前的热闹就这样浸在紧张的沉默中良久,被老萨满重新开口打破:“缘啊,缘啊……是缘也是劫啊!!”

    说完,她盯着岳蓁脚步飘忽地后退着,直到靠近了篝火,又重新转身合流,如前不久一般舞动祷告。

    篝火边重新热闹起来,但即便岳蓁不说,韩泽渊也感受到了她疯狂加速的脉搏。

    “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先回山寨休整吧。”韩泽渊道。

    岳蓁抬头还是有些懵,尽可能平复自己的面色:“好。”

    来那个人先一步离开,秦华紧随其后。

    可走回卫兵山匪待命处,岳蓁在环视一周后又蹙起眉头:“阿宽呢?”

    翟子道:“方才见他匆忙往林子的方向跑去了,兴许是内急了。”

    今晚被这么一闹岳蓁心里本就不痛快,此时更是烦躁起来:“别管他了,最近老是这样。”

    翟子读出了岳蓁的不悦,很快便识趣地打点好的一切,让跟来的山匪开路回山。

    上山时,尚且不错的天色无端惊雷四起。

    岳蓁有些不踏实,几次回头望向山路,又收起了担心的心思。

    “放心,阿宽他虽然看着憨直,但心思似乎比所见要细致,”韩泽渊轻声宽慰道,“不必担心这么多。”

    岳蓁抬眼,有些哭笑不得:“细致?你与我认识的阿宽当真是一个人?”

    韩泽渊没有提及粥里下药的事情,只是笑笑:“抑或许是你看得表面了?”

    正在这时,沉重的踏地声快速奔来。就见阿宽挥着手,从山寨的方向跑向了这边。

    “当家的!”阿宽一边跑一边喊着。

    直到跑到岳蓁身边,阿宽撑着膝盖大口喘起气来。

    岳蓁无奈道:“我们本来就是往这个方向回的,你何必多跑这一趟。”

    阿宽咧嘴笑笑,岳蓁又问:“你这是去哪了,怎么从这个方向来?”

    “好像……是去撒了个尿,”阿宽道,“这一冲眼看了,山寨也妹个人影儿,就来找你们了。”

    岳蓁望着阿宽,连带着韩泽渊秦华他们也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你……”岳蓁不禁疑惑,“口音怎么又回去了?”

    “啥口音?”阿宽抬手搓起了后脑勺,“我不一直这口音?回哪儿去?”

    阿宽看着比岳蓁更疑惑:“当家的,你这话我咋就听不懂了呢?”

    岳蓁打量了阿宽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翟子道:“你前些天,说话不是这个风格。”

    “这啥话,”阿宽也觉得莫名其妙,“我这些天说话也这样啊。”

    几人僵持不下间,又一记天雷擦过,亮了半边天。

    脑子里乱哄哄的,岳蓁也实在是心烦意乱地不乐意想这些。

    眼见着天色不佳,重新瞥了一眼阿宽厚,岳蓁摆了摆手,迈步道:“没事了没事了,回吧。”

    虽不在雨季,可层云之上,天雷却响了一夜。

    清规台上,琅华跪在中间,面对天帝以及众仙的责问缄口不语。

    天帝的声音穿透云层,沉沉传来:“琅华,苍衍下界修行,你身为苍衍门下大师姐,不以身作则标立门规,还擅自在人间施法干扰人间秩序!”

    琅华仍然沉默着,可思绪之间却反复回溯着箜冥受刑时的模样。

    原来那时箜冥也是这样孤立无援吗?

    不对,箜冥显然比她更为坚强。

    琅华抬眸,望向藏在层云之后的众仙,箜冥那日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再一次砸在了她脑海里。

    ——

    “你们将好恶藏于教规,站在阶级的最高处,去扼杀所有威胁到你们权威的可能!”

    “素袍青衫,也藏不住你们的欲望!”

    素袍青衫。

    琅华有些想笑。

    惊雷之下,哪里还看得见素袍青衫。

    就听又一声惊雷响起,眼见着她浅桃色的仙袍之上也要落下来自同门的惩戒。

    可一道银光闪过,那道惊雷直接被打散在了空中。

    琅华抬眸,就见玉珩袍袖一挥,云层渐开,他穿过云雾落在清规台上。

    清规台周遭的层云中,看得出众仙都尤其周到地冲玉珩行了一礼。

    玉珩稍一回礼,拂袖以仙力扶起琅华,遂而面向天帝:“各门之下弟子犯戒,素来都是先经过师尊惩戒,若有不妥再交由天帝规训。”

    “不知琅华仙君是犯了什么错,要送上这清规台?”

    天帝见是玉珩,抬手一挥拨开了云层。

    他金冠高束,看似苍老的面孔之上,长须却如墨一般从虎口滑出。

    “琅华擅自下界,还动用术法干扰人间规律,”天帝道,“本该是交由苍衍处理,可如今苍衍不在,此举又必然要加以惩戒,便……”

    “便由本尊代以训诫,”玉珩将话头抢过来,“天帝所见何如?”

    天帝一时语塞:“你……玉珩你这是何意?”

    玉珩回头望了一眼琅华,又看着众仙缓缓道来:“本尊素来与苍衍一同修行,论辈分,也算能称上是琅华的师伯。”

    “而论这个天上的资历修为,本尊与苍衍……”玉珩话没有说完,只是抬头远眺天帝的位置一眼,摆摆手笑笑,“这些都是虚无的东西,还是说得太严重了。”

    放眼整个天界,谁不知道若不是苍衍和玉珩不乐意当这个天帝,轮一百次都不一定轮得上如今这位。

    可偏偏这两位就是声称都经历过仙魔大战了,便没有精力再体验文书之上的笔墨之争了。

    说来也是取巧,当初整个仙界都不知如何安顿这两位,说到最后也只好搬出了许久未用过的“仙尊”之称,来定位这两位近神修为的“老东西”,顺便抬一抬天帝的位置。

    玉珩话一出口,天帝便沉默了下去。

    谁也没想过,前有苍衍为了弟子甘入轮回,后有玉珩为了苍衍的弟子摆架子给天帝难堪。

    真是疯了……

    天帝心里骂了一句,却耐不过玉珩此次本没有什么可以诟病之处。

    沉思良久,他也只好说:“那琅华你便带走吧。”

    “多谢,”玉珩那玉面之上,笑意清浅得不及眼底,“所有处置皆会公正,更会派门下弟子与天帝汇报,天帝不必忧心。”

    天帝缓缓呼出一口大气,心里还是闷得不悦:“行了,都散了吧。”

    “玉珩,”在散场的最后,天帝叫住了玉珩,“记得你说的话。”

    琅华跟随玉珩离开,到了玉珩殿上,玉珩遣退了所有弟子,将琅华叫至面前。

    “天道如是,我可以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别人却不一定,”玉珩道,“你们可知此次做得太过火了?”

    琅华垂着脑袋,手绕着袖口:“我……弟子知错。”

    玉珩回眸,久久凝视琅华。

    被盯得久了琅华也有些不自在,便抬着眼小心地问:“玉珩仙尊……?”

    玉珩收起视线,负手转身:“苍衍若是在,也不会希望你们为了这个浪费修为。”

    琅华应着声,又想着天帝交代的话:“那弟子的惩罚……”

    “禁闭是难免的,”玉珩无奈笑着,叹了一声,“其他的,本尊帮你周旋过去。”

    琅华大喜过望,忙道谢,但还没多嘴,玉珩就目光示意了一下大殿外:“道谢的事情就放一放吧,有人似乎比本尊更为此忧心。”

    琅华顺着玉珩所示意的方向望过去,就见琮壶已经候在了大殿外。

    “晚一些会有人带你去清灵宫自省,该说的便趁着现在说完吧。”玉珩留下一句交代,便离开了这里。

    琮壶得了放行便赶往这边,见琅华身上没有受伤,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玉珩仙尊如何说?”他问。

    “说是让我自省,别的他替我周旋,”琅华没等琮壶多问,就连忙说,“当家的那里你可替我看住了,我……我不踏实。”

    就连琅华自己都没意识到,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了当家的这个称呼。

    琮壶稍顿,也略过这个,问:“琅华,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啊?”琅华视线回避了一下,“什么?”

    话音未落,她已经接着自己的话说:“对了,师尊前是不是有个法器,叫护心铃?”

    “怎么?”琮壶定神,“你见到了?”

    琅华扯笑:“没有,我就是怕你分不开心,想着如果他带着这个法器入了轮回,可能可以保平安。”

    “先不说护心铃只有辨别恶意警醒之用,单说这个法器若要入轮回,便得渡灵力入骨血,”

    “而且此物灵性极强,面对修为越高者才有显形的可能,界下又怎会有用上的地方?不对……”琮壶说着又将话头拉回来,“你……是不是见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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