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宫人在后追着,商晚茗独自挺着孕肚,踩着夜色到了阿如曼殿前。

    见商晚茗深夜赶来行色匆匆,阿如曼的侍女赶紧进去通报。

    闻言,阿如曼心里沉了一下,却还是让人把商晚茗请了进来。

    二人面对面坐在阿如曼寝殿的矮桌两边,四目相对。

    商晚茗来得急,也不多遮掩,直接将来意摊开来说。

    “我无意探听别人家事,从前见你宫中侍奉的人少,也没多深究,”商晚茗凝视着阿如曼,“但事关国家大事,本宫不得不在此问你一句。”

    “你与你哥哥,究竟是不是真的和睦?”

    阿如曼没想过素来得体的商晚茗,此刻会这么不留情面。

    稍愣之后,她感慨地笑了一下:“你真是爱极了你们的皇帝。”

    但阿如曼也知道,商晚茗字字紧逼,她完全没有狡辩的余地。

    于是阿如曼沉思着抚摸着肚子许久,看向商晚茗。

    “你们所听到的传闻,都是真的,”阿如曼迎着商晚茗质疑的目光继续道,“他从前确实待我极好。”

    商晚茗蹙眉:“从前?”

    “是啊,”阿如曼笑笑,“为了让我的婚姻变得更有价值,所以他对我好极了,就像将我捧上了天一样。”

    “我也以为他是真的无比疼爱我,也以为我与他那些夫人是不一样的存在。”

    说到这里,阿如曼叹了一口气,神情悲怆:“直到他发现我想私奔,还怀了孩子。”

    阿如曼与商晚茗对视,目光相对时,商晚茗从阿如曼眼中看到了满满的落寞。

    “那一刻开始,我就不是他疼爱的妹妹了,”阿如曼眼眶微红,“我是一件,他需要趁着价值还在送出去的礼物。”

    明明面前就是她预想过的答案,但商晚茗还是忽然有点内疚。

    却听阿如曼又说:“不必为我伤感,你是好人,你重新给了我去处。”

    “所以我愿意将这些故事告诉你,”阿如曼伸手,牵过了商晚茗,“虽然……可能这并不能帮上你。”

    来之前,商晚茗其实还留存一些念想。

    希望这对兄妹真的有一些真情在,那景晏就有不出兵的理由。

    但阿如曼与阿尔赫的感情是假的,景晏与景璃却不是……

    商晚茗忽然难受得厉害。

    她谢过阿如曼,重新挺着孕肚起身,拖着步子走出阿如曼的大殿。

    出来时,琅华赶了过来,嘴里还念念责怪道:“我不过是去吃了个点心!你怎么……”

    看着商晚茗的脸色,琅华忽然正色:“你怎么了?”

    商晚茗没有应答,反问:“倚竹回来了吗?”

    琅华点点头。

    商晚茗又问:“说什么了?”

    “说是消息应该没传出去。”琅华道。

    在商恕病倒消息传来后,倚竹就替商晚茗打探到了当日商家发生的所有事情经过。

    虽不知道商明礼有没有被震慑到,商晚茗的确是被景珩的威胁给拿捏了。

    她从未如此为自己的身世担心过,只好连夜派倚竹出去打探消息,以备不时之需。

    但提心吊胆到现在,景珩竟然出奇地留了几分情面。

    商晚茗早已渐渐猜不透景珩所思所想,但如今他既然没说,商晚茗便还有在景晏面前说上两句话的可能。

    于是,商晚茗没有回到自己寝殿,反而是折去了勤政殿。

    不出所料的是,勤政殿的灯仍然是亮着的。

    商晚茗摈退左右,独自走过去。

    高公公见状,立马迎过来。

    看样子是想要推拒,于是商晚茗没等高公公开口,便说:“劳烦高公公通传一下,本宫有要事要与陛下相商。”

    高公公犹豫了一阵,看看商晚茗又回头看看勤政殿。

    毕竟商晚茗身怀皇嗣,高公公也不想冒这个风险去跟皇嗣开玩笑,思来想去一阵,他颔首应声,重新走进勤政殿。

    大概过了一刻钟,高公公重新出来:“皇后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商晚茗跟着高公公的指引进了勤政殿,景晏远远望过来,二人在烛火间对视。

    明明分别的时间也不长,但说不清为什么,商晚茗感觉二人之间竟多了些陌生的隔阂。

    景晏显然是还有事情尚未解决,于是商晚茗也没有直接打断。

    她还是如同往常一样走上去,迎着内阁大臣和六部文臣的目光,从斟茶侍女手中接过了给景晏斟茶的任务。

    斟茶时,商晚茗余光下意识窥探在座一众大臣。

    分明倚竹说了消息并未外传,但她竟还是有些心虚。

    斟茶的手稍一颤抖,茶水溅出来了一些。

    细微的动静在勤政殿偏殿的紧绷中,将所有人的思绪拉扯,齐齐引向了这里。

    景晏当即放下了手中奏折,牵过商晚茗的手。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才问:“可有伤到?”

    商晚茗摇摇头,觉得一定是因为有了身孕多愁善感,此刻眼睛竟然酸了。

    “没事。”商晚茗见机会正好,顺势就要开口。

    可才张了嘴,商晚茗便看见桌案上景晏写了又划的文书。

    墨迹写了又划,反复被墨迹浸润的地方,早已有了些许残破。

    而这每一处损坏的地方,好像都在无声中陈列了景晏那些被浇熄磨灭的可能性。

    商晚茗忽然不想说了,也没有了开口的理由。

    因为此刻的商晚茗眼中,任何的挽留放在景晏面前似乎都有些苍白。

    她没有任何立场去用已经翻篇的过去,去要求一个走向未来的人。

    “怎么了?”景晏拉着商晚茗的手稍微动了下,轻声问。

    商晚茗摇了摇头,扯笑:“臣妾……就是想为陛下缝一双鞋,”她也握住了景晏,“臣妾尊重陛下一切的决定,也望届时陛下穿着臣妾缝制的鞋平安归来。”

    景晏稍松了一口气,有了今夜到现在第一个笑容:“你身怀六甲,辛苦了。”

    商晚茗应下,带着她开始的满腹对白,怅然走在回寝殿的路上。

    从前她可能会问,师尊,为何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但如今,一次次权衡退避下,那会问天下大义与我何干的箜冥和岳蓁好像也与她越走越远了。

    上位者永远是善人比恶人难做,不论真善伪善,选择了善的一边,便就走向了牺牲的开始。

    牺牲名声,牺牲爱恨,牺牲未来。

    ——这是名为成全的割舍。

    但商晚茗仍然藏下了自己的私心。

    若非有景珩拿捏秘密,她或许可以更强硬一些,站在景晏身边去陪他面对一切。

    背负着身世的秘密,肩扛国土安康,商晚茗脚下步子愈发沉重。

    她渐渐放慢了步子,顿足原地。

    重新看向前路,她忽然觉得,前路好像看不到头了……

    ……

    一切妥帖,景晏在登基之后第一次御驾亲征。

    景珩站在城门的群臣之前,看着景晏渐行渐远。

    雀见站在景珩身边,小声问:“陛下可是当真觉得此行生死难料?所以才将协理政务之权交给王爷您?”

    景珩眉心久久未见舒展,就叫他继续默然凝视景晏离开的方向许久,才说:“全然相反。”

    “正是因为他笃定他能回来,他才提前部署好他回来后要应对的一切。”

    景珩忽然轻声嗤笑。

    与其在外时刻担心皇位的安危,不如直接将其交给最在意皇位的人。

    当景珩那些小心思被放在明面上公之于世,他才能真正被束缚。

    所以景晏大张旗鼓在临行前上演一出兄弟和睦帝后情深,一面将玉玺交于皇后商晚茗,一面将协理政务之权交给景珩,而虎符则由他亲自带着出征。

    景珩冷冷的笑意沉下来,一直到送行的人都渐渐散尽,才自言自语似的开口道:“从以前到现在,你都拿道义炼成束缚我的枷锁。”

    “你啊……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

    景晏这一走便是三个月。

    所幸的是,上次和亲之后景晏便开始韬光养晦,也在兵法上有了进一步的钻研。

    经过一开始焦灼的战况磨砺,再到几次熟悉对方单一的兵法,在景晏渐渐拿到上风之后,捷报便随着皇后待产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朝野。

    一日,下朝。

    “将太医院最好的院士都调配到皇后的殿里,”景珩坐在龙椅之上,“再去城里将先前寻得的产婆借来,送到皇后偏殿住下,以备不时之需。”

    高公公连声应着,但景珩却还是意犹未尽似的,继续说:“皇后身子自身怀龙嗣之后便不好,去告诉太医院,有任何闪失,让他们陪葬。”

    景珩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孩子的照顾,也让朝野上下传出一些并不好听的传闻。

    高公公眼见着风声走向有些不对劲,此时便逮着机会开口道:“六王爷,这些事情陛下临行前便有打点,您可以放一百个心。”

    “皇后娘娘如今临盆,若是心生忧虑,恐怕也有损凤体啊。”

    闻言,景珩的目光冷冷地扫向高公公。

    他审视了高公公良久,忽然冷声一笑,反问道:“这可是陛下第一个子嗣,本王若是不好生照拂,待陛下凯旋,本王该如何面对他?”

    高公公哑声。

    正在这时,兵部侍郎三步并两步跑向大殿,满面喜色地在所有未散尽的朝臣面前跪地高呼。

    “捷报!大捷!!”他喜极而泣,“陛下大捷!!不日便将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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