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靠岸,细雨绵绵,城内行人或手撑油纸伞,或身披蓑衣步履轻快。五月入夏,天气逐渐炎热,若是碰到雨天心情都会畅快几分。

    如烟似雾般的小雨环抱着邕京,雨水浸润梁木,曝晒过的木头又润上了新色。酒楼廊上灵歌伸长双手,感受雨水落在手上的丝丝凉意,心想“夏天还是海里舒服。”

    她朝大海处望,海面水雾朦胧看不真切,海水的颜色却更加深邃。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不知道姐姐们有没有瞒过父亲自己偷跑的事,母亲会想她吗?

    灵歌是会想的。楼下戏台又传来新曲,歌女嗓音清脆,合着山泉叮咚的伴奏,听者怡然自乐。灵歌嗓子发痒,下意识想像在海底一样唱起来,可理智告诉她,“普通人可不能听到人鱼的歌声。”

    她按耐住心绪,等一曲快终了,拿双木筷敲起伴奏,桌上是临时摆起的酒杯。大概人鱼在歌曲方面都极有天赋,灵歌很快跟上了调子。

    曲终后,敲击声未停,她变化了曲调,是海里常听的歌,原本空幽深邃的歌声,敲击出来时而空灵婉转,时而清脆悦耳。

    周围安静下来,不少人端起酒杯喝下,闭目细听。

    “咚咚,嗒嗒……”是有人上楼的声响。

    敲击声停,灵歌才注意到季萱姐姐不知怎么就座到了附近桌上。心里一惊,想起自己是来楼上送酒的,酒送完了,人也不见了。

    她耷拉着脑袋,乖乖认错。季萱却被逗乐,“知道妹妹是来帮忙的,不如帮我一起给姑娘们伴奏,这首曲子不错。”

    灵歌眼睛一亮,盯着她脸瞧,确定不是玩笑的意思,笑着答:“好!”

    ***

    季萱用的乐器是扬琴,演奏时,用两根细竹棍敲击在弦上,有人说:“像在书桌上优雅地敲棉花。”

    灵歌感叹优雅是要看人的,比如季萱姐姐,只要一拿起琴竹,高山流水般的气质倾泻,让人下意识觉得这一定是首好曲。实际上也真是动人心弦的好曲。

    灵歌目前就是小孩弹棉花的状态,找弦音这也太难了。不过没关系,季萱姐姐打算教她!还鼓励她一个月内肯定能学会。

    灵歌干劲十足,毕竟她不是一般的小孩弹棉花,她可是有天赋的。

    如此,半个多月过去了。

    醉红楼内又添了新曲,曲子有些熟悉。如果还有人记性好,就会想起曾经好像听一位红衣姑娘拿筷子敲过。

    演奏的人是谁呢,不是那位啊?不过当真好听啊!

    唱曲的歌女着蓝色对襟,一双杏眼灵动,嗓音清脆,歌声空灵婉转。敲琴的姑娘一身淡紫色衣裙,眉目清隽,气质高雅。

    而灵歌呢?在角落伴奏,她才刚入门,只会一些简单的敲击手法,至于和弦、拨弦、上下滑音、颤音……之类的,楼内其他人表示“任重道远”。

    幸运的是,平日也能听到海里的歌了!季萱很用心地在教她,大概是希望灵歌以后能同她一起上台合奏。

    谢莺儿常说季萱就是个乐痴,新来的灵歌就是她带的小乐痴。大小乐痴每天琢磨着怎么把新曲子搞出来。

    醉红楼内的人谈到季萱总是会和她的琴扯到一起,音痴的形象深入人心。他们说季萱学扬琴学了7年,闭着眼睛都知道该弹哪根;他们说季萱原本有一位师傅和师妹,他们经常一起弹曲。

    扬琴的声音很特别,音量宏大,刚柔并济,合奏起来感染力十足,像打开一幅辉煌宏大的历史画卷,震撼感动地让人想要落泪。

    老板娘就曾边掉泪珠子,边说:“他们这敲的是琴吗?敲在心上一样,拿我的二胡过来。”接着边眨走泪珠,边合奏起曲子。

    可惜后来师傅和师妹都走了,只剩下季萱,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咔哒……”灵歌突然走神,竹棍敲到了琴面上。

    季萱马上察觉出来,盯着她道:“心乱可弹不好曲子。”

    好在现在只是练习,灵歌努力调整好状态,赶走脑子里走马灯一样的思绪,继续着和弦又复滑音。

    当季萱看向她的时候,灵歌其实真的很想问:“师傅的师傅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呢?我很喜欢季萱师傅的”

    最后意识下,灵歌没有把话问出口。她有很多好奇的事,但是很多事是别人从不提及的秘密,那就不需要知道,就像自己也在小心保守人鱼身份一样,季姐姐也有自己的秘密。

    也许未来会在某次曲后和她谈起,满足她日益增长的好奇心。“季师傅是个很好的人。”

    灵歌弹完忍不住开口:“师傅,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上台了,到时候你得多带带我。”

    “都能上台了,还需要我带吗?”

    “要的,要的!师傅你在台上可以多看看我,你一看我,我就有信心了,说不定弹得更好。”

    季萱笑得灿烂,“话说得这么溜,倒是在学会弹琴前先学会说话了,师傅会一直看着你的,直到把琴学好。”

    “那说好,我也会陪着师傅的。”

    人鱼重情。大抵是自身的亲缘、伙伴少,所以格外珍惜每一段关系。

    即使不能日日相见,也会时时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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