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花香。

    直白的将那层面纱揭开后,周边的沁香都转变得冷锐刺鼻。

    孟峥眉眼略显冷淡,显然是和萧映竹想到了同样一处。

    但即便知道萧映竹已经收到了他有意无意透露的信息,也仍然保持着原来赏花的姿势,站在原位不动。

    “……”

    花圃静默须臾,孟峥收敛起那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恣意,面部表情变得沉稳锐利,随即抬起眼皮,直视萧映竹。

    “所以,萧国公考虑的如何?”

    除去姜念的身份,以及,萧映竹在这场朝廷里真正的站位和态度。

    这些都是孟峥所想探究到底的。

    是言谈合作的红线,也是能和平交谈的底线。

    他借此让萧映竹看到雪荷,从而引出长公主,再关联到寿赞身上,无非就是拐着弯问姜念这么一个拥有不定数的人会出现在这儿。

    而怎么对待姜念,又要选择以何种方式对待姜念,这是孟峥所想从萧映竹这儿知晓的,他要确认萧映竹这份“对待”的度在哪。

    尽管这些年在宴会上见到萧映竹几次面,但留给孟峥未洗刷去印象的,仍然是那次萧映竹在父皇面前时的表现。

    那些愤恨又恻怆的情绪,经过九年的时间之差,至今是埋藏在心底任起发芽生长,永不消逝。还是已经通过何种感触,何种方式而释然?

    诚然,他出去养病到回京城时,专门派过人去打探有关萧映竹的情报和消息,但从那些极其零碎片化的情报侧面中,无论是知晓萧映竹喜怒无常的决定,又或是萧映竹杀伐果断的作风,都让他难以捉摸。

    孟峥洞悉人的心思巧妙,又常年于宫外,和一般旧居皇宫的人们不同。

    因此那些为他提出建议的人所见所闻的阅历与孟峥不同,他们的出谋划策,常常难以答到孟峥所思考,所想的点子上。

    正因如此,旁人提供不了的帮助,就只能从头到尾无参照物的由他自己下决断。

    现在,便是孟峥最后一次确定想法的时刻。

    萧映竹会如何想?

    孟峥同他的经历完全不一样,自然做不出能深切感受的理解。

    但是他能从基于最底线的立场标准来看,来下决断。

    —

    “所以萧映竹到现在都没来?”

    了解到孟峥让姜念来这间待客厅,秦览在这间屋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儿,最后回到了方才所看长公主日记的书柜前。

    “嗯。”

    姜念从那些已经翻完的日记上移开眼,沉默了片刻,朝秦览问道:

    “秦公子,你知道宗门的宗主吗?”

    “宗主?”

    秦览转过头,不明所以。

    “姜小姐想知道些什么?”

    姜念对孟峥的试探有了些眉目,但现在还需要再了解些额外的事情来补全自己的想法。

    “我想知道宗门的宗主……是一开始就有救济之术吗?”

    “一开始就有救济之术?”

    怕秦览生出什么其他的疑虑,姜念索性将自己所想的想法说出来。

    “启明年间,不是有疫疠吗?”

    “当年宗门并非是第一时间所出,我在疑惑宗门为何不第一时间出去救济。”

    她的话只讲了一半,多说无益,剩下一片空白也就让秦览按自己的思维补全。

    “……”

    秦览转过身,若有所思的看向她。

    “姜小姐所问的问题是宗门内部之事,我虽与桃郁有关系,但内部的情况并不算知晓。”

    “不过据我所知,桃郁父母本身原也并非为宗门之人,是受到层层挑选而进去的,因此桃郁才能自小在宗门生长。”

    他笑了笑,将话语截止至此。

    “姜小姐,事已至此,余下不便再述。”

    脑海中一晃而关键的思绪,和心中的想法正好对应上,姜念眸光微滞,又随即回过神。

    "感谢秦公子告知,我已知晓。"

    秦览摇摇头没再言语,听到远处长廊的声音,微微眯起眼。

    “他们来了。”

    —

    从萧映竹那边听到自己想听的结果,孟峥也就不再继续试探萧映竹,只不过眼底多了些复杂的神色。

    “萧国公与长公主应当不熟悉才是,为何会因雪荷同时联想起他的事情?”

    寿赞这一名字在现在也不便提起,萧映竹心照不宣的略过。

    “先前在清平郡主那处看到了雪荷,只是恰巧联想起罢。”

    回忆起萧映竹与清平郡主的关系,孟峥略微眯起眼,那副往日稀松平常的恣意复而显现。

    “你和她有联系?”

    记得沉江鏖战那场战役之后,萧映竹对朝廷的看法和变化很大,连同着清平郡主应当一起屏蔽了才是。

    萧映竹不动声色的将孟峥方才所问之事扯远,漫不经心回道:

    “诞辰宴见面过一次,不算相熟。”

    孟峥垂下眼,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片刻后不以为意的勾起唇。

    “也是,是我多虑了。”

    雪荷与荷花有一字之差,但全然是两种不同的花。

    不过好在清平郡主与长公主的喜好有几分相似,连同雪荷也有栽培,因此这空子萧映竹即直接钻了。

    孟峥同清平也不算熟悉,当年未出宫时仅偶遇时见过几次面,两人性格不同,也没有像萧映竹同他俩那般微妙的关系,自然是无话可说。

    而从乡野回皇宫时,清平郡主待人的态度也愈发不好接触,常以疏离待人,自是不可能在和孟峥有过多的交集。

    再走几步就到了姜念所在的待客厅,两人本身关系不算和睦,扯去棋局上的试探与猜忌后,也就没话可谈,索性一同静默,想着各自的事情,进了屋。

    —

    待客厅内没有仆从在里边等候,一切与苍郡核心军情事件无关的人选都被屏蔽了出去,周围即布下了于鹤隐藏于暗中的守卫。

    秦览和姜念说完话后没过多久,萧映竹与孟峥一前一后即来到了大厅内。

    听到门被拉开的声音,姜念掩去有些欲要显露出来的复杂神色,平静地朝最后来到大厅内的两人尽了礼数。

    溪枕同于鹤一起来的,也就间隔在两人之间,坐在与孟峥落座的不远处。

    他抬头看了眼孟峥的神情,眼中似有疑虑即逝,趁着还有些确定的时日,垂眼帘轻轻一瞥摆放在桌上的杯盏,开口询问:

    “趁交心之谈未及,敢请殿下容下官一言。”

    对上溪枕笑意不明的眼,孟峥沉默了片刻,看了眼正端正坐着的秦览,点点桌面,示意地回望过去,笑道:

    “下官但言无妨。”

    见到孟峥同意,溪枕放下心中即定的思量,坦言道:“方才下官与长史同至,偶遇一仆从面色胆颤,不知府邸是否有所不安?”

    要谈的事情很机密,溪枕与于鹤前来,从明面上看,他这样问也无可厚非。

    可除去表面的话,其内里无非是探究孟峥是否在怀疑他们。

    溪枕若是预想的没错,孟峥定不会轻易坦坦荡荡地坐在这儿,同除去于鹤以外,所有皆不熟悉的人合作,必须要找点儿能断言兜底的东西。

    若是他想的没错,这仆从就能印证其所想。

    孟峥显然是听出溪枕话里有话,见都在各自揣测着心中所想,了然一笑,轻巧地回挡过去。

    “府邸安危自有亲军守卫,自是固若金汤,溪长史可是多虑了?”

    短短一句回答期间,溪枕快速掠过萧映竹的面庞,见他无意义,眼底笑意也就深了些。

    “殿下所言甚是,下官确是过虑了。”

    小插曲一晃而过,几人漫不经心的跳过刚才彼此互相的试探,即进入了正题。

    “上一任指挥同知是主教的残党,特意留下这张纂改的核对印信。”

    “那么他就是受到乌糜教徒的旨意,为的便是拖延时间。”

    于鹤嗓音淡淡的将这两起案件简略复述而过。

    “人死后即不能掌控自己本想掌控之物,想要让现任不明事理的指挥同知在无意间将这事情办妥,还需要其他人来辅助。”

    最先开口提合作的即是于鹤,因此他在线索上并未遮掩。

    “想诸位同末将一样关联起同一个方向的事情,因此末将命人将这些官员的名字与长相画了出来。”

    于鹤把便携的画像摊放到桌上。

    “这些即是属下排查过后,可以确信暗中与乌糜教徒有勾结之人。”

    这些官员虽与萧映竹所查的稍有出入,但两人调查方向不一样,所牵扯进来的人或多或少会有变动,也是很正常之事。

    “除去这几位官员。”于鹤点点几名芝麻小官,“其他人皆暗中观察,并未打草惊蛇。”

    话语稍顿片刻,他又接着道:“以及那名船夫,找到有关的线索了。”

    “杀死他的人即是乌糜教徒,类似与刺客一类,末将已找到他的踪迹。”

    这话吊的人心半悬晃,可偏偏于鹤又在这个节点止住不讲了。

    他有意地在这儿保留了情报,做了个"请"的手势。

    “末将暂且言及于此,余事尚请萧国公赐教。”

    于鹤的语气不卑不亢,甚至没有多少波澜,整个人都很平淡,如静默的死水,在某一刻来临前,都会一如既往的等待着,安静地蛰伏在不甚明显的地方,仿佛任何令人焦躁之事都无法打扰他,打断他。

    只要看到他淡淡地坐在那儿,一手端着盏,极静地垂着眼。

    高束起的青丝分明披散至肩后没入桌底,与青白的衣袖相衬,墨染般淡雅,似一笔点漾开的墨卷。

    谁又能想到这位不染纤尘的人即是当今杀伐果断的亲军指挥使?

    姜念思绪跟着话题走,关键时刻不由屏住了吸,匆匆看于鹤的那一眼,甚至有感铮铮琴声。

    暗自感叹一番人不可貌相,她思绪一动,听到前边的萧映竹接着他的话,悠悠开口。

    “嗯,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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