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斯稍微打量了一下就发现卡拉市的布置参考的是王城,分为外城与内城,两部分之间没有明显的阻隔,只是会有数量不少的卫兵巡逻。

    他绕过好几队卫兵,直接进了内城,路途中还顺走了一件黑色斗篷。即便是内城,也并非全是贵族与高官——平民是所有城市的底色。

    安德烈斯背着斯黛拉一路前行,最终在最中心区域的边缘找了一家小旅店,站在门口甚至能望见卡拉市的标志性建筑人鱼广场。

    黑店环境并不好。一楼的光源只有前台木桌上的一截蜡烛,在这微弱光芒的照射下可以隐约看见地上的绿苔,与堂而皇之路过的老鼠。天花板不知何处在漏水,滴滴答答,混着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令人寒毛直立。

    安德烈斯掏出几个银币,扔在桌上,潮湿的木头发出一声刺耳的哀嚎。昏昏欲睡的年轻女人抬了抬眼皮,从抽屉里翻出一串钥匙扔给他,抬着软绵绵的手臂拾起银币扔进另一个抽屉,又重新低下头打瞌睡。

    为了彼此照应,安德利斯只定了一间房。他奔波许久,此刻疲惫不堪,把斯黛拉放在仅有的小床上后,又取出几件衣物铺在地上准备凑合着睡了。

    “啧”安德烈斯的浓眉自发地拧在一起,他翻了几个身,最后一咬牙坐起来。

    安德烈斯,你竟然堕落至此,你居然在一个刚成本不久的小孩身上得到了安全感,难道你想又一次将虚无缥缈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想想你在父神面前立下的誓言,想想你十几年前——

    他扫了一眼熟睡的斯黛拉,决定从窗户翻出去。

    虽然他并不相信这种旅店的门锁,但是有锁总是比没锁要好的,况且她既然能解决斯考特这种魔导士,想必也能解决常见的危险。

    卡拉市的夜晚比小镇更明亮。中心广场上路灯亮起,宛如一条银色的河流,流向最高的建筑——圣卡特琳娜大教堂,白夜如昼。安德烈斯凝望着这座卡拉市最高等级的教堂,同时也是魔导士们的聚集地。

    教堂里,明黄的灯火透过瑰丽的彩窗洒向大地,恍若夕阳的余晖,嘈杂的人声与高高的尖塔一起冲入云端,宏伟的钟声在夜空中回荡,赐予人们幸福与安宁。中心区不眠的灯火与夜空中高悬的星月把洁白的教堂映衬得金碧辉煌。

    与此相比,街道显得寂静空旷,只有一队队穿呢绒制服的卫兵们在围绕着大教堂巡逻,他们挎着军刀,身上的饰带在夜晚中那么显眼。

    卫兵和战场上的士兵不同,更多是代表着当权者的脸面,因此他们的制服更繁复,盔甲更精简,许多卫兵平时只会穿军服,戴头盔,只有节日时才会穿戴整副盔甲。

    虽说有面向公众的卫兵考核,但是领到这份美差的人大多背靠贵族,正经通过考核加入的平民还会被这些纨绔子弟欺压。他就是那样捡到亨利的。

    一群酒肉饭桶之间,那样一颗鲜活的、炽热的、用力地搏动的心脏,安德烈斯出手帮了他,又把他塞到自己队伍里。他喜欢这种反抗的灵魂,总会让他想起年少的经历。

    但也是这股不变的正直葬送了亨利的人生。他为了一对难民母女顶撞了坎贝尔大公的掌上明珠,这种事儿可大可小,可不巧那段时间薇薇安女伯爵正在为自己的婚事烦恼,于是亨利锒铛下狱。

    他去看过亨利几次,劝说他给薇薇安女伯爵道歉,他好去周旋。少年人瞪着那双倔强不服输的眼睛,怎么也不肯退步,所以安德烈斯放手了,他不可能为了一个顺眼的下属就去对抗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大贵族。

    后来他听说克里斯汀娜出面救了亨利,他可怜的下属一出狱就被调去偏远的卡拉市当文职。他送了亨利一程,为此被坎贝尔揪着小事弹劾了好几次——毕竟他们惹不起克里斯汀娜,只好来报复他。

    刚开始亨利寄过信给他报平安,但后面就再没有音讯,安德烈斯寄过去好几封信都没有回应,只觉得是亨利心里有怨。他那时候不甚在意,认为过错在自己,不便去打扰对方,没想到现在需要亨利却又找不到人。

    无论哪个城市,教堂总是作为权力中心存在,假如他仍在卡拉市就职,那么去教堂附近找准没错。安德烈斯拢了拢斗篷的兜帽,确保了耀眼的金发都藏在亚麻织物下,他打算去教堂附近,先问问平日四处走动的卫兵,如若不行,还有教堂里的贵族与神职人员——再不济亨利也是王城来的骑士,这些老爷们总该有些印象。

    他高大的身躯颇有些艰难地挤过窄小的窗户,没发出任何声响。安德烈斯又回头看了一眼斯黛拉,最终还是自作多情地合上了窗户,魔导士普遍身体素质强,但他不舍得他的小猫挨冻。

    男人像猫一样翻身,落地,然后牵走一旁不知道哪个幸运儿的装满货的木板车,佝偻着背向中心区走去。

    越靠近圣卡特琳娜大教堂,屋舍越平整。安德烈斯推着板车慢悠悠走在巷子间穿梭,托贵族们的福,街道亮堂堂的,恍若白天。

    一个醉醺醺的卫兵从安德烈斯身旁路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安德烈斯暗叫不好。卫兵鲜少来平民区 ,他们更爱在贵族的地盘上晃悠,仿佛连带着自己也变得高贵了。

    没想到竟然让他碰见一个,卡拉市禁止夜晚开放集市,就是货物运输也得尽量在太阳落下之前完成,他可没打算在这儿就闹出动静,这下有麻烦事了。安德烈斯应景地瑟缩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但即便如此卫兵仍旧一脚踢在板车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这卫兵留着胡子,只戴着一顶头盔,军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纽扣几乎没扣,露出浆洗得泛黄的内衬。他面上一片酡红,还仍保持着他那对普通民众的蔑然,“你在这儿干什么?”

    “哦,卫兵老爷,晚上好。谁不愿意享受美好的夜晚呢,可是老爷们催的实在急,我不得不抛下我的心肝儿——我们才刚刚交换一个热吻。”安德鲁森朝教堂的方向努努嘴。

    卫兵盯了他一会,好像在思考些什么。安德烈斯自认为演的还算不错,逻辑也没有漏洞,但和醉鬼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安德烈斯只能暗自向父神祈祷。

    “那你跟我来。”卫兵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等着安德烈斯慢吞吞地跟上来,虽然过程中夹杂着各色卡拉本地方言,还是让安德烈斯受宠若惊。

    但很快这只老狐狸就发现了问题,“卫兵老爷,这可不像是之前那条路啊。”

    这是一条完全避光的小路,虽然两旁是高高矮矮挤在一起的阁楼,但他想这些普通人应该十分乐意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没有人会掺和进来。

    “洛特?我记住你了,伙计,你比我想的还要胆大,难怪史蒂芬中意你。”卫兵每说一句话都会打好几个酒嗝,他身遭的空气里都弥漫着麦芽发酵的味道。

    安德烈斯听得莫名其妙,他不过胡诌几句,这人怎么还自己把前因后果补齐了。

    看样子,这儿还真有些地下交易。安德烈斯皱起眉,他的计划可能还需要修改。

    卫兵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跟前,一只手轻轻搭在遮盖货物的尼龙布上,“我本来都要被你骗过去了,新人,可惜,你一定没想到今晚那群老爷们在大教堂开什么拍卖会。”他那双眼睛里迸发出清醒的精光,“一想到这一车好货差点被你私吞,我就怒火中烧,新人,我得给你点儿教训。”

    他的手从尼龙布下掏出一个球形物体,“瞧瞧,多么——额——”卫兵卡壳了,他眯着眼端详手上的物体,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惊恐,这下他的酒彻底醒了。

    “多么新鲜的苹果,老爷,来一个吧。”安德烈斯抽出藏在苹果里的匕首,向卫兵砍去。

    他们之前离得实在太近了,只有一个木板车的距离,因此在卫兵反应过来之前,匕首轻而易举地划开布料,刺破血肉,最后扎穿了他的心脏。

    卫兵垂死时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他拼命地抓挠、踢打,妄想求得一线生机。安德烈斯见惯了这样的反扑,他用四肢锁死卫兵,然后狠狠地压住匕首,恨不得连刀柄也捅进去。

    渐渐的,卫兵不再动弹,最后的生机仿佛钢琴曲的尾音一样消散了。

    安德烈斯从他的尸体上翻下来,把显眼的军装扒下来——幸好这蠢货没扣扣子,不然外套就会沾上大片血迹。拔出匕首前,他特地注意了距离,人和衣物都没有被血溅到,他用卫兵的里衣擦干净了匕首上的血。

    匕首原本不应该现在就用,但突然出现的拍卖会完全打乱了他的思路,旧计划已经没用了。安德烈斯一边想一边把卫兵的尸体挪到木板车上,慢悠悠地拖进无人在意的角落。

    血液流过苹果的表皮,把它们浸得明亮晶莹,像鸡尾酒里泡的糖渍樱桃。

    十分钟后,一个喝醉酒的卫兵重新出现在这个昏暗的小巷里,他哼着歌,握着一个脆苹果,头盔下飘逸着金色的发丝。

章节目录

不会治疗的我只好用十字架锤人了[西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魇魇子冲冲冲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魇魇子冲冲冲并收藏不会治疗的我只好用十字架锤人了[西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