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卡特琳娜大教堂,明月高悬。

    这是一场特殊的聚会,为了欢迎卡拉市远道而来的盟友。天花板上垂下印有各式家徽的丝绸与旗帜,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也装饰上兽头与油画,硕大的水晶吊灯不再昏暗,投下本有的炽热明亮的白光。

    长桌上铺着绣满金雀花的白桌布,银餐具与水晶酒杯极严格地按照规制摆放,钢琴与提琴忘我演奏着恢宏的交响曲,连桌子中央的玫瑰也换成了有卡拉市市徽的餐巾。

    先生夫人们穿着正式,言笑晏晏,一扫之前的奢靡之风。

    “噢,医神的蛇杖啊,自从成年礼后我就没穿过这么繁琐的裙子。”棕发的罗拉悄悄地对男伴抱怨。

    “我还是更喜欢你昨天的衣裙——太火辣了。”她的男伴舔了舔嘴唇,手十分不安分地四处游走。

    罗拉拍掉他的手,娇嗔,“正经点,这可是位大人物。”

    “就算是公主王后,也不如罗拉宝贝的万分之一。”男人嘿嘿一笑,挑起女伴的下巴,作势要吻。

    勃利克把一切收入眼中,摇了摇头,卡拉的年轻一代在他的庇护下长大,长成了温室里的玫瑰,傲慢、脆弱,只要失去了他的羽翼就会凋谢,这也是为什么他近乎不顾一切地去抓住雅迪斯家族,像井底的人即使不知道绳子是否结实,也会奋力地抓住。

    他坐在上首,底下是窃窃私语的孩子们,逐渐攀升的年龄像海水一样慢慢淹没他。他如此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已经老去,野心与勇气被代谢掉,变成了恐慌与焦虑。

    勃利克望着大门,等待那条绳子自云端垂落。

    “天哪,那是兰登?他可真英俊!”

    高瘦的男人推开门,唇红齿白,挺拔的鼻梁上架着金框眼镜,深邃的眼睛扫视全场,这才向门外伸出手,把他的公主迎进来。

    “……!”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无论是高谈阔论的政治家,还是轻浮调笑的情人。

    最先引入眼帘的是那条白裙子。拖地的、雪白的丝绸长裙,金银丝线勾勒的蔷薇爬满了花瓣状的裙摆,本就昂贵的布料上还装饰有彩色宝石与珍珠玛瑙,多层褶皱与腰部以下突然的收紧增强了它的立体感与华丽感。

    丝带与金环缠绕的细腰,细麻布裁出的紧身胸衣,织有蕾丝的宽松衣袖,琳琅满目缀满了珠宝。

    被璀璨珠光环绕着的是一张娇嫩的脸蛋,柔软的肌肤上涂抹着珍珠粉,脸颊与双唇上是大片胭脂,猫儿似的眼睛勾出了眼线,少了女孩的稚嫩,多了一分成熟的韵味。

    红色的长发被编成细辫,再用头冠盘好,仿佛顶着一丛热烈燃烧的玫瑰。

    “噢,我的缪斯……”男人喃喃着,挤上前去。

    罗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却发现男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能跺跺脚,暗自生气。

    贵族们都恪守礼仪,没有多余的动作,可眼神是自由的,没有哪条规矩能束缚他们的心灵飘向这位美丽的小姐。

    炽热的视线快要把斯黛拉烫伤,她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地向前走。

    这种时候,反而不能慌张,她回想着达蒙的教导,轻轻站定于光线的中央、勃利克的面前。这位掌握着卡拉命运的老爷早已起身,恭候她的到来。

    回归主家后一定还会有许多这样的场合,但不幸的是,斯黛拉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甚至于,她害怕社交。

    父亲在世时,她被关在小小的卧室里日复一日地学习贵族礼仪与牧师知识,教学嬷嬷厌恶她的孤僻,同龄人嫉妒她的优秀;父亲过世后,曾受过达蒙恩惠的人们却又视她为不详,用他们健康的、嘹亮的嗓音传播克亲的污名。

    灰暗苦闷的日子里,只有布莉姬陪在她的身边,她死死地抓住她,连兄长被波及了也不放开。直到那时,斯黛拉才从迷茫中挣脱出来,果断地考取了初级牧师证。

    毕竟寻常医师即使进入圣约翰大学进修十年,配置出的药物也无法达到初级魔导士的程度,理所当然的,病重的村民们找到了她,摇起尾巴,扬起笑脸,从红发女巫手里获得可活白骨的药剂。

    “你总是在担心。”雅丝敏这样说。

    “十、十分抱歉……!”

    “嘶,不要乱动,柯罗拉小姐。”雅丝敏钳住她的脸,只是稍一用力,白皙的皮肤上便浮现出刺眼的红色,“我想你并不希望脸上多出一些奇怪的图案。”

    她拿着一支细笔——或许是眉笔——在斯黛拉脸上涂涂画画,“普通女性化妆,大多用铅粉、含有朱砂的胭脂、锑粉眼线膏,而你呢?亲爱的,你用的是我托魔导士亲自调配的魔药,你知道这一点小小的膏体、液体需要多少金币吗?”

    “这是我的疏忽,我没有考虑到化妆的事情,我会还给您的。”斯黛拉轻声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雅丝敏叹气,“你读过艾米莉·狄金森的诗吗?花田里的一朵玫瑰十分美丽,但它会随着四季变化凋谢、枯萎,但文化赋予了它特殊的意义,玫瑰成了浪漫的象征,于是它永垂不朽。”

    “你就算看不起自己,也应该相信我。”雅丝敏脸上少了初见时的几分死气,“被我这个王城皇家学院毕业生用如此昂贵的魔药化妆的你,已经不是自然生物了,你是人们心中最美丽的玫瑰。”

    女人合上笔,端详了一会,心满意足地拿过镜子,“睁眼,亲爱的小姐。看看,看看,多么美丽动人的脸庞,笑一个?”

    斯黛拉微微一笑,眉眼生辉。

    “晚上好,勃利克先生。”

    冷静、理智,多样的礼服、忠诚的仆从,还有如此完美的笑容,她做好了所有准备。要是有这样的继承人,我也不会选择铤而走险。勃利克暗自赞赏。

    “欢迎您的到来,雅迪斯小姐,您是今晚最耀眼的宝石。”勃利克张开手臂。

    两人相互拥抱,又分别在胸前画了医神的标志,这才落座。

    “女士们先生们,今日我们欢聚于此,是为了庆贺苏珊·雅迪斯小姐远道而来。能在卡拉的土地上欢迎雅迪斯家族的继承人,我感到荣幸和高兴,同时也以卡拉市政府和卡拉市人民的名义向您致敬。”

    咦,继承人?我什么时候成继承人了?难道是我那一分支的继承人?也是,父亲已经过世,只留下我一个女儿。

    “我们有同样勤劳的人民,有同样荒芜的边境,我们的目标一致,我们的灵魂契合……我们始终视彼此为优先合作伙伴,始终坚持相互尊重,平等相待……”

    斯黛拉只听了前面几句就昏昏欲睡,仿佛女子学校里,听嬷嬷在讲台上高声演讲,只不过这一次她坐着,俯视底下站立倾听的贵族们。

    这位老爷实在能说会道,她为了维持坐姿,背部一直没有接触椅背,此刻已经僵硬了,这些贵族更加难熬,不知他们是否会在心里诋毁这位领头人。

    “……面对未来的风雨,我们应当秉持初心,积极作为,为共同发展开拓新空间,为两市人民带来新福祉!”

    斯黛拉真想跳起来鼓掌,真是精彩的演讲,虽然她几乎只听了开头和结尾,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这篇演讲词优秀。多么优雅的语调,多么华丽的词汇,她就怎么也写不出来。

    “雅迪斯小姐,或许您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勃利克朝她点了点头,示意道。

    怎么还有她的发言环节?市长呢?副市长呢?哦我还得打听这两位的消息——暂停一下,我现在需要发言,我哪有什么话说,我都要离开这儿了。

    离开,不错,离别感言,一定是这个!医神在上,参加晚宴之前我应该写篇稿子,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我一个单词也拼不出来。

    对了,父亲说,少说少错。如果我只说几句话,他们反而会觉得我高深吧。

    “大家好,我是苏珊·雅迪斯。”

    第一句。

    “很高兴成为卡拉的一员,我爱这座城市。”

    第二句。

    离别…要告别才行。

    “我不会忘记这里一切,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很好,三句话之内表达清楚了我的想法。

    勃利克第一个鼓掌,随即台下掌声渐起,仿佛雨天的雷电。

    “雅迪斯小姐真是庄重沉稳,年少有为,有您这样的朋友是卡拉的荣幸。”

    斯黛拉丝毫不觉得她有哪个单词脱离了日常使用语或乡间俗语范围,听到勃利克郑重的夸奖,感到一阵心虚。

    但她仍然挺直腰背,淡淡道,“这也是我的荣幸。”

    勃利克哈哈大笑,按了下手边的金铃。黑西装的侍者连忙上前,整理好餐巾与餐具。

    一盘又一盘菜肴被端上桌,这仿佛是开始的信号,贵族们被拧紧了发条,纷纷活动起来。

    “雅迪斯小姐,很高兴见到你。”

    “您简直是卡拉最娇美的玫瑰,雅迪斯小姐。”

    “恕我冒昧,我可以有幸得知您的化妆师吗,天哪,真是细腻的笔触。”

    无数的男女端着酒杯围上来。

    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雅迪斯小姐……”

    “雅迪斯小姐……”

    嗯?可我是斯黛拉·克洛里啊,苏珊·雅迪斯只是安德烈斯随口编造的身份。

    到底是哪个主家把我认回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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