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进了病房,老扬还认得童韵,不住地向她点头。

    童韵快走两步,握着老扬的手,声音高了些道:“叔叔,我来了,昨天休息的好不好?”

    老扬还是点头,嘴上扯出了个笑容,也冲着扬柳笑了笑。

    扬柳把手里的保温壶放在桌上,和他说:“单荫有事,忙完了再过来。我早上做了鸡汤,给你煨好了,还热乎,我给你盛一碗。”

    扬柳盛了两碗,给童韵也递上了一碗。

    童韵道:“叔叔,小柳这手艺现在不错,给人做老婆绝对是一把好手。”

    老扬点点头又摇头,啊啊的指着鸡汤,童韵笑着问扬柳,“叔叔这是什么意思?”

    扬柳:“说的是我手艺不行,要嫁给人家做老婆,肯定不过关。”

    童韵打趣她,“你现在嫁了,也是做富太太,用不着你洗手做羹汤。”

    扬柳轻推她一下,老扬笑着摇摇头。

    童韵不搭话,喝着手里的汤,扬柳给老扬喂。

    童韵:“这汤真心不错,抽空也教教我。”

    扬柳:“我现在不要太空,什么时候要学,我过去。”

    童韵:“左右你现在也在小白那里,咱们俩有的是见面机会。”

    扬柳:“好啊,剩下的那些你带回去,给你孩子。”

    童韵:“那我就不客气了。”

    老扬胖了,人也比之前有了气血,看得出在这里老扬生活的很好。

    扬柳又开始过上了三点一线的生活,比起之前,充实无比。

    单荫晚上忙完了,回来看她。单荫买了一套新的公寓,老扬的房子虽然收拾得干净,可毕竟年头久了,前阵子漏水,地板给泡了,找了人来修,还需要时间。单荫索性就买了一间,以后扬柳把老杨接过来也住得下。

    扬柳晚间从医院回了公寓,她身子不舒服,单荫让她先去躺躺。

    扬柳迷糊间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是来了经期。她处理完后,又回到床上,单荫从卫生间出来,看着她道:“难怪你今天看着没精神?”

    扬柳:“算错了日子,最近这几个月总是不准。”

    单荫走过去把她的被子往身上掖了掖,“天气冷了,这边不像北方没有暖气,家里装的这个也没什么效果,明天我让人再想办法做个采暖。”

    扬柳笑笑,“我没事,再这么装,你也装不出北方的地暖。这已经很暖和了,你不要再费心思了。”

    单荫摸了摸她的脸颊,“暖的,先躺躺,我给你煮个水喝。”

    扬柳没说话,只是望着他笑。

    单荫又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转去了厨房。

    现在已经入了冬,窗户上有一层薄薄的冰晶,今天有人似乎过寿,外头响起了鞭炮声。

    扬柳望着窗外看见单荫的倒影,又转回头在敞开的门内看着单荫。

    外面是灯火辉煌和烟花璀璨,屋内是一席黄色的被子和一个忙碌的男人。

    单荫在厨房为她煮一锅红枣牛奶,飘香的枣味儿和着窗外的茫茫冬夜。扬柳第一次升腾起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我愿在人间死去。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在这情绪中她又睡了过去。

    老扬已经能够回家住了,可他还是想要在疗养院里。

    扬柳一直担心他会对疗养院有应激情绪,却没想到在这里,老扬适应的很好。

    扬柳看得出老扬似乎很喜欢待在那里,那里有和他年龄差不多的老人,他能简单地蹦一两个词语出来,治疗的老人们也包容他。

    那是老扬渴望已久的群居生活,是扬柳无论对他的生活多么照顾多么细致也无法弥补他生活中真正缺少的这一部分。

    扬柳尊重了老杨的选择,她也明白,老扬已经不愿意在拖累自己。

    如今她和单荫渐入佳境,两个人相敬如宾,不太像对儿情侣,倒像是对老夫老妻。两个人默契地一抬手就知道彼此需要什么,一个眼神就能够领会。

    单荫也一直像一个体贴的男朋友,在他工作完后,他会做些饭到医院来看老扬,陪老扬复健。也会请全国有名的专家来给老扬会诊。

    他时常会接扬柳下班,然后两个人去吃点饭,或者在家做做,再出门散个步。

    扬柳时而会觉得他也是个无聊的男人,笑着打趣他,“我没想到和你谈恋爱竟然这么的平常。”

    单荫:“不然?你想要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

    扬柳:“我只是以为,你这样的男人,总会折腾些事情出来。”

    单荫:“老了,折腾不动了。不够你要是愿意折腾,我也可以陪着你。”

    扬柳哈哈一笑,“算了。”

    单荫顿了顿,说道:“林俞民疯了。”

    扬柳惊讶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单荫:“字面意思,也许是真的崩溃了。”

    扬柳,“那结果呢?疯了就可以结束了一切?”

    单荫:“有消息传出来是无期,不过这个情形,应该也没人会让他出来的。疯了的话,就可以在里头待一辈子,安安全全地待一辈子。”

    扬柳默不作声,半晌眼中有了一丝哀恸,“其实我不恨他,也不恨周姜。这一切根本找不到因果,可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让老扬变成了今天这样。”

    单荫抱着她,“这不是你的错,与你无关。林俞民和周姜已经过去了,这些事情我只是告诉你,你有知情权。但从今往后,这些事情都与你无关了,你就只是扬柳,只要你想。”

    扬柳埋头在单荫怀里痛苦,她说不出话来,她心中痛苦万分。一个是她的生父,没有养过她的生父,一个是她的养父,一个为了她残废了的养父。

    她徘徊在其中,她不是没有道德在压迫自己,她只是在逃避。可现在她已经避无可避了,这一切血淋淋地发生在她眼前的时候,她依旧会为了林俞民而难过,她恨自己为了他而伤心,可她无法制止这种感觉的发生。

    扬柳累了,她埋在单荫的怀中,将自己的一切都释放出来,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单荫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她,任她哭这一场。

    扬柳哭累了,她命令自己将一切都锁在今天,明天开始之后,一切都留在昨天。

    第二日清早,扬柳起床,眼底已经哭肿了。

    第二日清早,杨柳起床,眼底已经哭肿了。单荫不在床上,扬柳去洗手间,敷了一对儿眼膜,隐约听见书房里有声音。

    她从洗手间出来,从没关紧的门缝里看见单荫在打电话,用英语交流着。这几日的单荫都是如此,他在国外事情似乎不顺利。尽管扬柳听不懂多少,但能从神情中可以感受到,发展的并不顺利。

    扬柳没有进去,听了一会儿,来到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她煎了两张蛋饼,加上培根,热了两杯牛奶。

    单荫从后面搂着她的腰,她倒牛奶的动作顿了下。

    “忙完啦?”

    单荫点点头,扬柳却感觉他的说话声有气无力,似乎恨无奈。可她没再问,只是放下了杯子,拍了拍他的手,“吃饭吧,吃完了才有力气去想事情。”

    单荫在她的脸颊旁边亲了一下,“好。”

    扬柳将早餐摆在桌上,扶着他坐下。她最近发现单荫的腿部似乎又有些不舒服,天冷了,腿上总是容易痛。她担心是之前的恢复没有恢复好,提过两次,见他兴致不高。她知道这人自尊心重,别人可能大半年多才脱拐,他硬是生生地三个月就不想拄拐。

    扬柳没法再劝他,只好日常替他多注意,最近加上他心思忧虑,更是为他担心。

    单荫吃了两口,道;“最近我可能会出一趟远门。”

    扬柳:“去哪里?”

    单荫:“去英国。”

    扬柳:“是生意上的事吗?”

    单荫吃了几口,犹豫了下,才道:“不是,是伤害小莺的人可能有变动。他现在精神不正常,找了医生就诊,说是精神失常,很可能到外面就医。”

    扬柳:“你怕他是装的?”

    单荫:“不清楚,但是出来了,就比在里面会多一分危险。”

    扬柳隐约感到不安,“你要做什么?”

    单荫伸手覆在她的手上,笑笑道:“放心,不会出什么事的 ,只是去看看。要是他准备要跑,我找人盯着他就是了。要是真的疯了,那更省得我动手了。”

    扬柳反手握住他的手,“别冲动,这是法治社会。他既然已经被判了,就是有一个牵制。”

    单荫笑笑,“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扬柳心道,你是个疯子,你什么都做得出来。可话到嘴边,变成了,“我知道你办事稳重,可毕竟是仇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无论如何,你都顾及你自己。”

    单荫;“放心,我有你,不会冲动的。”

    扬柳望着他的那双眼睛,真诚无比,她相信了他的话。

    单荫定的是当晚的飞机,扬柳为他收拾行李,多为他带了几件轻薄却保暖的羊绒毛衣。单荫挑剔,不喜欢太厚重的衣服,她和他住在一起的日子,早已经将他的习惯摸得一清二楚。

    单荫倚在门边,看为他收拾行李的扬柳,突然有了一种不想走的感受,他想和她生活下去,就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有人为他打点行装,为他做一份早餐,为他担心和心疼,而那是他的爱人。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

    扬柳仰起头,拿起一个刮胡刀笑着道:“怎么这样旧,像是古董。”

    单荫笑笑,向她走近,扶着柜子慢慢蹲下来,接过她手中的剃须刀,道:“这是小莺在酒店拿的,第二天拿回家的时候,我还以为她交了男朋友,家里有了男人,我用的剃须刀从来不用这一款。她那会儿才十七岁,我就悄悄跟着她,跟了三天,什么也没发现。我当时还想藏得真好,于是回去那一天,我很生气就去找她来问了。她一边哭一边说,那是她在酒店里拿来给我用的,有次我忘记带了酒店又没有,就自己去买的。她说我伤害了她的一片好心,一个星期都没和我讲话。后来我为了哄她,就一直放在我的洗漱包里,去哪里都带着。”

    扬柳从他手里夺回,又好好地放进了他的小包,“既然是妹妹的,那就放好。刀头看着不太好用了,等你回来我给你找专门的地方换个刀头。”

    单荫靠在柜门边,倚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收拾。

    当晚,扬柳开车送他到机场,陈楠陪着他一起去了,扬柳见他进了海关,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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