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和尚
顾长盛和顾长明两人正在太子府花园里边走边聊着，忽然有人来报，说是顾长翎去了顾长明的府上。
“老四？”顾长盛看向顾长明，“他去你府上干什么？”
顾长明冷下神色，“大概是胡观带人出入的时候被他的人看见了。”
“带人出入？”
“千蝉衣。”
“颜可怎么样了？”
“不清楚。”
顾长盛想了想，说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六弟！六弟！”顾长翎自入门开始便喊，见胡观迎了出来，便招呼身后的小厮将礼品送了上去，“呦，胡观，你们家殿下呢？”
“参见晋王殿下。”
“免礼免礼。”顾长翎摆了摆手，左右张望着，“老六呢？”
“属下不清楚。”
“你是他的贴身侍卫，你能不清楚吗？”顾长翎收起玩笑，一步一步靠近胡观，弯了弯腰凑到胡观面前，“你是不清楚呢，还是不想告诉我啊。”
“四弟这说的哪里话。”
几人闻声望去，正是顾长盛和顾长明信步而来。
“呦，顾长翎参见太子殿下。”
“你我兄弟之间，还说这些做什么。”顾长盛挡下顾长翎轻飘飘的行礼，笑道：“怎么有空来六弟府上了？”
“瞧您这话说的，您是太子都有空闲，我一个闲散王爷，自然也是有空闲的。”
顾长盛依旧面上带笑，只是眼神有了些许变化，“四弟就别再拿我打趣了。”
“不敢不敢。”
顾长明上前一步半挡住了顾长盛，向顾长翎问道：“有事？”
顾长翎笑了笑，“你瞧瞧，怎么连哥哥都不叫一声。”
顾长盛：“老六。”
“算了算了，六弟自小与我们生分，也就与太子您熟络些，只是来日见到父皇，在父皇面前，我们还是要恪守兄友弟恭的。”
顾长翎抬手拍了拍顾长明的右肩，“别惹了父皇不高兴再责罚于你，做哥哥的会心疼的。”
“有劳费心。”
“对了，”顾长翎招了招手，身后四个小厮拿着礼品上前站成一排，顾长翎向顾长明笑道：“听说六弟请了大夫，我这才来看看他，多日不见，六弟怎么还病了？”
顾长明扫了一眼顾长翎带来的人，问道：“不知四哥是从哪里听说的？”
“你的府邸虽偏了些，落在上京城南，但来往路人还是不少，我知道这件事不是很正常吗？”
“还是四弟细心，”顾长盛说道：“不过，老六，你身体有恙为何不告知我，今日还让你陪我在花园里饮了酒吹了风。”
“是属下的不是。”胡观忽然跪在地上，请罪认错，“今日连翘身体不适，是我自作主张请了邻近的大夫，没想到惊扰了几位殿下，胡观罪该万死。”
“连翘？”顾长翎打量着胡观，又看向顾长明。
“是我府上一个侍女。”
顾长翎看着胡观问道：“哦？你与那姑娘要好？”
胡观低着头，说道：“是我一人爱恋连翘，此事也与连翘无关，她昏睡着，并不知情。”
“还是个痴情种。”顾长明笑道：“六弟啊，你这府上的人还真是有意思。”
“原来只是个侍从惹出来的误会。”顾长盛向胡观笑道：“别跪着了，起来吧，有病求医，何罪之有。”
胡观这才垂首站了起来。
“我还以为是六弟你有何不适，不过这补品既已经带来了，我再拿回去也不合适，就索性送给那连翘姑娘吧，我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顾长翎向胡观说道：“连翘姑娘在哪，带我去看看。”
胡观站在原地不动，犹豫道：“这……”
“怎么，我要见一个奴婢都见不得吗？”
顾长盛：“老四，怎么说那也是个姑娘，还在昏睡着，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大不了我娶了她，做我的侧妃，也亏不了她。”说罢顾长翎转身便要往内院走。
胡观忙上前垂首跪拜，急道：“连翘身上有疾，殿下身份尊贵，莫要给殿下过了病气。”
“哦，你喜欢她，”顾长翎笑了一声，“我倒是忘了，差点做了打散鸳鸯的棒槌。”
胡观：“殿下言重了。”
“你起来吧，怎么动不动就跪下，你们家殿下对你不好吗？要不然我把你和连翘都要过来，我绝不让你们动不动就跪下，还会给你们安排个好日子成亲。”
“四哥这是做什么？”顾长明上前看了一眼胡观，“还不快起来。”
“是。”胡观站了起来，退到顾长明身后。
顾长明向顾长翎说道：“他虽软弱了些，但到底是我的侍卫，四哥少开些玩笑，我府上的人都不经吓。”
“我又不会吓他们。”顾长翎依然笑嘻嘻的模样。
“四哥自然不会吓到他们，我说的是他们怕我，不经我吓。”
顾长明又对胡观说道：“既然晋王殿下想要看看连翘，便带去看看吧，省的他日夜挂心。”
胡观应了一声，带着众人前往。
几人走到院子前，眼见就要进了院子，连翘却在此时推门走了出来，以手帕掩嘴，到几个人面前跪了下去。
“奴婢知错，还望殿下放过胡观。”
“还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顾长翎笑道：“听说你生了病，刚好，我这随从会些医术，给你看看。”
乌柏会意，上前抓住连翘的手为其把脉，些许时刻后，他站起身来，向顾长翎说道：“气血不通。”
顾长翎：“气血不通？”
“是，只需活血通络，休养即可。”乌柏又说道。
“是吗？”顾长明问道。
“是。”胡观说道：“大夫也是开的活血的药，正在属下屋里放着，属下绝无欺瞒殿下之意。”
顾长明看着顾长翎，淡声问道：“四哥要去看看药吗？”
“我又不是大夫。”顾长翎又冲连翘笑道：“寡淡了些，但还算清丽，姑娘，要是还是不舒服，记得托人告诉我，我去给你请太医诊治。”
顾长明：“我府上的人，不好劳烦四哥。”
顾长盛也笑道：“此举逾矩，四弟，你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让太子殿下笑话了。”顾长翎让人把补品放下，对顾长盛顾长明说道：“既然六弟府上还有事，我就不多逗留了。乌柏，我们走。”
待顾长翎一行人走后，连翘这才站起来，向顾长盛顾长明两人行礼，“太子殿下，六殿下。”
顾长明：“她呢？”
连翘：“在屋子里。”
四人一进屋内便闻到了刺鼻的药味，顾长明三人倒还好，常与这些药打交道，顾长盛却不是这样，他是太子，鲜少生病，更别说受伤。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问道：“她如何了？”
胡观回道：“需要静养，但已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顾长盛向两人吩咐道：“不要走漏风声。”
连翘、胡观：“是。”
“今日还好你们二人机灵。长明，你这两个侍从需得奖赏。”
连翘和胡观两人脸上没有什么欣喜，但还是回道：“多谢太子殿下。”
“府上的确有顾长翎的人。”顾长明淡声道。
顾长盛：“如今还不能打草惊蛇，还未到剑拔弩张之势，只是今后行事要多加小心。”
“殿下放心，内院已安排人看守，无人可进。”胡观说道：“府上之人也具以告知。若有人私自闯入，拿下即可。”
顾长明微微颔首，又向顾长盛说道：“二哥府上……”
“他还不敢动手动到太子府上。来的匆忙，还未告诉知节详细，我也该回去了，免得她担心。”
顾长盛临走前对顾长明温声嘱咐道：“父皇近来龙体欠佳，朝会你不去就罢了，但得空还是要去看看他。”
送走了顾长盛，顾长明又去了颜可的房间，连翘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顾长明就已经绕过了屏风。
“殿下不顾忌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胡观小声对连翘道。
“你说咱们殿下这性子，将来会娶怎样一位皇子妃。”连翘叹了声气，“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那样的情意，咱们殿下能有吗？”
“难说，咱们殿下那冷情冷性的，活像是出了家的。”
顾长明：“胡观。”
两人正小声谈论着顾长明的事，被忽然一叫，来不及反应就下意识地上前。
胡观走到屏风处忽然被连翘一拽，他这才反应过来，隔着屏风对顾长明说道：“殿下，有何吩咐?”
“站那做什么，过来。”
“这……”
胡观和连翘这两个人是自小跟在顾长明身边，被他暗中养着的，顾长明从不怀疑他们的忠心。
可现在叫了多次胡观都不曾上前，顾长明不禁看向屏风处鬼鬼祟祟的两人，叫道：“胡观、连翘。”
“殿下。”连翘绕了屏风进来，有些为难道：“颜姑娘是个女子，此时又是衣衫不整，胡观进来并不合适。”
顾长明看了看床上露着半个肩的颜可，难得心里竟有些羞愧。
他站起身来背对着床榻，问道：“为什么不给她穿好衣衫？”
“蝉衣姑娘嘱咐的不可闷着伤口，如今天气热，她身上受了伤，就只能半敞着衣衫……”连翘越说越觉得氛围不对，她悄悄抬头看了看顾长明，竟发现他好像有些不自在。
奇了，这地狱和尚也会因为男女之事不自在吗？
顾长明有一个外号，叫做地狱和尚，只是毕竟是皇子，没有人敢明面上喊，但背地里这么叫，叫着叫着也就传开了，顾长明本人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并不在乎。
说他是地狱和尚呢，一是因为他手段毒辣，说一不二，若是栽在他的手上，除了当今圣上顾维昭和当朝太子顾长盛，基本上没有人能救得下。
而这两个人一个因为是皇帝，抗命不得，一个则是因为是亲兄弟，感情好。
加上顾长明不通世故，或者说不屑于那些人情世故，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相近的人，其他人连同他说上一句话都难。稍有不慎，甚至还会被他盯上查出些什么出了祸患，此谓地狱。
二是因为他不仅仅是不通世故，他更是不通情爱，算是个感情凉薄的人，顾长明今年二十有六，早到了娶妻纳妾的年纪，但他既无妻妾，更不像顾长翎一样有些舞姬歌女美人陪着。
他的皇子府，可谓冷清，也有不少人送美人给他，结果都是美人受辱落泪，落寞而逃。他像是毫无欲念，此谓和尚。
而这地狱，也只是相对于犯了事的不长眼的，这和尚，也是不通情达理不渡人还堵人的，于是两相结合，便成了这地狱和尚。
连翘跟在顾长明身边有十二年之久，还是第一次见到顾长明是这副模样。
她看了看榻上的人，不禁感叹，果然事事要有缘分要有度量，那些各色美人上赶着引诱，顾长明都不动分毫，而颜可这无意的半漏香肩，反倒拨动了顾长明几分情丝。
只是这无心之人，此刻还无意识地躺在床上，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呢。
“你叹什么气？”
连翘忽然听到顾长明问道。
原来刚刚无意识间她竟叹了声气。
“我……”连翘捂着肚子，面露难色，“殿下，刚刚为了躲避四皇子的人探查我不得不封了经脉，现在气血上涌，殿下听到那不是叹息，只是我调息呼了口气。”
顾长明刚刚也在莫名出神，倒是也没听明白那短暂一声是不是叹息，只是这也无关紧要，“你先下去吧。让胡观来看着。”
“殿下，这实在是不合适。”胡观连忙说道。
顾长明又瞥了一眼床榻上的人，立即收了目光，不自觉呼了口气，“到底死不了，也不需要时时照看，连翘，你调息完再来。”
连翘嘴角抽了抽，将话在喉咙里过了几遍，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应了声“好”便退了下去。
“千蝉衣说了什么？”顾长明依旧背对着床榻，问道。
胡观隔着一道屏风回道：“她说颜姑娘的伤势严重，好在救的及时，她为其割了腐肉，包扎了伤口，又扎了针，配了药，嘱咐若是要颜姑娘活着，须得让颜姑娘静养。”
“割了腐肉？”
“是，颜姑娘胸口的伤之前未处理好。”
顾长明忽然想起在山洞里，是他为她处理了胸口的伤，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竟觉得有些难为情。
“还说了别的吗？”顾长明问道。
“别的倒是没有了，只是……”
“你今日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听到这话胡观便也顾不得分寸，直接将千蝉衣的情绪说了出来。
“蝉衣姑娘似乎是对殿下动手杀……伤人一事不满。”胡观还是改了口，将杀人改作了伤人。
“杀人。”顾长明到底还是听见了，他看向颜可，看着她脖颈处的红印，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不过是清早的事，统共也就过去了半日多，现在想来竟有些不真实。
可那感觉是真实的，又一次，顾长明似乎感受到自己正在掐着颜可的脖子，那么细，那么软，那么脆弱，像是小鸟一样，只需要他一用力，她就会轻而易举死在自己手上。
顾长明深深望着颜可，太多年了，他的身边太多年没有出现这样一个柔弱的人了。
上一次，或许是他的母妃。
“老四？”顾长盛看向顾长明，“他去你府上干什么？”
顾长明冷下神色，“大概是胡观带人出入的时候被他的人看见了。”
“带人出入？”
“千蝉衣。”
“颜可怎么样了？”
“不清楚。”
顾长盛想了想，说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六弟！六弟！”顾长翎自入门开始便喊，见胡观迎了出来，便招呼身后的小厮将礼品送了上去，“呦，胡观，你们家殿下呢？”
“参见晋王殿下。”
“免礼免礼。”顾长翎摆了摆手，左右张望着，“老六呢？”
“属下不清楚。”
“你是他的贴身侍卫，你能不清楚吗？”顾长翎收起玩笑，一步一步靠近胡观，弯了弯腰凑到胡观面前，“你是不清楚呢，还是不想告诉我啊。”
“四弟这说的哪里话。”
几人闻声望去，正是顾长盛和顾长明信步而来。
“呦，顾长翎参见太子殿下。”
“你我兄弟之间，还说这些做什么。”顾长盛挡下顾长翎轻飘飘的行礼，笑道：“怎么有空来六弟府上了？”
“瞧您这话说的，您是太子都有空闲，我一个闲散王爷，自然也是有空闲的。”
顾长盛依旧面上带笑，只是眼神有了些许变化，“四弟就别再拿我打趣了。”
“不敢不敢。”
顾长明上前一步半挡住了顾长盛，向顾长翎问道：“有事？”
顾长翎笑了笑，“你瞧瞧，怎么连哥哥都不叫一声。”
顾长盛：“老六。”
“算了算了，六弟自小与我们生分，也就与太子您熟络些，只是来日见到父皇，在父皇面前，我们还是要恪守兄友弟恭的。”
顾长翎抬手拍了拍顾长明的右肩，“别惹了父皇不高兴再责罚于你，做哥哥的会心疼的。”
“有劳费心。”
“对了，”顾长翎招了招手，身后四个小厮拿着礼品上前站成一排，顾长翎向顾长明笑道：“听说六弟请了大夫，我这才来看看他，多日不见，六弟怎么还病了？”
顾长明扫了一眼顾长翎带来的人，问道：“不知四哥是从哪里听说的？”
“你的府邸虽偏了些，落在上京城南，但来往路人还是不少，我知道这件事不是很正常吗？”
“还是四弟细心，”顾长盛说道：“不过，老六，你身体有恙为何不告知我，今日还让你陪我在花园里饮了酒吹了风。”
“是属下的不是。”胡观忽然跪在地上，请罪认错，“今日连翘身体不适，是我自作主张请了邻近的大夫，没想到惊扰了几位殿下，胡观罪该万死。”
“连翘？”顾长翎打量着胡观，又看向顾长明。
“是我府上一个侍女。”
顾长翎看着胡观问道：“哦？你与那姑娘要好？”
胡观低着头，说道：“是我一人爱恋连翘，此事也与连翘无关，她昏睡着，并不知情。”
“还是个痴情种。”顾长明笑道：“六弟啊，你这府上的人还真是有意思。”
“原来只是个侍从惹出来的误会。”顾长盛向胡观笑道：“别跪着了，起来吧，有病求医，何罪之有。”
胡观这才垂首站了起来。
“我还以为是六弟你有何不适，不过这补品既已经带来了，我再拿回去也不合适，就索性送给那连翘姑娘吧，我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顾长翎向胡观说道：“连翘姑娘在哪，带我去看看。”
胡观站在原地不动，犹豫道：“这……”
“怎么，我要见一个奴婢都见不得吗？”
顾长盛：“老四，怎么说那也是个姑娘，还在昏睡着，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大不了我娶了她，做我的侧妃，也亏不了她。”说罢顾长翎转身便要往内院走。
胡观忙上前垂首跪拜，急道：“连翘身上有疾，殿下身份尊贵，莫要给殿下过了病气。”
“哦，你喜欢她，”顾长翎笑了一声，“我倒是忘了，差点做了打散鸳鸯的棒槌。”
胡观：“殿下言重了。”
“你起来吧，怎么动不动就跪下，你们家殿下对你不好吗？要不然我把你和连翘都要过来，我绝不让你们动不动就跪下，还会给你们安排个好日子成亲。”
“四哥这是做什么？”顾长明上前看了一眼胡观，“还不快起来。”
“是。”胡观站了起来，退到顾长明身后。
顾长明向顾长翎说道：“他虽软弱了些，但到底是我的侍卫，四哥少开些玩笑，我府上的人都不经吓。”
“我又不会吓他们。”顾长翎依然笑嘻嘻的模样。
“四哥自然不会吓到他们，我说的是他们怕我，不经我吓。”
顾长明又对胡观说道：“既然晋王殿下想要看看连翘，便带去看看吧，省的他日夜挂心。”
胡观应了一声，带着众人前往。
几人走到院子前，眼见就要进了院子，连翘却在此时推门走了出来，以手帕掩嘴，到几个人面前跪了下去。
“奴婢知错，还望殿下放过胡观。”
“还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顾长翎笑道：“听说你生了病，刚好，我这随从会些医术，给你看看。”
乌柏会意，上前抓住连翘的手为其把脉，些许时刻后，他站起身来，向顾长翎说道：“气血不通。”
顾长翎：“气血不通？”
“是，只需活血通络，休养即可。”乌柏又说道。
“是吗？”顾长明问道。
“是。”胡观说道：“大夫也是开的活血的药，正在属下屋里放着，属下绝无欺瞒殿下之意。”
顾长明看着顾长翎，淡声问道：“四哥要去看看药吗？”
“我又不是大夫。”顾长翎又冲连翘笑道：“寡淡了些，但还算清丽，姑娘，要是还是不舒服，记得托人告诉我，我去给你请太医诊治。”
顾长明：“我府上的人，不好劳烦四哥。”
顾长盛也笑道：“此举逾矩，四弟，你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让太子殿下笑话了。”顾长翎让人把补品放下，对顾长盛顾长明说道：“既然六弟府上还有事，我就不多逗留了。乌柏，我们走。”
待顾长翎一行人走后，连翘这才站起来，向顾长盛顾长明两人行礼，“太子殿下，六殿下。”
顾长明：“她呢？”
连翘：“在屋子里。”
四人一进屋内便闻到了刺鼻的药味，顾长明三人倒还好，常与这些药打交道，顾长盛却不是这样，他是太子，鲜少生病，更别说受伤。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问道：“她如何了？”
胡观回道：“需要静养，但已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顾长盛向两人吩咐道：“不要走漏风声。”
连翘、胡观：“是。”
“今日还好你们二人机灵。长明，你这两个侍从需得奖赏。”
连翘和胡观两人脸上没有什么欣喜，但还是回道：“多谢太子殿下。”
“府上的确有顾长翎的人。”顾长明淡声道。
顾长盛：“如今还不能打草惊蛇，还未到剑拔弩张之势，只是今后行事要多加小心。”
“殿下放心，内院已安排人看守，无人可进。”胡观说道：“府上之人也具以告知。若有人私自闯入，拿下即可。”
顾长明微微颔首，又向顾长盛说道：“二哥府上……”
“他还不敢动手动到太子府上。来的匆忙，还未告诉知节详细，我也该回去了，免得她担心。”
顾长盛临走前对顾长明温声嘱咐道：“父皇近来龙体欠佳，朝会你不去就罢了，但得空还是要去看看他。”
送走了顾长盛，顾长明又去了颜可的房间，连翘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顾长明就已经绕过了屏风。
“殿下不顾忌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胡观小声对连翘道。
“你说咱们殿下这性子，将来会娶怎样一位皇子妃。”连翘叹了声气，“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那样的情意，咱们殿下能有吗？”
“难说，咱们殿下那冷情冷性的，活像是出了家的。”
顾长明：“胡观。”
两人正小声谈论着顾长明的事，被忽然一叫，来不及反应就下意识地上前。
胡观走到屏风处忽然被连翘一拽，他这才反应过来，隔着屏风对顾长明说道：“殿下，有何吩咐?”
“站那做什么，过来。”
“这……”
胡观和连翘这两个人是自小跟在顾长明身边，被他暗中养着的，顾长明从不怀疑他们的忠心。
可现在叫了多次胡观都不曾上前，顾长明不禁看向屏风处鬼鬼祟祟的两人，叫道：“胡观、连翘。”
“殿下。”连翘绕了屏风进来，有些为难道：“颜姑娘是个女子，此时又是衣衫不整，胡观进来并不合适。”
顾长明看了看床上露着半个肩的颜可，难得心里竟有些羞愧。
他站起身来背对着床榻，问道：“为什么不给她穿好衣衫？”
“蝉衣姑娘嘱咐的不可闷着伤口，如今天气热，她身上受了伤，就只能半敞着衣衫……”连翘越说越觉得氛围不对，她悄悄抬头看了看顾长明，竟发现他好像有些不自在。
奇了，这地狱和尚也会因为男女之事不自在吗？
顾长明有一个外号，叫做地狱和尚，只是毕竟是皇子，没有人敢明面上喊，但背地里这么叫，叫着叫着也就传开了，顾长明本人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并不在乎。
说他是地狱和尚呢，一是因为他手段毒辣，说一不二，若是栽在他的手上，除了当今圣上顾维昭和当朝太子顾长盛，基本上没有人能救得下。
而这两个人一个因为是皇帝，抗命不得，一个则是因为是亲兄弟，感情好。
加上顾长明不通世故，或者说不屑于那些人情世故，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相近的人，其他人连同他说上一句话都难。稍有不慎，甚至还会被他盯上查出些什么出了祸患，此谓地狱。
二是因为他不仅仅是不通世故，他更是不通情爱，算是个感情凉薄的人，顾长明今年二十有六，早到了娶妻纳妾的年纪，但他既无妻妾，更不像顾长翎一样有些舞姬歌女美人陪着。
他的皇子府，可谓冷清，也有不少人送美人给他，结果都是美人受辱落泪，落寞而逃。他像是毫无欲念，此谓和尚。
而这地狱，也只是相对于犯了事的不长眼的，这和尚，也是不通情达理不渡人还堵人的，于是两相结合，便成了这地狱和尚。
连翘跟在顾长明身边有十二年之久，还是第一次见到顾长明是这副模样。
她看了看榻上的人，不禁感叹，果然事事要有缘分要有度量，那些各色美人上赶着引诱，顾长明都不动分毫，而颜可这无意的半漏香肩，反倒拨动了顾长明几分情丝。
只是这无心之人，此刻还无意识地躺在床上，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呢。
“你叹什么气？”
连翘忽然听到顾长明问道。
原来刚刚无意识间她竟叹了声气。
“我……”连翘捂着肚子，面露难色，“殿下，刚刚为了躲避四皇子的人探查我不得不封了经脉，现在气血上涌，殿下听到那不是叹息，只是我调息呼了口气。”
顾长明刚刚也在莫名出神，倒是也没听明白那短暂一声是不是叹息，只是这也无关紧要，“你先下去吧。让胡观来看着。”
“殿下，这实在是不合适。”胡观连忙说道。
顾长明又瞥了一眼床榻上的人，立即收了目光，不自觉呼了口气，“到底死不了，也不需要时时照看，连翘，你调息完再来。”
连翘嘴角抽了抽，将话在喉咙里过了几遍，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应了声“好”便退了下去。
“千蝉衣说了什么？”顾长明依旧背对着床榻，问道。
胡观隔着一道屏风回道：“她说颜姑娘的伤势严重，好在救的及时，她为其割了腐肉，包扎了伤口，又扎了针，配了药，嘱咐若是要颜姑娘活着，须得让颜姑娘静养。”
“割了腐肉？”
“是，颜姑娘胸口的伤之前未处理好。”
顾长明忽然想起在山洞里，是他为她处理了胸口的伤，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竟觉得有些难为情。
“还说了别的吗？”顾长明问道。
“别的倒是没有了，只是……”
“你今日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听到这话胡观便也顾不得分寸，直接将千蝉衣的情绪说了出来。
“蝉衣姑娘似乎是对殿下动手杀……伤人一事不满。”胡观还是改了口，将杀人改作了伤人。
“杀人。”顾长明到底还是听见了，他看向颜可，看着她脖颈处的红印，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不过是清早的事，统共也就过去了半日多，现在想来竟有些不真实。
可那感觉是真实的，又一次，顾长明似乎感受到自己正在掐着颜可的脖子，那么细，那么软，那么脆弱，像是小鸟一样，只需要他一用力，她就会轻而易举死在自己手上。
顾长明深深望着颜可，太多年了，他的身边太多年没有出现这样一个柔弱的人了。
上一次，或许是他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