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交错的二十条直线构成了九九八十一个格子,这八十一个格子的方寸之地拘住了所有棋手的人生。厮杀也好,退让也罢,与命运的斗争、对人生的诠释,全数淋漓尽致地体现在这小小的方形棋盘之上。
从第一次落驹起始,便意味着终生的斗争。无处可逃——要么踩着他人的落败往上爬,要么被他人踩着败绩往下掉。这就是职业将棋手的世界,这就是我必须面对的世界。
但如果人生,人生像将棋那般简单就好了,我甘愿被束缚在这八十一个格子的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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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有人问过我,你讨厌宗谷冬司吗?彼时我只是沉默半晌,说,不讨厌。我从出生得到的第一次比较就是源自于他,而后至今的二十多年人生里,无休无止地在比较与竞争。从小时候经历的性别歧视起,从小表现出的聪敏与天赋,从第一次的将棋比赛起。毫不夸张地,因为宗谷冬司在将棋方面前无古人的天赋,我几乎,几乎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当他拥有所有人的关注时;当他输棋被所有人安慰时;当你输棋只能偷偷哭时;当你面对他无一胜绩时;当你感到永远无法超越他时。
我不喜欢将棋,不喜欢比较,不喜欢亲手磨掉自己所有的自尊,不喜欢苦苦挣扎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世界。我也同样,不喜欢宗谷冬司。
我知道在那些我为升学而拼命的夜晚里,他曾通宵对局直至天明。在深夜跨越大半个日本,课堂与对局连接起两个二十四小时的首尾。我的重心偏离将棋,得到的是跳级与连败记录;他的重心偏离学业,得到的是前无古人的天才与学分不足的危机。新干线窗外漆黑的夜幕衬着他昏昏欲睡的脸,奋笔疾书当日的作业。天才少年的生活也没那么容易,两头挤压至不足的睡眠与愈发艰辛的职业道路;必不可少的全身心投入与愈发繁重缛杂的工作。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点点蚕食着他的人生。
有次我们曾在比赛里通宵对局,感想战结束时都快到了新干线最早一班车的发车时间。一起乘车回京都上课,在车上我翻着他的国语作业无语凝噎。字写得一言难尽——将棋联盟再也没有机会把他的书法折扇和色纸卖出去。满目蚯蚓爬似的潦草字迹更令我头昏脑胀,直至到站宗谷冬司把我叫醒,我才发现自己睡了一觉。
“通宵的对局还是少些为妙。”我揉着眼睛努力撑起精神,“咱俩怎么会下了近二十个小时?”
宗谷冬司沉默着收拾书包,接过我手上的国语作业本塞进夹层里。我们俩走下车,他在列车行驶的轰隆声与嘈杂喧闹的人声里突然道:“我很喜欢坐在你对面。”
太怪了,这句话也太怪了。驴唇不对马嘴的怪,前言不搭后语的怪,问题与答案毫不沾边的怪。很喜欢坐在我对面,我心想,这一口气坐了近二十个小时,不喜欢也该习惯了。而宗谷冬司笑了笑,凑过头来很认真地问我:“你喜欢将棋吗?”
不喜欢。但我张了张嘴未能说出口,犹豫停顿的一瞬他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讨厌我吗?”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灰黑色的眼睛头脑一片混沌。我们停立在湍急的人流中对视,半晌我撇开脸失笑,长长地舒了口气:“不讨厌。”
我不讨厌宗谷冬司。
从第一次落驹起始,便意味着终生的斗争。无处可逃——要么踩着他人的落败往上爬,要么被他人踩着败绩往下掉。这就是职业将棋手的世界,这就是我必须面对的世界。
但如果人生,人生像将棋那般简单就好了,我甘愿被束缚在这八十一个格子的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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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有人问过我,你讨厌宗谷冬司吗?彼时我只是沉默半晌,说,不讨厌。我从出生得到的第一次比较就是源自于他,而后至今的二十多年人生里,无休无止地在比较与竞争。从小时候经历的性别歧视起,从小表现出的聪敏与天赋,从第一次的将棋比赛起。毫不夸张地,因为宗谷冬司在将棋方面前无古人的天赋,我几乎,几乎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当他拥有所有人的关注时;当他输棋被所有人安慰时;当你输棋只能偷偷哭时;当你面对他无一胜绩时;当你感到永远无法超越他时。
我不喜欢将棋,不喜欢比较,不喜欢亲手磨掉自己所有的自尊,不喜欢苦苦挣扎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世界。我也同样,不喜欢宗谷冬司。
我知道在那些我为升学而拼命的夜晚里,他曾通宵对局直至天明。在深夜跨越大半个日本,课堂与对局连接起两个二十四小时的首尾。我的重心偏离将棋,得到的是跳级与连败记录;他的重心偏离学业,得到的是前无古人的天才与学分不足的危机。新干线窗外漆黑的夜幕衬着他昏昏欲睡的脸,奋笔疾书当日的作业。天才少年的生活也没那么容易,两头挤压至不足的睡眠与愈发艰辛的职业道路;必不可少的全身心投入与愈发繁重缛杂的工作。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点点蚕食着他的人生。
有次我们曾在比赛里通宵对局,感想战结束时都快到了新干线最早一班车的发车时间。一起乘车回京都上课,在车上我翻着他的国语作业无语凝噎。字写得一言难尽——将棋联盟再也没有机会把他的书法折扇和色纸卖出去。满目蚯蚓爬似的潦草字迹更令我头昏脑胀,直至到站宗谷冬司把我叫醒,我才发现自己睡了一觉。
“通宵的对局还是少些为妙。”我揉着眼睛努力撑起精神,“咱俩怎么会下了近二十个小时?”
宗谷冬司沉默着收拾书包,接过我手上的国语作业本塞进夹层里。我们俩走下车,他在列车行驶的轰隆声与嘈杂喧闹的人声里突然道:“我很喜欢坐在你对面。”
太怪了,这句话也太怪了。驴唇不对马嘴的怪,前言不搭后语的怪,问题与答案毫不沾边的怪。很喜欢坐在我对面,我心想,这一口气坐了近二十个小时,不喜欢也该习惯了。而宗谷冬司笑了笑,凑过头来很认真地问我:“你喜欢将棋吗?”
不喜欢。但我张了张嘴未能说出口,犹豫停顿的一瞬他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讨厌我吗?”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灰黑色的眼睛头脑一片混沌。我们停立在湍急的人流中对视,半晌我撇开脸失笑,长长地舒了口气:“不讨厌。”
我不讨厌宗谷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