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这声音不像是叩击木板,而是——玻璃。

    什么东西能敲二楼的窗户?!

    艾因一个激灵,从床上滚了起来,像猎豹一样蛰伏着靠近玻璃,随时准备战斗。她侧身往窗户迅速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敌人,只是瞧见窗台上有个被石头压住的白色物体。

    那似乎是一张纸。

    艾因好奇地打开窗户,把那张纸拿进来展开:那上面用墨水画了一个可可爱爱的流泪小人,委委屈屈地垂着头。因为被水浸湿了,儿童画的墨水晕开,一颗颗泪珠化成黑水缓缓往下流。

    旁边还写着“抱歉,请问您可以往下看一眼吗?您不愿意的话,至少回我一个字条也可以”。

    她把头猛地向外探去。

    青年就站在雨中。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衣,没有打伞,不知道站了多久。雨淋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都变得湿漉漉的。帝斯仰起脸望着她,湿透的浅灰色头发贴在额前,脸上的雨水沿着脖颈直往下流。

    “您怎么在外面淋雨呢?!快进来!”

    他似乎愣了愣,下一秒,艾因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风,其间夹杂着细小的雨滴。她往后退了几步,看到青年蹲在窗台上,一手扶着窗框。他近乎是哀求一般地说:

    “您是不是厌恶我了,再也不想理会我,想要抛弃我了呢…?求求您…就算这很失礼,但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想见您。求您了,别离开我…”

    他的衣服和全身都湿透了,一边发抖,一边流着眼泪,急促地抽着气。

    “我感觉自己就快死了…拜托了,拜托…求您了……”

    “您快进来!您先平复一下心情,没关系的,好吗?我绝不是要离开您,我现在也没有怪罪您的意思。我只是用这些时间思考了一下…事实上,我明天就打算写信给您,到您那边去了。”

    艾因张开双臂,要接住他。

    帝斯似乎好受了些。他跳进屋内,但并没有落进她的怀抱,而是先关上了窗。在这个落下来的过程中,他似乎使用了魔法,让自己身上和地板上的水都消失不见了。

    随后他紧紧地抱住了她。连艾因都没想到他会用这么大的力气,那感觉几乎要把人的全身骨头压碎。他简直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去似的。

    “我…居然还能像这样得到您的拥抱。”帝斯说。

    艾因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

    “也许我也有些欠考虑。我应该答应您回信的要求,这样让您不知道等待的时间。我知道你会害怕…”

    “…对不起,我欺骗了您,”青年把脑袋搭在她的肩上,他仍然在流泪,轻微地发抖,“我也不想这样来找您,这非常失礼…我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不论发生什么,您都会给我回复,可我太想您了,想得几乎要发疯了。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必须来找您。”

    “事实上,我主要是震惊。我并没有因你的隐瞒而愤怒,这完全可以理解。我认为只要问清一些事情,这件事就解决了。”

    “您真是一位天使。”青年终于放开了她,捧起她的脸。他垂下浓密的睫毛,眼角还带着隐隐的红色。“您问什么,我都会回答您。”

    “你的名字。”

    “帝斯.莫德里赫。我用了南部佩尔家族人类朋友的姓,捏造了姓名和身份,以方便我在人类世界通行。”

    “莫德里赫…那么,你应该不是子爵吧?”

    “…是的。实际上,我是公爵…”帝斯说。“…我只是觉得,最好不要让刚认识的人把我的地位看得太高。”

    “公爵?!”

    艾因是真的没有想到。她揉了揉太阳穴。

    “呃…好吧,暂且不论后面如何相处,我越来越感觉您爱我这件事不可思议…但您说,如果您是公爵,地位如此高的吸血鬼,怎么会一直以来没有伤害人类呢?有些奇怪。”

    “…我不是普通吸血鬼。事实上,我是通过父母生育诞生的孩子。到如今,我实际只活了400多年,并且幼年期要占到3/4左右,在血族中也是青年。幼年时,我一直待在城堡中,父亲总是不在,我就看那些藏书或者寻找兴趣消磨时间,几乎没有去过城镇。拉小提琴也是那时候学会的。事实上,我学会的不止这些。”帝斯说,“因为我并不需要冒险找人吸血,而有些书…它们描绘了一个很好的图景。能够单独外出后,我觉得人类很有意思,没有必要去伤害人。”

    “吸血鬼能生育后代?”

    “一般不能。概率很低,而且只有极少部分的纯血有生育能力,但不是完全不可能。”

    “…真有意思,好吧,那么您为什么要在那时来问我?您应该认识猎人协会的徽章,那时您也知道,那是通缉令,您不怕被误会吗?”

    “一个是,我确实对自己的伪装有自信。”帝斯笑了,“因为我已经用这个身份去过很多地方了,的确有些松懈,认为一般的猎人不可能看出来疑点。显然您不是一般的猎人…第二个是,我已经来了,如果我一直站在外面不去看的话,反而可能引起你们的怀疑。正常贵族多少会对这个通缉令在意,至少肯定会询问。”

    艾因沉思。

    “那您为什么要和吸血鬼猎人做朋友呢?我以为,这样会很危险…”

    “…您太有魅力,我…甘愿冒险。”帝斯说,“而且您知道,以我的身份多半不会有事…我只是怕您无法接受,那才是真正的酷刑。”

    他们已经坐到了床上,互相握着对方的手。现在帝斯那异常的体温已经得到了解释,但艾因并不觉得冷。他似乎要保持这样的肢体接触才会冷静一些,这是她从他们短暂的松手中观察得出的结论。

    他只是看起来冷静下来了。

    “那您…既然是公爵,是否知道凶手是谁?”

    帝斯用手指顶住下巴:“我到这来的时候,他就消失了,所以我并不知道他是谁。我在血族中,也是个离群索居的异类,前面的日子都在各地旅行,消息并没有那么灵通。但毫无疑问的是,如果他在我到来之后还继续犯案的话,我就一定能知道他的名字。”

    “这么说凶手的离开可能恰恰是感觉到了您的存在?”

    “我说不准。不过,确实有这种可能,特别是我和您成为朋友之后。”

    “最后,我打算将您的消息告诉负责人。这对您有影响吗?”

    “应该不会,”帝斯说,“事实上,那只能说明我到了这里。”

    “…我想也是。”

    他们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帝斯把脑袋靠过去,拉着艾因的手,躺在她的腿上。碎头发落了下来,青年刚刚哭过的痕迹仍然存在,艾因从他的动作和衣服下绷紧的肌肉感觉到的不是放松,而是紧张。

    他为什么而紧张?

    “你怎么了?我感觉你还有情绪…”

    “…没事,艾因。这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

    “你的事情没有微不足道的。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这样对你也好。”

    “…我必须不好意思地说,”帝斯抬起眼睛,偷偷看了她一眼,“您离开之后,我满脑子都是可怕的想法,我认为您要抛弃我了,要离开我了。”

    “现在也没有消失?”

    “……”

    “以前有没有出现?”

    “……”

    “这一般持续多久?”

    “……”

    “上帝啊,天哪……”艾因叹了口气,“你这样会伤害自己的。而且,这一般被人类认为成不健康的感情。我觉得你要尝试找到比忍耐更好的解决方法…”

    “我认为这是我爱您的证明。”帝斯解释道,“这不是什么需要担忧的事。相反,我感觉很好…”

    “不,这并不健康。看来是你之前的忍耐和隐藏太完美了,我们也没发生什么,导致我根本没注意到你的想法…不过,我想告诉你,这不是好事。”

    “为什么?”

    “…你这样太累了,负担很重……”

    “我不觉得。”公爵眯起眼笑了,“您不用劝我。相反,我感觉很甜蜜…这样说明我心里有您,时时刻刻牵挂着您。”

    “但是…”

    帝斯没有说话。他捉住艾因的手,开始拨弄她的手指,想买个戒指送给她。他对于这一话题变为艾因的劝解似乎兴趣缺乏,并不愿意多回答。这在过去的情况中,是很少见的。

    艾因意识到他在享受暴烈的情感。

    他似乎把这看成一种浪漫,从悬崖坠落粉身碎骨的疼痛中获得快感,而爱本来就是一种疼痛的事物。对到达山顶的人来说,尤其如此。但他们并不会享受痛苦和落差,从中找到美感,而是尽力去避免它们。

    热爱极端落差的原因有时被认为成实感,因为通常这让人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为了追求“存在”,他们在所不惜。

    而这往往是空虚者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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