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么——其他的血族家族呢？”
艾因的心脏停跳了一拍，她的意识开始混浊，手指下意识颤抖着摸向腰间的枪套，仿佛这是此刻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东西。
“也可以的。”
帝斯像是教授在课堂上指导学生那样，温和地面对艾因说。
“……”
慢慢地，艾因又再次放下手指，转而疲倦地用那只手捂住自己的脸。
“艹！”
帝斯严肃地望着她，并没有笑：“您一定很失望吧。在我和您阐明帝国的实际状况时，您其实已经想到了这样一种可能：上层阶级的利益和高等血族是基本一致的。”
“帝国的高层，包括教廷…和猎人协会，都对血族势力心知肚明？”
艾因依旧捂着自己的面部。高度激烈的惊骇和愤怒情绪迫使全身肌肉紧缩，她的手在因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眼睛涩得生疼，但她仍竭力保持睁大的姿势，一动不动。
“…是的。他们达成了协议上的平衡，互不危害对方的核心利益，有时会互相提供帮助。这也是高等血族几乎无法被发现和惩罚的原因。事实上，他们一般都会在私下低调行事，但危害远比那些在半夜造成伤人事故的新生儿高。”
帝斯想了想，继续说：“尊长有时默认子裔是可能被杀害的对象，并不会进行报复。血族的领地中也可能存在协会和教廷，但二者的总部和中心不在其中……他们都明白自己要处理和能处理的血族是哪些，领主们也不会禁止他们的行为。（这是被默许的）”
“……”
在长久的沉默中，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那样，艾因慢慢蹲了下去，似乎想要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臂弯。但青年上前一步，扶住她的后颈，让艾因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
无法遏制的、强烈的恐惧迫使她抓住了吸血鬼的衣领，抬起头来，怒视那双平静的冰蓝色眼睛。
“帝斯，你…你到底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些话的？”
“你很虚弱……”青年半垂下眼睫，关心地捧住伴侣的脸颊，试了试艾因的温度。没有发烧，这是件好事。
“艾因。”
莫德里赫公爵平静地说。
“我的出身是有罪的，我的存在是有罪的，我的灵魂也是有罪的……然而吸血鬼甚至没有能够承受审判的灵魂。我不会否认这一切。有多少像我这样的人压在人们身上啊，把一切都夺去，吞吃别人的生命，靠吸人们的鲜血苟活，这样的生活毫无尊严可言。可是，既然出身无可选择，那么责任绝不回避。是的，我可以脱离权力中心去做一个修道隐士，但既然看见他们在遭受欺侮，遭受奴役，遭受沉重而难堪的贫穷和剥削，如何能蒙上双眼背过身去？至少在这个位置上，我可以做些现实有益的事……是的，我有罪，我是既得利益者，您诅咒我，痛斥我吧。但我无法欺骗您，也不会欺骗您。我必须陈述当前的事实，因为我知道，所有的美化都对您不够尊重。”
“啊……”
艾因缓缓放开抓着他衣领的手，松了口气，收回目光低下头。
还好，还好……
她几乎脱力，像生了一场大病那样冷汗涔涔。艾因往后趔趄了一步，被青年托住了腰。
“我们回家吧？你今天已经很累了，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帝斯动作小心地抱住艾因，抚摸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
……
——她并没有选择告诉他。
铸铁吊灯投下的阴影恰巧遮住墙角蜿蜒的黑色煤迹，钉着几枚秘银飞镖的软木板上，猎人提醒本周事务的潦草便签歪歪扭扭地贴在上方。
黄铜转轮传真机正在一旁吞吐纸张，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胡桃木办公桌背后的椅子上搭着件沾有圣水硝烟味的皮风衣，压住了半幅泛黄的通缉令。
艾因面对着空了大半的办公桌，发了很久的呆。
自己要怎么做？
她觉得此时上提案件颇有古怪，却没想到，对帝斯的试探居然会以这样的形式给她当头一棒。
如果案件的管辖权转移意味着凶手有能量影响猎人协会的话，那么，他接下来必然会推动快速结案。不管那个倒霉的替死鬼是谁，这都意味着一件事：
谁都再也无法影响已成定论的司法结果了。
艾因烦躁地咬着自己的指关节。
这一步棋下得真狠，几乎要把她逼上绝路了。
她心里清楚，现在哪怕自己真的拿出凶手犯案的证据，也根本无法动摇上层盖棺定论的调查结果。
不仅如此，这么有能量的高等血族，就算证据明晃晃地指向他，实在也不会有任何事的。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仅靠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唯一的方法似乎只能求助帝斯。可如果这样做的话，根本不能保证结果的客观性。而且，如果凶手和他一样都属于13个血族家族中的高层，帝斯到底能不能让他接受处罚也是未知数……而且她打心眼里不喜欢这样。
想到这儿，她感到一丝不适。艾因抱住自己的脑袋，开始用头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
自己好像疏漏了什么：
——如果是13个血族家族的高层……
艾因打了个哆嗦，猛地从桌子上弹起来，几乎碰倒了堆积的案卷，把旁边桌子的同事吓了一跳。
帝斯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后颈仿佛有无数冰针刺入脊髓，传真机的咔哒声简直让她头晕目眩……还未等艾因从头疼和慌张中回过神来，朋友蕾娜的声音就从背后响起，暂时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艾因，有你的信！我下去的时候刚好看见，就给你拿上来了。”
“…噢，谢谢……”
蕾娜伸出手去。艾因心神不宁地接过信，随手放在自己的桌面上，转身又坐了回去。
“怎么了？自从那个案子被提走，你老是这样……魂不守舍的。”
蕾娜弯下腰来，担忧地瞅了她一眼。
“这个案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毕竟是你追查这么久的心血。”
“是的……抱歉，我会打起精神来的。”艾因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对自己的朋友露出一个微笑。
“别逞强。”蕾娜拍了拍她的肩膀，郑重地说，“不用和我道歉，我只是…很担心你。协会这个决定做的也很古怪，而且还没道理，谁能比你更熟悉案情呢？照理说，他们也没这个闲心啊。”
“…谁知道呢。”
艾因心里满是苦涩。不，还是不要让自己的朋友知道那么残酷的事……
简单聊了几句，蕾娜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而她顺手拿起信封，查看上面用绿色墨水写就的地址：
圣埃克苏佩里第七秘迹厅忏悔室第三隔间
——是回信！
艾因怀着激动的心情拆开信封，用颤抖的手指打开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纸：
“艾因小姐：
您好。您的问题很有趣，我不知道您是从何处得到这些信息的，因为您是吸血鬼猎人，按理来说不会接触教会关于魔法的知识。这让我很好奇，请问您可以回答我吗？
对于您的第一个问题，我查阅了教会的资料。魔法语中的数字的确是如下的形式，但您写的有些细微的错误；至于第二个问题，魔法语能否像日常语言那样传递信息？这很有趣，魔法语又称咒文，是一门艰深的学问，它的发音是有力量的。尽管理论上能够成立，我从没有想过这一点……有谁会用魔法语来传递这种信息？
不过，基于您的请求，并且我也对这一问题感兴趣，或许将来会成为我的研究方向，我翻阅了大量的古籍……”
艾因屏住呼吸，手心的汗将信纸弄得皱巴巴的，她继续往下读——！
“终于，在一本可能描绘爱情的骑士小说残卷中，我发现，可能是‘我爱您’的词汇，发音并不是您大致描述的那样。不过很有趣的是，我找到了一个发音相符的词汇，它的意思大概是——”
艾因瞪大了眼睛，心中渐渐充满了恐惧……因为信的最后一句话，让她勉强维持的平静，被迅速膨胀的惶然不安涨破了…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吗？？？！
“它的意思大概是：请原谅我。”
艾因的心脏停跳了一拍，她的意识开始混浊，手指下意识颤抖着摸向腰间的枪套，仿佛这是此刻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东西。
“也可以的。”
帝斯像是教授在课堂上指导学生那样，温和地面对艾因说。
“……”
慢慢地，艾因又再次放下手指，转而疲倦地用那只手捂住自己的脸。
“艹！”
帝斯严肃地望着她，并没有笑：“您一定很失望吧。在我和您阐明帝国的实际状况时，您其实已经想到了这样一种可能：上层阶级的利益和高等血族是基本一致的。”
“帝国的高层，包括教廷…和猎人协会，都对血族势力心知肚明？”
艾因依旧捂着自己的面部。高度激烈的惊骇和愤怒情绪迫使全身肌肉紧缩，她的手在因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眼睛涩得生疼，但她仍竭力保持睁大的姿势，一动不动。
“…是的。他们达成了协议上的平衡，互不危害对方的核心利益，有时会互相提供帮助。这也是高等血族几乎无法被发现和惩罚的原因。事实上，他们一般都会在私下低调行事，但危害远比那些在半夜造成伤人事故的新生儿高。”
帝斯想了想，继续说：“尊长有时默认子裔是可能被杀害的对象，并不会进行报复。血族的领地中也可能存在协会和教廷，但二者的总部和中心不在其中……他们都明白自己要处理和能处理的血族是哪些，领主们也不会禁止他们的行为。（这是被默许的）”
“……”
在长久的沉默中，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那样，艾因慢慢蹲了下去，似乎想要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臂弯。但青年上前一步，扶住她的后颈，让艾因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
无法遏制的、强烈的恐惧迫使她抓住了吸血鬼的衣领，抬起头来，怒视那双平静的冰蓝色眼睛。
“帝斯，你…你到底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些话的？”
“你很虚弱……”青年半垂下眼睫，关心地捧住伴侣的脸颊，试了试艾因的温度。没有发烧，这是件好事。
“艾因。”
莫德里赫公爵平静地说。
“我的出身是有罪的，我的存在是有罪的，我的灵魂也是有罪的……然而吸血鬼甚至没有能够承受审判的灵魂。我不会否认这一切。有多少像我这样的人压在人们身上啊，把一切都夺去，吞吃别人的生命，靠吸人们的鲜血苟活，这样的生活毫无尊严可言。可是，既然出身无可选择，那么责任绝不回避。是的，我可以脱离权力中心去做一个修道隐士，但既然看见他们在遭受欺侮，遭受奴役，遭受沉重而难堪的贫穷和剥削，如何能蒙上双眼背过身去？至少在这个位置上，我可以做些现实有益的事……是的，我有罪，我是既得利益者，您诅咒我，痛斥我吧。但我无法欺骗您，也不会欺骗您。我必须陈述当前的事实，因为我知道，所有的美化都对您不够尊重。”
“啊……”
艾因缓缓放开抓着他衣领的手，松了口气，收回目光低下头。
还好，还好……
她几乎脱力，像生了一场大病那样冷汗涔涔。艾因往后趔趄了一步，被青年托住了腰。
“我们回家吧？你今天已经很累了，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帝斯动作小心地抱住艾因，抚摸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
……
——她并没有选择告诉他。
铸铁吊灯投下的阴影恰巧遮住墙角蜿蜒的黑色煤迹，钉着几枚秘银飞镖的软木板上，猎人提醒本周事务的潦草便签歪歪扭扭地贴在上方。
黄铜转轮传真机正在一旁吞吐纸张，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胡桃木办公桌背后的椅子上搭着件沾有圣水硝烟味的皮风衣，压住了半幅泛黄的通缉令。
艾因面对着空了大半的办公桌，发了很久的呆。
自己要怎么做？
她觉得此时上提案件颇有古怪，却没想到，对帝斯的试探居然会以这样的形式给她当头一棒。
如果案件的管辖权转移意味着凶手有能量影响猎人协会的话，那么，他接下来必然会推动快速结案。不管那个倒霉的替死鬼是谁，这都意味着一件事：
谁都再也无法影响已成定论的司法结果了。
艾因烦躁地咬着自己的指关节。
这一步棋下得真狠，几乎要把她逼上绝路了。
她心里清楚，现在哪怕自己真的拿出凶手犯案的证据，也根本无法动摇上层盖棺定论的调查结果。
不仅如此，这么有能量的高等血族，就算证据明晃晃地指向他，实在也不会有任何事的。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仅靠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唯一的方法似乎只能求助帝斯。可如果这样做的话，根本不能保证结果的客观性。而且，如果凶手和他一样都属于13个血族家族中的高层，帝斯到底能不能让他接受处罚也是未知数……而且她打心眼里不喜欢这样。
想到这儿，她感到一丝不适。艾因抱住自己的脑袋，开始用头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
自己好像疏漏了什么：
——如果是13个血族家族的高层……
艾因打了个哆嗦，猛地从桌子上弹起来，几乎碰倒了堆积的案卷，把旁边桌子的同事吓了一跳。
帝斯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后颈仿佛有无数冰针刺入脊髓，传真机的咔哒声简直让她头晕目眩……还未等艾因从头疼和慌张中回过神来，朋友蕾娜的声音就从背后响起，暂时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艾因，有你的信！我下去的时候刚好看见，就给你拿上来了。”
“…噢，谢谢……”
蕾娜伸出手去。艾因心神不宁地接过信，随手放在自己的桌面上，转身又坐了回去。
“怎么了？自从那个案子被提走，你老是这样……魂不守舍的。”
蕾娜弯下腰来，担忧地瞅了她一眼。
“这个案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吧？毕竟是你追查这么久的心血。”
“是的……抱歉，我会打起精神来的。”艾因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对自己的朋友露出一个微笑。
“别逞强。”蕾娜拍了拍她的肩膀，郑重地说，“不用和我道歉，我只是…很担心你。协会这个决定做的也很古怪，而且还没道理，谁能比你更熟悉案情呢？照理说，他们也没这个闲心啊。”
“…谁知道呢。”
艾因心里满是苦涩。不，还是不要让自己的朋友知道那么残酷的事……
简单聊了几句，蕾娜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而她顺手拿起信封，查看上面用绿色墨水写就的地址：
圣埃克苏佩里第七秘迹厅忏悔室第三隔间
——是回信！
艾因怀着激动的心情拆开信封，用颤抖的手指打开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纸：
“艾因小姐：
您好。您的问题很有趣，我不知道您是从何处得到这些信息的，因为您是吸血鬼猎人，按理来说不会接触教会关于魔法的知识。这让我很好奇，请问您可以回答我吗？
对于您的第一个问题，我查阅了教会的资料。魔法语中的数字的确是如下的形式，但您写的有些细微的错误；至于第二个问题，魔法语能否像日常语言那样传递信息？这很有趣，魔法语又称咒文，是一门艰深的学问，它的发音是有力量的。尽管理论上能够成立，我从没有想过这一点……有谁会用魔法语来传递这种信息？
不过，基于您的请求，并且我也对这一问题感兴趣，或许将来会成为我的研究方向，我翻阅了大量的古籍……”
艾因屏住呼吸，手心的汗将信纸弄得皱巴巴的，她继续往下读——！
“终于，在一本可能描绘爱情的骑士小说残卷中，我发现，可能是‘我爱您’的词汇，发音并不是您大致描述的那样。不过很有趣的是，我找到了一个发音相符的词汇，它的意思大概是——”
艾因瞪大了眼睛，心中渐渐充满了恐惧……因为信的最后一句话，让她勉强维持的平静，被迅速膨胀的惶然不安涨破了…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吗？？？！
“它的意思大概是：请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