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宜没有错过老夫人任何神情的变化,她似乎早已料到,表情仍然慈祥和蔼。

    那双眼睛在听到她的身份时,甚至多了两分怜悯,感慨着:“姑娘,你可真是不容易。”

    周围的人在听说她的身份并非贵女甚至只是佃农时,本以为她在开玩笑。

    可当老夫人也点头承认,一切就不一样了。

    佃农出身的女子,会被养成这么好的颜色吗?

    照理来说,绛宜的身份是不能来徐家举办的宴会的,那她的背后之人,得势力大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徐家也递上拜贴?

    一时间,大家看绛宜的神色都变了,至少没了最开始的狎昵。

    可就算是再淡定,绛宜还是捕捉到了老夫人一闪而过的鄙夷。

    垂下眸子,绛宜只配合说道:“承蒙老夫人关爱,让民女今日能一睹秋菊姿色。”

    她不卑不亢,老夫人也没再多说什么,绛宜坐回了席上,行酒令还在继续。

    只不过有了绛宜表演的种地才艺后,其他女郎公子的表演似乎都显得不甚出彩了。

    本来以为会就此引起其他人对她的鄙夷,没想到一部分贵女反而对绛宜更亲近了。

    “所以种地到底是怎么种的?”

    绛宜想了想:“就是翻土、播种、浇水、施肥。”

    “感觉好累的样子……”

    面对贵女们的疑惑,绛宜一一解答,心下也在感慨,这些女郎只把种地当做一件有趣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当个笑话听。

    何不食肉糜。

    绛宜也没心情剥席上的瓜子了,宴至尾声,客人陆陆续续被引去用饭,也有不便的客人,也就在这个时候离开。

    人多眼杂,倒是个最好的机会。

    绛宜生了警惕,离开了座位。

    她走得快,并未注意到谈珩在起身往这个方向走,等谈珩越过重重人群来到女席旁,已经不见绛宜的身影。

    谈珩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剩桌上一盘被剥好的瓜子壳。

    .

    绛宜跟着人群慢慢移动,想要对她下手,最简单就是趁人烟稀少,直接暗处了结她。

    平日里她住司农寺和谈珩的私宅,倒是安全,徐家将她邀来宴会,究竟是兵行险招,还是另有目的?

    正出神之际,绛宜晃眼,一个侍女打扮的人匆匆从她前面经过,盘没拿稳,上面的酒水一下子碰倒溅出,几乎全数洒在了绛宜的裙子上。

    来了。

    虽然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绛宜还是必不可免地心疼了一下这刚买来的裙子。

    这可是她赊账买来的啊。

    抑制下内心的悲愤,她望向那个侍女,只见她像是要急哭的样子:“奴婢无心之举,还请女郎恕罪。”

    绛宜定定看着,却发现面前这个侍女,无论是害怕,悲伤都没有一丝扮演的痕迹。

    连眼泪都显得真心实意。

    要不是真的手段太拙劣了,谁家好人会端着酒水在人群中走,还恰好就倒她身上啊。

    “没关系。”绛宜笑着。

    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一幕,不免有些人想:这绛宜,也太会出风头了些。

    那位小侍女在绛宜的注目下轻声开口:“还请女郎跟奴婢去偏殿换衣服吧。”

    绛宜感受着一直绑在右手胳膊上的刀,虽然紧紧贴着皮肤,传来的却是冰冷的凉意。

    她笑了笑:“好。”

    跟着小侍女一路拐向“偏殿”,绛宜只觉得路越来越偏,渐渐染上黄昏的天色,为二人渡了一层金光,直至走到一个后花园地方,身后倒真有房间,可眼前,却是一汪巨大的池塘。

    刀无声滑落在袖中,绛宜看了一眼那被染成暖色的池塘,笑道:“不知这里是哪里?”

    小丫鬟身子逗了一下,回过神,露出一个略带腼腆的笑容。

    几乎是瞬间,绛宜身后就有一双手想要掐住她的胳膊,刀尖一转,绛宜狠狠地扎进了那人的手上,血迹滑落,只听身后之人尖叫一声,绛宜后头,那大汉已经捂着手跌跌撞撞了好几步。

    至于那小丫鬟,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眼瞧是个身体壮硕的男人,衣着打扮也不似徐府的人,没想到徐家这么快就对她下手了。

    即使东窗事发,这大汉做了替死鬼,也和徐家没有关系。

    若她毫无准备,恐怕真会被一下子打晕,拖进池塘死无葬身之地。

    绛宜拿起了刀,抬脚朝大汉走去,那人还躺在地上痛苦地喊叫,她无视了大汉手上的血痕,又将刀直直插在大汉眼前:“谁指使你的?”

    那大汉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被绛宜出其不意的偷袭了手,此刻也没了力气,但他还是低头不肯说一个字。

    绛宜觉得这显而易见的问题的确没太大效果,正要换个,那本一直躺在地上的大汉突然“蹭——”地腾跃起来,直直朝绛宜扑过来,她目光一凝,刀就往大汉脖子上扎去,几乎一瞬间,大汉便直愣愣倒下。

    还好她经常种地有力气,否则还真没办法。

    “啪啪——”

    有鼓掌声从绛宜身后响起,她眉眼冷淡地望了回去,只见一位身着水蓝色长裙的姑娘,笑意盈盈上前,她正拍着手,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绛宜几乎一下子认出了她,不就是那天在成衣铺子上的那位徐姓女郎吗?

    “不知当日何处惹恼了姑娘,今日竟要痛下杀手。”

    面对绛宜的冷声,徐眉仍然笑着,她比划着手势,旁边的侍女替她开口:“什么痛下杀手,倒是你,竟然还敢来徐府。”

    听徐小姐的话,她对这大汉并不知情?

    绛宜心头猛的一跳,她低声恭敬道:“徐小姐若因当日之事,怀恨在心,绛宜可向小姐道歉,并保证从此不会再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绛宜的态度似乎引起了徐眉的心情愉悦,她笑着继续拍掌,旁边的丫鬟看清了手势又张口道:“还没轮到小姐亲手收拾你,你竟然就敢在徐家的地盘上杀人,这下可真是一出好戏。”

    绛宜眉头一跳,这徐眉的话听起来,怎么感觉唯恐天下不乱?

    也是,徐家真要杀她,怎会让徐眉出面。

    沉默了一瞬,绛宜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大汉,本来看着脖子上鲜血直流,当场毙命的大汉一下子坐起身来,表情惊恐:“杀人了!杀人了……”

    徐眉不笑了。

    就连一旁说手语的丫鬟也颤抖着跪下。

    绛宜挑眉:“他没死。”

    气氛沉默了许久,久到胡言乱语的大汉回过神来,在看到绛宜的刀上滴着血,又睁大眼睛大吼:“别过来——”

    随即晕了过去。

    绛宜:……

    她有点不敢抬头去看徐眉神色,徐眉几乎咬牙切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向绛宜招了招手。

    绛宜一步步挪了过去,本来还在警惕着徐眉会不会有动作,却见她眉眼间隐隐有戾色,像是抬手就来甩一巴掌。

    她又沉默了,所以徐眉上来找茬的底牌是她自己。

    明白了徐眉色厉内茬,绛宜几乎是一只手擒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直接劈晕了徐眉,那小丫鬟要跑,也被绛宜抬手劈晕了。

    将这纸老虎二人打包丢进了院子后的偏殿。

    绛宜正要离开,却又看到脚边的大汉。

    认命地把他拖出一段距离,若是被发现他倒在和徐眉一间院子里,恐怕徐小姐的清白名声就毁了。

    现在看自己还真像是个杀人越货的。

    绛宜在内心里吐槽,把他拖到了角落,冷风一吹,泛着酒气的红裙贴在敏感的肌肤上,湿得令人有些不适。

    随着红裙飞扬,绛宜的心跳也跟着收缩,徐家真的没有打算对她动手吗?

    心脏仿佛跳出喉咙,绛宜默念着对不住了老哥,而后转念一想,他都要砍我了,她还有什么对不住他的。

    没敢耽搁时间,绛宜脱下了这大汉的衣服,迅速穿好后,拆下头饰,将复杂的发髻束成马尾,幸好绛宜身量还算高,如果没细细观察她,也很难看出伪装。

    脱下此人的袜子,全塞进嘴里,若他醒了,也来不及出声。又从他中衣扯下几条破布,将他牢牢绑在树后。

    做完一切后,绛宜一打眼瞧上去,已经完全是那个大汉的模样了。

    她翻墙出了府,却没急着离开,而是故意在徐府周围的小巷里晃悠。

    绛宜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直到绕进一条小道,有人从她身后拍了她,语气不善:“任务完成了吗?”

    绛宜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回答:“已经沉在塘里了。”

    “完成的这么顺利?信物呢?”那人也不多话。

    听到信物,绛宜叹一口气,她是拿不出来的,只好又将刀滑在掌心,粗着嗓子:“当然顺利,一个弱女子,直接打晕扔进去就好。”

    “倒是我,徐家什么时候给我钱。”

    绛宜猜测着那蠢大汉的目的,旁边的人似是嘲讽一笑:“你可以等。”

    就在那人要一掌劈向绛宜时,她又将刀刺出,狠狠扎进他的胸膛,下一刻,那人失去意识瘫倒在地。

    天天被人追着劈脖子,绛宜已经反击出了经验。

    看着地上之人的打扮,这次却可以看出,是徐府的花纹。

    能让一个人快速闭嘴的方式,就是直接杀掉。

    徐家果真打算对她动手。

    绛宜又脱下身上大汉的衣服,换上地上之人的,如法炮制把他拖到角落里绑好,自己则在那巷子里站好守株待兔。

    等了好一会儿,直至绛宜身上都有些冷了,才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走,去衙门,还愣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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