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娘嘴角抽了抽,只当她是在鬼扯。

    一直身处虎穴,论武力、权力又谁都不是对手,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林妙娘重新躺倒在船板上,望着天边的云朵怔怔出神。

    父亲还好吗?

    春时得救了吗?

    她现在该怎么办?

    林妙娘咬紧了唇肉,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没用。

    自诩的智谋,在真正的权谋面前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摄政王将她接回府,明着说是让她帮忙打理王府,暗里说是看中了她的智谋,可偏偏这两样,她都没派上用场。

    她这点斤两,人家摄政王根本没看上。

    林妙娘用手挡了眼,嘴抿成一条下垂的曲线。

    李明轩的选择是对的,娶她这样一个女人不仅于仕途上毫无助益,连日常生活中也毫无情趣,让她来选也会选位高权重的宰相之女。

    赛琳娜走到她身旁蹲下,支着下巴打量她,问:“哭什么?”

    林妙娘正伤感,烦道:“走开。”

    赛琳娜:“我已经给你解毒了,你不会死的,放心吧,别哭了。”

    见她不搭话,赛琳娜继续道:“我听说你是虎威将军的女儿,怎么那样厉害的人物,生出这么懦弱一个女儿?”

    林妙娘又烦又气,一下子坐起来,怒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赛琳娜见她中气十足,笑了笑,“我只是确认一下人质的状态,看看会不会有跳河轻生的风险。”

    林妙娘讽道:“不怕毒死我,倒怕我自杀?”

    赛琳娜叹息道:“我那是身不由己,不得已而为之。”

    林妙娘冷笑一声,“嘴长在你身上,自然是怎么说怎么有理。”

    赛琳娜摇摇头,进船舱去了。

    林妙娘只同她说了几句话,却又将心里搅得烦闷,再静不下来,于是走到胡玉身旁,看她一下下将竹蒿送进水里又拔起来。

    “你不是太后的人吗,怎么跟着赛琳娜?”

    胡玉笑道:“我不是太后的人。至于怎么跟着她......现在格局变了,我也是身不由己。”

    “什么意思?”

    胡玉偏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船舱的位置,答道:“我是突厥可汗的庶长女,自小被母亲当做男儿养,因此女扮男装很难辨出真假。几年前突厥兵败,父汗只有两个儿子,他不舍儿子受苦,便将我送来天国做质子。”

    竟然让人女扮男装成为质子,突厥真是大胆,不过这胡玉倒是真倒霉。

    林妙娘看她的眼里多了两分同情,问:“你应该被发现是女扮男装了吧,后来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到摄政王后院了?”

    胡玉点点头,继续道:“两年前,我被...摄政王识破身份,原本是要遣送回突厥,但我回去必死无疑,摄政王知道我身世,心生怜悯没有拆穿。前段时间,赛琳娜被送进王府,摄政王便拜托我帮忙盯着她。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林妙娘黑了脸,道:“你是说,是摄政王拜托你进王府帮忙的,你们早就认识?”

    那她之前让何管家盯着这两人,还提醒摄政王这两人可疑算什么,搞笑吗?

    胡玉见她脸色不对,知道自己肯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于是找补道:“是的,摄政王拜托我盯紧赛琳娜,暗中保护你。”

    林妙娘只想骂一句有病。

    她吃的所有苦都是因为摄政王,他虽然安排了人保护,却根本没被保护到一点好吗?!

    明明有更好的法子保护她的,比如直接在她身边安排一支卫队......

    好吧,虽然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会武,但是一点用也没有呀!一个赛琳娜就把她们玩得团团转。

    胡玉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道:“赛琳娜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强,她除了会武,更厉害的是使毒,让人防不胜防。”

    “好吧。”林妙娘叹一口气,问:“可你们不应该是敌对的吗,她是皇帝一派,你是摄政王一派,现在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胡玉望向北方,眼眸幽深:“因为,突厥向天国开战了,而且失败了,我身为敌国质子自然是没有活路,回到突厥也没什么好下场,这才打算跟着赛琳娜逃走。”

    林妙娘听明白了,叹道:“果然身不由己。”

    胡玉道:“身逢如此世道,又有几个人是由己的。赛琳娜在皇帝那个色胚手中周旋,还能安然无恙,属实是厉害。”

    林妙娘狐疑:“怎么说得她好像很不容易似的?”

    胡玉笑了笑,道:“一个女子,独自一人身在异乡总是不容易的。”

    林妙娘:“不容易归不容易,选择归选择。我不会因为不容易就原谅她,现在是,以后也一样。”

    ……

    小船上物资不多,看得出来赛琳娜当时准备仓促,经过第一个码头时,吃食将将用尽。

    这是林妙娘第一次坐船,脚踩上陆地却还是感觉身体在晃荡,一如在船上。赛琳娜给她戴上幕篱,道:“看你不适应坐船,下来走会儿吧。”

    薄纱半透明,外边的人看来隐隐绰绰不甚清晰,从里往外看却十分清楚。许多金贵人家的女儿也是如此打扮。

    林妙娘四处看了看,胡玉已经不见了身影。赛琳娜解释道:“她去买东西,已经走了。”

    在码头上走了一圈,林妙娘要求去城里逛逛,赛琳娜斟酌一番后同意了。两人刚走下码头,就见胡玉拿着一个小包袱正快速往这边来。

    赛琳娜见她形状有异,上前一步问:“怎么回事?”

    胡玉低声道:“城里兵卫拿着你们的画像正四处核查,来不及了,赶紧走。”

    赛琳娜神情一凝,喃喃道:“不愧是摄政王,竟来得这样快,真是个难缠的对手……”说罢又倏尔一笑,“不过要从我手上抢人也不是容易事。”

    林妙娘就在旁边,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席话,她心中一动,正要有所行动,赛琳娜仿佛后脑长了眼睛一般,一手挽上她胳膊,另一手在她身上一点,林妙娘便惊骇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赛琳娜将她往小船上带,见她眼神震惊,很耐心地轻声道:“我闲时学了你们的点穴功夫,如今看来倒确实好用。”

    到了船上,胡玉迅速架船远离这是非之地。

    待船驶远了,赛琳娜才解了林妙娘穴道,歉意道:“抱歉,我不这样做你肯定会叫人,那样我们就都走不了了。”

    林妙娘冷笑一声,并不多言。

    赛琳娜叹道:“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情肯定无法得到你的谅解,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是胡玉命途坎坷,如今又只有与我一道离开,才有一条生路,你就当是可怜可怜她,这一路上安分一些好不好?”

    抓了人还要劝被抓之人放弃抵抗、束手待毙,天下哪有这样的理?

    林妙娘气道:“我今日方知世上竟还有如此不要脸皮之人,你倒说说,我可怜她,谁可怜我?我一个被抓的人还要考虑你们抓人者的感受,简直是岂有此理!”

    赛琳娜道:“此前所为确是迫不得已,我可以保证,今后绝不会再伤害你,等我们到了地方,会将你完完本本交给摄政王的,只希望你能尽量配合我。”

    “呵呵……”林妙娘被她气笑了,没有反驳其所言真假,只是道,“我说我配合你,你敢信么?”

    赛琳娜第一次被说得哑口无言,她无奈摇摇头,到船舱里坐着去了。

    林妙娘盯着她背影兀自憋了一肚子气,想爆发却又不敢真的惹恼她,呆立半晌后,咬着牙一屁股坐在船板上,拿了根木棍奋力戳水下飞速游动的小鱼来泄愤。

    正值秋日,恰一路有风相送,小船行得格外快,半日而已,就到了下一个码头。

    赛琳娜去了幕篱,戴了假发,一副贵家公子的打扮,倒也英气端庄,不仔细看看不出什么。她雇了三个人,让其中两个头戴幕篱,将船驶到下一个码头停好,自己则带着两人换快马一路向北。

    赛琳娜想混淆视听,延缓来人查探的速度,林妙娘看得心急,想要留下线索却被赛琳娜盯得很紧,什么也做不了。

    骑马走了很远,林妙娘才在赛琳娜下马休息的时候找到机会,她将腕上的玉镯摘下来,正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丢掉,赛琳娜这时却已经走过来,问她在干什么。

    林妙娘心中一紧,赶忙转过身来,将手中玉镯往身后草丛轻轻一抛,若无其事道:“我四处走走都不行?”

    赛琳娜没说什么,给林妙娘递了水,待她喝过之后便继续上路。

    天色转暗,赛琳娜行事非常谨慎,没有去大的镇甸,只投宿在几个山脚下的佃户家中。

    夜里林妙娘和赛琳娜共睡在一张床上,绝美的面庞近在眼前,却只让林妙娘心中生厌。

    赛琳娜躺在外侧,她只要有所动作,必定会将其惊醒,林妙娘无奈,只得倒头就睡。连日奔波,倒让她很快入眠了。

    深夜下起了大雨,后半夜的雨声中伴着幽远的野兽长嚎。

    林妙娘从噩梦中惊醒,发觉赛琳娜正站在门边,开了一点缝隙往外看。

    林妙娘下床,赛琳娜听到动静回头,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林妙娘没出声,走到赛琳娜旁边,从门缝里往外看,黑蒙蒙一片,落雨似瓢泼,整个天地都只回荡着淅沥雨声。

    林妙娘看了半晌,没看出什么名堂,只恍惚从雨里听到模糊的长呜声。

    林妙娘轻声问:“是什么声音?”

    赛琳娜将门合上,神色少有的凝重:“是狼,而且是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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