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娘小憩一会,醒来听到自家爹爹所言,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都怀疑自己是幻听,不可置信问:“爹?!你在说什么呀?”

    林远山默了默,眼眸深邃,隔空望着一点,仿佛跨越了时间和距离在与人对视。“妙娘,还记得你娘吗?”

    “我娘?”林妙娘一愣,“我娘怎么了,难不成还和这事儿有关系?”

    林妙娘三岁时,母亲便逝世了,时至今日她对自己娘亲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了。

    林远山道:“你娘临终之前和我说,她给你定了一桩娃娃亲,还将你的八字庚帖赠给了对方作为信物。”

    林妙娘:“居然还有这事,爹爹你往日怎么没跟我说起过?”

    林远山叹道:“你娘还没来得及说是哪家的儿郎便去了,多年来我又一直遍寻不到此人下落,便没告诉你。”

    “原本我已经放弃这桩婚事了,这才给你和明轩定了亲,不过也好在你们没能成就好事,否则,摄政王再拿着你的庚帖来找我,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林妙娘不敢置信:“爹,你是说,那个和我定了娃娃亲的人,是摄政王?”

    林远山点头道:“是啊。”

    “这怎么可能呢?”林妙娘怀疑道,“娘亲一直在儋州休养,可摄政王的母亲当时应该在皇宫才对,她们哪来的机会见面?而且,一个皇帝的妃子,若真想和娘亲做亲家,让圣上降旨赐婚即可,哪用得着定娃娃亲?”

    林远山被问住了,林妙娘三岁之前,他和两母女聚少离多,三年来只见过两面,第一次是林妙娘刚出生时,第二次是妻子临终之际。因此个中情况他并不清楚。

    “哎呀,爹,你怎么都不问清楚就答应他了。”

    “这...可摄政王亲口说的还有假?而且,摄政王手上,的的确确就是你的庚帖啊。”林远山承认,当摄政王拿出信物之时,他就已经彻底信了,确实没多思考。

    林妙娘知道,自己爹爹一遇上和娘亲相关的事便失去了冷静,当下也不再多埋怨什么,只是想知道当时的细节。“我娘当时还说了什么?”

    当年一幕似乎还历历在目,林远山都不需要回想,道:“你娘让我一定要成全你们,除此之外就没了。”

    林远山叹息道:“这可以说是你娘的遗愿了,如今摄政王拿着庚帖来找,男未婚女未嫁的,我怎么可能拒绝他?”

    林妙娘知道她爹一直对娘亲抱有深刻的愧疚,如今娘亲遗愿有机会达成,她爹一定会照做。

    林妙娘有些心烦,“女儿的终身大事,再怎么说,您都应该先问过我之后才答应啊。”

    “怎么了,妙娘,你讨厌摄政王?”

    “不是......哎呀,这跟讨不讨厌没有关系啦。他是摄政王啊,我怎么能嫁他呢。”

    林远山听不懂了,“为何不能嫁?”

    林妙娘心烦意乱,随口道:“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一个草莽之女,哪配得上他?”

    林远山不高兴了,“什么草莽,哪有这样说自己父亲的。论起官衔,你爹我一个虎威将军,好歹也是朝廷的正二品大员,如何配他不上了?”

    林妙娘嘴角抽搐,“那已经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林远山:“那也是一样。”

    林妙娘:“哎呀,爹!我就想待在桃花县,爹,妙娘不想嫁人,您就让我侍奉您一辈子吧。”

    林远山拍拍自家女儿的手,劝道:“哪能不嫁人呢,不嫁人,待爹爹百年之后谁来照顾你?你爹我打听过了,这摄政王是个好归宿,他洁身自好、不好女色,他独身二十八年了,偌大一个王府,竟连一个小妾都没有,连你院子里年轻些的丫头,都是你来之前现采买回来的。”

    林远山缓了缓,继续道:“我仔细想过,摄政王这个人品行高洁、又有谋略,敢想敢为但心思纯良,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啊。最重要的是,你跟着他,决计不会有夫妻二人长年分离两地的困扰......”

    林妙娘:那可说不准,她在王府里待好几个月,不一样只见了几面?

    转眼看到自家爹爹又伤感起来,林妙娘心下叹气,又想到国丧时间长,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便也不严词拒绝让她爹费神:“爹,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林远山:“妙娘,你爹我这辈子的使命已经完成,我想去儋州你娘往日休养的地方待一阵子。我跟摄政王说好了,这段时间你就住在王府里,也算是让你二人熟悉熟悉,培养培养感情,如果你最后还是不喜,这婚事便算了。”

    林妙娘震惊极了,“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好一直住在这里?王府又没有女眷,这像什么话?”

    林远山:“这个摄政王都想好了,他不是早就昭告天下,说你是他表妹么,你就以他表妹的身份住下。”

    “那也不行,爹你想单独待着想我娘,我也不打搅,我回桃花县去,反正不待在这。”

    林远山和她大眼对小眼互瞪一阵,摸着胡须笑了:“你这个丫头片子,那便随你。”

    林妙娘惊喜又狐疑,“真的?”

    林远山哈哈大笑,“我这下算是彻底放心了,这摄政王治的住你。”他止了笑,道,“那你算个时间回去吧,摄政王说同你一道前去桃花县做客。”

    “什么?!”林妙娘气笑了,咬牙道,“那就看他待不待得惯了。”

    林远山抚须离去,心中已定。

    这婚事能成。

    她女儿最不服输,这会儿被激起斗志,两人往后的来往便不会少。

    ————

    摄政王和林妙娘一同去往桃花县,并未大张旗鼓,身边只带了何大一人。

    到了桃花县,连何大都惊异于这里的简朴。何大今年二十四,住惯了繁华的京城,到了桃花县一时不能适应,街道太窄、灰尘又大,所有房子都十分窄小又无颜色,路上行人穿着也分外朴素,不大热闹。

    何大牵马走在街上,小心觑了自家主子一眼,心里开始打鼓,不大相信主子能在这里住得下来。

    摄政王和林妙娘并肩,好像认得路般,直直往县令府去。

    林妙娘倒不惊讶,毕竟这人上次戴面具已经来过了。

    面对十分朴素的环境,摄政王还是一脸的怡然自得,并不似何大那般感到失望。

    林妙娘先前就传了信回来,让人提前就将县令府收拾出来,专门供摄政王下榻使用,自己则搬到郊区的别院住。

    春时觉得自家小姐委屈了,林妙娘倒没什么感觉,反而很期待,摄政王在这里待不下去要走的那一天的情景。

    要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摄政王尊享富贵了小半辈子,乍到桃花县,来过连京城里下等小官儿都比不上的生活,她不相信,这人坚持得下来,能安然住个十天半月,她都服气。

    到时候这人一走,指定对她的印象也好不上来,这婚事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林妙娘将人送到地方,又亲自陪着一起看了府中格局,这才要离开。

    摄政王叫住她,“两个小别院,分我一间吧。”

    林妙娘惊讶:“你怎么知道?”

    摄政王笑道:“我知道的还不止于此。”

    林妙娘面上微笑,大方让他一间,心里却骂道:装腔作势。

    何大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家主子怎么连人家有几间房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更不明白,那小别院有什么好住的,都占了县令府了,怎么好还厚着脸皮再要一间房子。

    何大替自家主子害了臊,面上略带一层薄红。春时见了,立时便报了当日之仇:“哟,何管家做了什么亏心事,怎么成红屁股猴儿了?”

    几人视线全投在何大身上,这下让他也知道了被调笑的滋味,却不敢说出缘由,只得挠头傻笑。

    摄政王却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何大,你替我送送林姑娘。”

    何大痛得呲牙咧嘴,敢怒不敢言,撑着笑送人去了。

    林妙娘心绪纷杂,夜里睡不着觉,披着外衣又骑上了墙,看明月高挂,心中凭空添了几分孤寂。

    箫声清浅悠远传出,林妙娘抬眼一眼,隔壁小院的院墙上同样立着一人,身影高大,林妙娘一眼就知道那是谁。

    箫声如泣如诉、情感充沛,感染力极强,林妙娘不知他箫声中的故事,却听懂了曲中孤寂,恰与她眼下心境相合,当下也没能挪步,只默默听他吹完一曲。

    一曲罢,那人竟亳不留恋地跃下墙头,回屋去了。

    林妙娘情绪还停留在逝去的箫声中无法自拔,这人竟先她一步走了,心中不免又对其多了一分恼恨。

    此后数日,摄政王白天不见踪影,却夜夜在隔壁吹箫。让她心烦却也忍不住心悸,总而言之,是让她心里多了一丝挂碍。

    这天夜里,林妙娘抓了一坛酒,爬到对面的院墙上等着。

    她今天非要和这人说清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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