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寒再醒来时,世界变成了温润的白色。

    头还有些晕,她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看过的一部有关重生的电视剧,下意识想在白色世界里找到投胎引路人。

    视线转了一圈,对上一双红通通的眼。

    她茫然地眨一眨眼:“你哭什么?”

    沈欢妍原本还在为她醒来而欣喜,被这样一问,巴掌就要拍下来。

    夏以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眼看着她的手腕在空气里转个弯,最后拍到身侧的床栏上。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厉害呢,找个大夏天在外面晒太阳的活,然后在床上昏迷一整宿?”她言语不善,声音里却透着哽咽。

    夏以寒又楞一会,终于回想起先前的经历,安抚地拍一拍她的手背:“我这不是没事嘛,你别那么激动。”

    “谁跟你说没事?”

    病房门被推开,年轻的医生迎面走进来。

    夏以寒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没敢说话。

    蒋辰安是她的主治医师,过去一年多时间里都在密切关注她的身体状态,此时一不留神把自己干进了医院里,她不敢想又要挨什么批。

    思索间蒋辰安已经走近,在他腿上按几下:“疼吗?”

    夏以寒摇头,直到按上小腿才微微皱一皱眉:“这里有点。”

    蒋辰安一口气从嘴里呼出来,转眼去看沈欢妍:“片子我看了,有点挫伤,还好没太大问题,这几天看住她,千万不能再乱跑了。”

    沈欢妍眼皮也不眨:“这就把人捆上。”

    蒋辰安点头:“有需要的话,同事的车锁可以借给你。”

    夏以寒:?

    “也不用为了我下海做绑匪吧。”她挣扎着坐起来,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跳跃。

    蒋辰安全当没听见她说话,俯身把床摇起一半,迈步走出房间。

    房间里再次只剩她们二人,夏以寒靠在床上,对沈欢妍讨好地笑。

    她们是从大学时结识的好友,尽管毕业后不再同吃同睡,但每当她遭遇困苦,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便一定会是她。

    沈欢妍原本是个暴烈脾气,见事不平直接撸胳膊就上,这些年被夏以寒磨得倒也没了棱角,顶着一脑门子的火,也要耐起性子对她好言相劝。

    此时两相对望,也是沈欢妍先妥协,转身去接了杯热水递给她:“到底怎么回事?”

    “晒久了中暑?”夏以寒啜着水,尽可能找个比较容易接受的说法。

    沈欢妍眼里都写着“不信”二字:“你听说谁家中暑症状是腿伤?”

    话毕她又叹息,一脸担忧地坐在她床边:“不听我的也该听蒋辰安的吧,都说了你这腿再不好好养着就真要瘸了,就非要干这个?”

    夏以寒自知理亏,眨着眼睛强行卖萌:“这次纯属意外,以后有这人的剧组我也坚决不去了。”

    “有谁的你也不许去,出院之后去我公司,给你找个运营岗待着。”她如今是一家自媒体公司的主编,手上有些权力,安排个工作不在话下。

    “那可不行,剧组还没给我结算工钱呢。”

    夏以寒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占据其他人的岗位,半开玩笑地婉拒,说话间又想起什么,抬眼问她:“我晕倒之后,是谁送我过来的?”

    “说是剧组弄了个房车给你拉过来的,住院费也都包了,还算有点良心。”沈欢妍是在她被送到医院半小时后才收到通知的,现场信息全靠听说。

    夏以寒点点头也不多问,心想沈欢妍既然没听说什么事,那摸起来挺值钱的衣服应该就不用赔。

    思忖间不经意一抬头,忽然就被吓出个激灵。

    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身材魁梧走路却没有声息,这会正站在过道,缓缓摘下墨镜挂在领口上,行动时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颤动,看起来比她的大腿还要粗。

    她没敢说话,不动声色地拉一拉沈欢妍的衣角。

    被拉的人起先没反应过来,无意间一转头,惊得直接“嗬”了一声。

    “你干什么?”

    她反应快,话音落下人已经跳出来挡在病床前。

    男人被她震一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挤出个近乎腼腆的笑:“请问,这是夏以寒小姐的病房吗?”

    沈欢妍的张开的手臂肉眼可见地降下几分,不置可否地反问:“有什么事吗?”

    男人把她的反应当做默认,一只手伸到背后。

    沈欢妍直接蹦到了床上,借着物理增高手段,一只手哆哆嗦嗦伸进空气里:“你想干什么,我可报警了啊!”

    男人一愣,目光谨慎地移到夏以寒脸上,而后缓慢地,从背后拿出一个礼盒。

    “……给病人送点心,在咱这犯法是吧?”他抿一抿唇,杵在原地没敢动。

    空气里的尴尬蔓延开来,夏以寒明显感觉到沈欢妍的凝滞,好笑地清一清喉咙,看向不知所措的壮硕大哥:

    “没有这回事,我朋友跟您开玩笑的。请问您是哪位?”

    男人微笑一下,却也不回应,只把包装精致的礼盒递到她手里,回身时顺便给准备下床的沈欢妍搭了把手。

    “我只是个跑腿的,帮老板把心意带到而已,祝您早日康复。”

    他的动作有种不符合身形的轻巧,话毕人已经转身离开病房,一点不耽误。

    夏以寒怔怔地目送他离开,从始至终没想明白自己一个群演,认识过谁家老板。

    抬手掀开礼盒的盖子,被装得满满当当的糕点便充盈在视线里。

    形状简单到像是甜品初学者的作品,飘散而出的奶香味,却又像带了魔力,让人心旷神怡。

    她因此有一瞬的失神,在混沌的记忆里,找到一份曾热爱过的痕迹。

    沈欢妍出门走了一圈,确定那莫名出现的男人真的离开之后才回来,这会见到夏以寒手里的点心,几乎瞬移过来:“是学校门口那家唐记,咱们以前最爱吃了你还记得吗?”

    夏以寒轻轻点头:“有一点印象。”

    沈欢妍半块点心都咽了下去,这会见到她的反应才后知后觉,放缓了声音安抚:“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我也忘记好久了。”

    夏以寒在两年前遭遇过一场车祸,虽然捡了条命,但也患上创伤性失忆,许多事都记不起来。

    这期间她曾积极接受心理治疗,只是在几经权衡之下,最终决定不再拾起那部分不愉快的记忆,乐观地向前生活。

    如今时过境迁,她已经能坦然面对这件事,即便沈欢妍偶有提起,也不再好奇。

    于是此时此刻,她的问题简单而直白:

    “所以这点心其实是你买的,顺便演场戏逗我开心?”

    “我可没演戏,那大哥长得太像能掏出枪的了。”

    沈欢妍连连摆手,而后也不解:“这点心只有咱们学校外面的小吃街有卖的,谁会大老远特意买给你?”

    夏以寒看出她的困惑是真的,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正思索间,手边传来震动声。

    她从床头柜上摸起手机,见屏幕上方显示着一串没见过的号码,但也没有被标记上骚扰电话之类的标签。

    略加迟疑后,指尖还是按上接听键。

    憨厚的男声从听筒那边传过来,迎面便是一句礼貌的提问:“是夏以寒老师吗?”

    夏以寒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称呼过,瞬间炸出一身鸡皮疙瘩。

    努力压下心头的不适应感,她谨慎回复:“我是夏以寒,请问您是哪位?”

    对面的声音顿时爽朗起来:“我是《醉翁亭》的副导演江波,咱们昨天见过的。”

    夏以寒:“……”

    以群演的身份去报道时,她确实和这位副导演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彼此间岗位差距过大,完全没有互相记住的可能。

    心下想着事出反常必有妖,对面果然又自顾自开了口:

    “很抱歉因为我们的疏忽,对您造成了伤害,稍后我会联系财务,把补偿款打到您的账户上。”

    夏以寒一时搞不清楚这话题是从何说起,只能先客套:“听说剧组已经为我垫付住院费了,我没什么事,也不需要额外补偿。”

    沈欢妍听到她的话,看起来脑袋都要冒火。

    夏以寒看在眼里,讪讪地转了个身装傻,顺便听到听筒里的声音换了说辞:

    “那么是我说错话了,接下来要打到您账户里的,是下一步合作的定金。”

    “……下一步?”

    她的声音高了一调,怀疑江波是不是把她错认成了某位重要演员。

    对面的声音却始终情绪稳定,面对她的质疑,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的需求:

    “我们希望,您可以帮个忙,让言深老师回来拍完那几场戏。”

    “……?”

    *

    城市另一边的候机厅里,言深捏着筛选中的剧本,偏过头打了个喷嚏。

    乔刚在此时走近,顺手递一张抽纸给他。

    他欣然接下,仰头去看魁梧的男人:

    “事情都办妥了?”

    “送过去了,夏小姐看起来精神不错,就是有点怕我。”乔刚托一下墨镜,老实汇报。

    言深又打量一下他的身形,不由轻笑:“要不你少去几天健身房?这块头是有点吓人了。”

    早先招人时,他是把乔刚当成保镖纳入麾下的,后来发现办事细心妥帖,才转岗成了现在的助理。

    起先只是无心之举,后来处事久了越发察觉,有这样一位助理属实方便,很多争执不下的事,他稍微露个脸就能迅速解决了。

    今天派他跑这一趟,也是出于此等价值,万一她身边有人捣乱,文武兼修的乔刚一定可以找到最佳方式来处理。

    “但她好像不知道东西是谁送的,老板你确定要这样做好事不留名?”乔刚实在心细,这会忍不住提醒他。

    言深端起咖啡的手顿一下,而后又仰头一饮而尽。

    “就算说了她也只会装作不认识我,随她心意吧。”

    眼底的落寞飘散在空气里,他默然起身,伴随着头顶盘旋的登机提示音,头也不回地走向登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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