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节数学课的考试结束后,数学老师赶着去其他班级上课,就让课代表把试卷收上来后帮他送去办公室。

    姜阔感觉背后的苏一鸣迟迟没有起身往前收试卷,刚想转过头来看他,就听见他急促地拜托了声:“帮我收一下。”

    可等姜阔收完前面同学的试卷,回到苏一鸣身旁,他还神色紧张地在那奋笔疾书。他握笔的中指因为太过用力,第一关节都泛出了青白色。

    “老苏,交卷了,别写了。”程俊杰抱着篮球走过来。

    他见苏一鸣脸都快要贴到试卷上,写字的频率快到都能看见残影了,压根顾不上抬头回应他,于是用腰轻轻撞撞他的肩膀。

    “你就算写满了,老师也不会给辛苦分的,快交上去吧,副班长在等你呢。”

    姜阔见程俊杰打扰苏一鸣,她立马拉下脸来怒气冲冲地替他打抱不平。

    “你催什么?你要上体育课就赶紧去,别打扰人家。”

    程俊杰把夹在左腰的篮球转到了右腰,他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问:“你凶我做什么?我还是在帮你催他呢!”

    姜阔怕程俊杰打扰苏一鸣解完那道大题,准备继续轰他走,但苏一鸣用笔在试卷上重重落下最后一笔,然后猛地抬起身,心满意足地俯视着自己的成果。

    他举起试卷交给姜阔,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她,嘴上不说,但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他的自豪。

    姜阔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刚刚那道题目她教会过苏一鸣,她接过试卷看了眼结果就知道他把这16分拿下来了。

    吾家有徒初长成,姜阔也很有自豪感地对苏一鸣笑笑,然后赶紧把他们这列的试卷给讲台上的数学课代表送去。

    看她转身就走的背影,苏一鸣慌乱地举起手揉揉自己的脸,将刚才因为喜悦而绽开的笑脸揉回了平时高冷的表情。

    本学期体育课的期末考试被安排在了这一周,比较轻松的立定跳远、排球和50米都在前天的课上考完了,这节课要考的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800/1000米。

    姜阔走在操场上,双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仿佛面前的不是塑胶跑道,而是能把她生吞活剥的刀山火海。

    带同学做完预备活动,她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用掉一半了。

    但体育老师没给同学们太多休息的时间,五分钟后,男女分批站在各自的起跑点,等待发令哨响。

    苏一鸣将含在嘴里的哨子取出,对姜阔阴阳怪气地鼓励道:“别又重考了哈,体委。”

    姜阔紧张地注视着前方,根本无心反击。

    体育老师在远处举手对苏一鸣示意。

    “预备!”

    苏一鸣将口哨含回嘴里。

    当体育老师的手挥下时,尖锐的哨声传来,姜阔挤在人群中一块儿冲了出去。

    前200米和最后200米都是苏一鸣最容易看到姜阔的阶段,因为她的跑步战略是竭泽而渔。

    既然无论起步速度是快还是慢,她最后都会被同学一个一个地超过,然后落到队伍的最后,还不如一开始趁体力还够的时候,能跑多少米就跑多少米。

    果然,跑到第二圈的时候,苏一鸣就找不到淹没在人群里的姜阔了。

    当第一个跑到终点的同学过线时,他专注地盯着秒表给每个人报他们的成绩。

    “3分15,3分16,3分17……”

    “3分27,3分28,3分30……”

    当喊到三分三十秒的时间之后,苏一鸣报成绩的频率也渐渐慢了下来。

    他抬头用余光注视着最后几个垫底的体育差生,很容易地看到了吊车尾的体育委员姜阔。

    “还有10秒!9秒!快快快!最后冲刺一下!”他把手做成喇叭状贴在嘴边,对着姜阔大声喊道。

    已经跑得垂头丧气、脚步紊乱的姜阔听到自己还没不及格,立刻咬紧牙关提高了自己的速度。

    她喉咙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明显,仿佛整个器官都被吸进来的空气割开。而那些所谓的“呼吸法”,早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憋着一股绝地求生的劲儿,姜阔拼命地冲过了终点。

    “3分39秒。”苏一鸣告诉姜阔她的成绩,就见她双腿一软地想要坐在跑道上,“跑完的同学不要立刻躺下来!走两步,继续走两步啊。”

    此刻的姜阔脑子已经不会转了,她听到“继续走”之后,本能地往跑道外踉跄着走了两步,然后直挺挺地躺在了塑胶跑道上。

    “哈……哈……哈……”

    尽管呼吸的空气里掺和进了难闻的塑料味,但姜阔还是贪婪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大家到我这儿登记成绩,登记完的就可以自由休息去了。”

    苏一鸣的话落在姜阔的耳朵里,但她感觉这声音离自己十分遥远。

    她现在没有什么力气去登记成绩,反正离下课还有二十多分钟,除非此刻操场塌陷了,不然别想她站起来。

    姜阔抬手将手背盖在眼睛上。

    这初夏的阳光真是该死得灿烂,把狼狈的她晒得跟刚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鱼一样。

    她耳边同学们的交谈声越来越少,远处的篮球场上已经传来球砸进篮筐内的声音,更多的声音集中在了操场门口的小卖部附近。

    “姜阔,去买冰激凌吗?”

    “你们先去,我再休息一会儿。”

    终于,姜阔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身边的同学都走光了。

    “姜阔,蚂蚁爬到你头上了。”

    “……”她睁开眼睛从指缝中瞧了他一眼。

    苏一鸣低头俯视着不为所动的姜阔,抿着嘴轻轻哼笑了一声。

    他举着点名册在姜阔身边蹲了下来,帮她挡住晒在脸上的阳光。

    “体委,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

    苏一鸣这话说得颇为戏谑,也是从这时候开始,他一打趣姜阔,就爱称呼她为“体委”。

    但此刻她可没有心情也没力气嘻嘻哈哈。

    “3分39。”姜阔嘴里蹦出这几个字,就不再搭理他。

    苏一鸣没动弹,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陪了姜阔一会儿,安静到姜阔都不知道身边还有个人。

    等到她终于从体力透支的痛苦中恢复过来、将手从脸上移开时,苏一鸣已经离开了。

    这种本该不止于此,却只限于此的相处成了姜阔和苏一鸣之间交往的缩影。

    就算此后的几年里,两人的性格和彼此之间的关系也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但若想再往前走一步,就好像总差了那么一口气。

    此刻姜阔坐在雪场上,内心突然颇为感慨。

    将近五年的时光真是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曾经的天才少年被现实打败,顶着周遭的压力退至低谷,如今也一步一个脚印地从质疑和偏见中走了出来。

    倒是她这个体育差生,这么多年来一如既往地不喜欢体育,也不想要培养什么有益身体健康的运动爱好。

    姜阔将视线从苏一鸣脸上挪开,坚定地注视着前方。

    “好吧,我也突破一下自己身体的极限,争取离开霜州前,能自己从初级道滑下去一次。”

    苏一鸣不知道姜阔又进行了怎样的自我激励,一下子变得斗志满满,不过她这种不屈不挠的犟脾气他可太熟悉了。

    他立刻起身来到姜阔面前,拍拍手鼓励她站起来,同时把情绪价值拉到满格。

    “诶~你这个阶段的课程结束后,肯定能自己滑初级道了,姜阔是谁?附中学霸诶!”

    于是在这种鼓励式教育中,姜阔凭借自己抓板发力,从雪坡上站了起来,回到雪道上继续她的训练。

    和姜阔、袁凌这边苦大仇深的气氛完全不同,岑淼他们滑了两天雪后,身体逐渐找回感觉,开始在雪道上整起了花活。

    再次坐缆车回到H18道的坡顶,岑淼指着脚下的雪道央求道:“凌肖,你给我和雅婷呲个雪墙呗。”

    过去她在北城和朋友滑雪的时候,那几个半吊子的家伙别说给她嗞雪墙了,有些甚至连反拧刹车都做不好。擦着她的身体惊险飞过都是小事,有一次她甚至被直直地从身后撞上,连人带板飞出去一丈远。

    她所有“穿雪而来”的滑雪大片,背后都有一个二旬少女狼狈地跟在除雪车后面蹭雪的故事。

    如今总算被她逮到一个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凌肖,她立马抱住他胳膊嘴甜地恳求道:“我要求不高,别一脚把我们铲飞,然后雪墙有个三米高就行。”

    凌肖十分受用地翘起嘴角,歪头看岑淼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桀骜不驯的张扬。

    “呵?三米就够了?”

    岑淼冲他挑了挑眉,算是一个无声的回答。

    “看小爷我给你嗞个狂风暴雪。”

    闻言,岑淼立刻带着雅婷和“摄像师”闻献往下浅浅滑行了两百米。

    她松开固定器,将雪板分立在地上,单手拿着雪杖站在中间,颇有从生死门之间走出来的执剑大侠的风范。

    雅婷见这个视觉效果不错,也扛起单板拽拽地走到岑淼身边,仿佛她肩上扛起的是一柄大刀。

    待两人摆好pose站定,闻献对坡顶的凌肖做了个手势。

    凌肖嘴角扯出一个恣意的笑容,他将雪镜戴上,判断完视野中滑到岑淼所在位置需要滑行的距离,然后收紧核心带板跳了一下,从平缓的雪道落到了坡道的最陡的起滑点。

    做出判断后,凌肖没有丝毫犹豫地放直板往下滑,他如同一道疾驰的闪电般乘着风和飞扬的雪,掠过雪道上的其他滑者。

    当岑淼和雅婷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后,他用余光观察着周围,同时视线坚定地注视着目标,朝着自己反脚的方向旋转上身,单板被他用力量带动反拧成前刃。

    由于刹车带来板刃和雪的巨大相互作用力,银白的雪花从板底飞溅而起,一股强大的雪浪朝岑淼她们后背涌去。

    别看岑淼装出一副又酷又拽的样子,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

    当周围传来低声惊呼的同时,她感受到脚踝不远处的雪地上有一道凌厉的刃锋划过,就好像是快意恩仇的大侠拔出了祂的剑,劈开了寒冷的空气那般。

    一瞬间,漫天的雪花从她背后飞扬起来,瞬间吞噬了她和身旁的雅婷,在白茫茫的烟雾中,她听见凌肖痛快的欢呼声,以及自己心满意足的开怀大笑声。

    凌肖摸着雪擦过她们身边,速度降下后就满足地躺在雪地上。

    岑淼顾不上确认闻献拍摄的镜头画面,飞奔过去就给了凌肖一个大大的拥抱。

    “太酷了!林冲风雪山神庙的雪就是你嗞的吧?”

    雪镜和面罩掩盖了凌肖得意的表情,他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站起来,搂着岑淼往雪道旁边走走,嘴里说着“这算什么,我会的单板技巧还多着呢”。

    他们七人分成两组这样滑了四天后,周五的晚上,姜阔和袁凌都像是被吸干精气一样躺在床上,强烈要求休息两天再训练,否则她们没把握这个年能不能活着跨过去。

    从教练身份解脱出来的苏一鸣终于有机会痛快地滑雪了,他立刻拉上凌肖买了张夜场票,一直在雪场滑到救援队的人亲自上去监督他俩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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