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恶寒从荷华心底升起,她浑身像是被冰水浸泡着,又像是毒蛇舔舐全身,黏糊糊的感觉包裹了她,她生理性感到了不适。

    然而怀山晴的讲述还远没有结束,她语气平淡,一字一句从她嘴里流出,揭露了那个掩埋在历史深处的秘密,擦拭掉上面的尘土,露出其中早已腐烂腥臭的果实。

    “这个方法实在太过骇人听闻,而且它真实性也没有得到证实。但长生不老这个诱惑对祭司来说实在是太难以拒绝了,于是祭司找到了村长,希望能够寻得他的帮助。”

    “但村长拒绝了祭司的提议,这实在太冒险了,村里的人难免不会拼死反抗。但他却为祭司提供了另外一条思路,既然没有办法在整个村庄中实行,那就关起门来。”

    说到这,那掩埋在地底深处的秘密已经逐渐窥见天光。无论是荷华还是梁其玉,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桃源村里那个诡异的规矩——祭司夫人无故不得离家……

    怀山晴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们的猜测,“从那天起,桃源村就多了一个规矩——祭司的妻子除年祭外不得踏出家门一步,即使出门也要黑纱覆面,遮住全身。”

    “祭司在用自己的孩子做实验。”荷华有些不可思议,虎毒尚不食子。

    怀山晴慢慢点了点头。

    “骨肉相残、血肉相侵,罪恶之地,魂虫诞生。为了这句话,一代又一代的祭司夫人不停地生育,所以祭司夫人的寿命一般都不长,过两三年就会因为某种疾病暴毙,然后祭司又会娶进来一个新的娘子。”

    “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生育。”

    怀山晴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没有愤怒也没有哀伤,就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所有的情绪也随着时间逐渐淡去,现在留在她身上的只有古井般的平静无波。

    “那些孩子呢?”见她停下,荷华忍不住提问。

    听到这句话,怀山晴才好像终于有点反应。她的眼神不再是像刚才那么空洞,“你们应该已经去过燕晗昱的家了吧。”

    “是的,去过了。”荷华点头,“我们今早就是从那出来的。”

    怀山晴:“那里也算是祭司家,但桃源村的祭司原本不是住在这的,这是几年前在燕晗昱的意思下才搬下来的。原本的桃源村在这山上,在那儿,祭司卧房的下方有一处地下室,那些孩子在被养到一岁时就会被扔进地下室里。”

    “每天会有人进去给他送饭,但不会陪他说话,他要在黑暗中成长起来。等孩子们长到四五岁时,他们就会被关到一个小房子里,开始时会给他们足够的食物,后面食物一天天减少,人越来越多,为了活命,他们就会争抢,打架,杀戮,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人。”

    “那个孩子就是最好的魂虫诞生的躯壳,他们将他扔进毒虫堆中,让他一日日与毒虫搏杀。为了避免他死得太早,祭司会为他医治,他要在蛇虫堆里待够七七四十九天,然后毒虫在他身上扎窝,他的身体会成为最好的巢穴。”

    “经过万毒啃噬,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布满了毒素,很多毒虫抵挡不了,就会死去。在他们的尸体上,更厉害的毒虫诞生,祭司会制作一种烟雾,毒虫闻到之后便会不停地争斗,不死不休。”

    “最后,一只虫子破开他的大脑,那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魂虫。”

    “呵——”说到“魂虫”二子,怀山晴嗤笑一声,咬牙切齿:“可惜,他们费尽心机,找来了那么多的女人,一百多年了,却还是没有培育出那所谓的魂虫。”

    说完,怀山晴就又变成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仿佛刚才愤怒不曾发生过。

    今天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也太乱了。听完后,荷华安静地坐在原地,将所有的线索整理归位。

    再睁开眼时,她问了怀山晴最后一个问题:“燕晗昱也在培养魂虫吗?”

    ……

    他们上山时,天还是蒙蒙亮。如今晨雾褪去,山间的一切都在他们眼前清晰地展现出来。

    走在路上,怀山晴的话仍在荷华的脑海里盘旋。

    怀山晴:“我不知道燕晗昱在干什么,但他绝对不是在培养魂虫。”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荷华还是有些怀疑,既然怀山晴说她从不下山,那她怎么知道燕晗昱没有在那间房子里干跟他父亲一样的事情。

    只见怀山晴的脸上出现了类似犹疑的表情,沉默了半响她才继续开口:“因为他是我从地下室里抱出来的。”

    不等荷华打断,怀山晴继续说道:“那年我生下燕晗昱后,燕鸣就变得很奇怪。我经常看他一个人站在摇椅旁,也不说话。有几次我看他表情很奇怪,问他也不说。我以为他是太累了,就没当回事。”

    “直到燕晗昱办完周岁宴的当天,我回来之后却怎么也找不到燕晗昱。我当时很惊慌,以为孩子丢了,就去找燕鸣,让他赶紧去找孩子。但他却支支吾吾地不说话,还不准我出去。”

    “我在家里闹了很久,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孩子丢了,亲生父亲却一点也不着急。直到一天晚上,我半夜惊醒,发现他不在床上。我出门找他,却发现他从堂屋的地下走上来。”

    “有一天,趁他被村民叫走,我偷偷走进来地下室。在那里,我看见了燕晗昱还有很多孩子……”

    即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现在想起,怀山晴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我把燕晗昱抱了出来,然后在门口等燕鸣回家。燕鸣睡眠不安稳,每次半夜回家都要很久才能入睡,久而久之,我就习惯在他夜晚出门后为他熬一碗安神汤,站在门口等他。”

    “那段时间我们吵架,我已经很久没给他熬过安神汤了。那天打开家门,他看到我端着安神汤站在那,以为我原谅了他,很高兴,将那碗安神汤一扫而光。那天之后,他就死了。”

    “我在那碗安神汤里下了药。当我走进地下室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必须要杀了他,不然死的就是我。”

    说到这句话时,怀山晴加重了语气,眼里的狠意一闪而过。

    “后来我就成了桃源村新的祭司,那些记载有关魂虫和长生之术的书籍都被我一把火烧光了,燕晗昱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荷华定睛一看,之前在山上被遮蔽的视线豁然开朗,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山下。

    “你觉得怀山晴说的话可信吗?”荷华问。

    梁其玉思忖一会儿,给出了答案,“她没有必要骗我们。”

    荷华收回视线,眼神望向远方,青黑的屋檐在周围茅草屋的衬托下格外显眼。在那栋房子里,无数罪恶悄然滋生。无论燕晗昱有没有从另外的地方找到炼制魂虫的办法,但他所犯下的杀戮已是不争的事实。

    此间地远天高,她二人又是大梁人,不宜惊动官府,但这样的人也绝不能轻易饶恕。

    “走吧,出来这么久,是时候该回去了。”荷华笑了一下,对旁边的梁其玉说。

    今日早晨,她点了特制的迷烟,所以才能如此顺利的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现在回去,不知迎接他们的又是什么。

    荷华勾起嘴唇,眼里满是兴味。

    梁其玉从侧面观察到荷华面上跃跃欲试的表情,宠溺地笑了笑。

    “咚咚咚。”荷华敲响了那扇大门

    过了很久,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就在荷华举起手想再敲一次的时候,大门地在她眼前徐徐展开,露出了阿宁乐熟悉的木讷严肃的面孔。

    荷华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违和的表情,但即使荷华的脸都要跟她直接贴上了,阿宁乐依然面不改色。

    荷华在她的身上看不出丝毫昨日夜里的影子,现在的阿宁乐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样。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燕晗昱的脸在荷华面前划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原来是华伊姑娘回来了,进来吧。”

    又是那熟悉的声音,荷华强忍住心中的唾弃,才没让厌恶从眼里跑出来。

    燕晗昱还是穿着一身黑衫立在门口,他斜倚在门上,眼睛半眯不眯。

    害怕盯着看太久会露出破绽,荷华低下头,佯装出害怕的样子,朝里面走去,在燕晗昱的身前停了下来。

    荷华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直直地刺在她的头顶,是燕晗昱。

    他慢悠悠道:“华伊姑娘今早是去了哪,一醒来就没看道你,还以为姑娘已经走了呢?”

    “昨日来的时候太晚,村民们都睡了。今早醒来便寻思着去村里转转,只是不曾想一不小心迷了路,转了好久才转出来。”荷华将早已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

    头顶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燕晗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懒洋洋的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原来如此,燕某还以为是自己招待不周,华伊姑娘才离开的。”

    “没有没有。”荷华干笑两声,然后慌忙地摆手否认,看上去还真像是一个被吓坏的小姑娘。

    据荷华观察,燕晗昱应该很喜欢别人害怕他。

    果然,看到她这副模样,燕晗昱笑了出来,看起来很是满意。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荷华的头顶移开,“华伊姑娘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午膳很快便好。走了一早晨,也该饿了。”

    一大早就绕村一周,还爬了山,荷华确实也有些饿了。她谢过燕晗昱之后,就带着梁其玉回到了屋子里。

    燕晗昱的目光在那件门窗紧闭的房间扫过,轻笑一声,也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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