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空中洒下一点点朦胧的光芒,让他们不至于迷失方向。

    今天她特意观察了阿宁乐的行踪,最终确定,她就住在西边的一间小房子里,跟燕晗昱的房间隔得很远。这令荷华轻松了许多,要是阿宁乐跟燕晗昱是住在一个房间,那她还真是不好找时间给她施针。

    桃源村的夜晚寂静地不像话,空气中听不到一声犬吠鸡鸣。荷华与梁其玉小心翼翼地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外表有些破陋的厢房前。里面没有烛光,阿宁乐应该是已经休息了。

    荷华回头看了一眼梁其玉,示意他在原地等候。

    梁其玉了然地点点头,转过身去,观察着周围,替荷华把风。

    以防万一,怕阿宁乐突然醒来,看到房间里多了个人,发出动静惊醒燕晗昱。荷华进去之后先点了她的哑穴,这样即使她醒过来也不会大吼大叫,影响他们今晚的计划。

    “呼——”拿出火折子,将房间内的油灯点燃。

    借着微弱的灯光,荷华先打量了一下房内的构造。一张床,一张瘸了脚勉强使用的桌子和两条破板凳,这就构成了阿宁乐房间中的所有。

    她的几身衣服整齐地叠放起来堆在床脚,身上的被子虽没有打补丁,但看起来就薄,现在还好,等到了冬天绝对会冷。

    看完这一切,荷华对阿宁乐的处境有了更深的了解。

    看来燕晗昱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现在是没有半点感情,这屋子原本挺大的,看门窗不难窥见往日的景象,如今屋子中这几件破烂家具,应该是后来放进来的。

    “阿宁乐,阿宁乐。”坐在床边,荷华推了推她的手臂,打算将她叫起来。但她似乎睡得很沉,荷华叫了她好几声,她也没有醒转的迹象。

    “罪过。”荷华心里念了一声,然后抽出银针在她身上某处穴位刺了一下。

    身体上的痛觉让阿宁乐从睡梦中醒来,她先是浑身抖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唔!”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阿宁乐挣扎了起来。但嘴张得再大,也发不出声音。她顿时更害怕了,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朝床脚缩去。

    见自己吓到了她,荷华有些不好意思。她将拿针的那只手背在身后,站了起来,稍微离阿宁乐远一点,给她一个安全的空间。

    然后再轻轻的开口,生怕再对她造成二次伤害:“阿宁乐,别怕。是我,我们见过的。”

    阿宁乐在她的安慰下也逐渐镇定下来,不再蜷缩在那个角落,试探性地朝中间挪了挪。

    荷华也没有急着靠近,而是搬了张凳子,在原地坐了下来。温柔地笑着,安慰道:“对,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阿宁乐眼睛看着她,嘴动了几下,然后用手指着自己的嘴。

    荷华从她眼中看出了疑问——我怎么说不出话了?

    “别害怕,只是暂时的,只要你答应我不大吼大叫,我就给你解开。”

    阿宁乐犹豫地点了点头。

    荷华起身,慢慢朝床边靠近。她清楚看见了阿宁乐的眼中存留的瑟缩之意,只是克制着自己没有往后退,荷华视线朝下一瞥,那可怜的被褥快要被阿宁乐给抓烂了。

    又是一针扎下去,阿宁乐抖了一下,“现在好了,说句话试试。”

    “华、伊。”阿宁乐慢慢张口,听到自己声音真的恢复后,眼睛亮了一下。随后看向荷华,不知是不是烛火照耀的缘故,荷华觉得她的眼中似乎比白日里多了几分神采。

    “华伊姑娘,你半夜潜进我房中所为何事?”

    荷华没有说话,她视线从阿宁乐脸上划过,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然后试探性开口问:“阿宁乐,你现在是不是想起来了?”为了确认结果更加准确,她又补充道:“你还记得谷荣华吗?”

    果然,听到谷荣华这个名字,阿宁乐的双眼瞬间放大,看荷华的双眼也多了几分警惕。

    即便她还没有开口,荷华已经确定,阿宁乐现在肯定是想起来了。

    阿宁乐:“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谷荣华?”

    这件事说起来就话长了,但为了之后的事情能顺利开展,荷华不得不先取得她的信任,于是荷华将在山中遇到上一任祭司的事情跟阿宁乐再讲述一遍。最后再三声明,自己只是想帮她,没有恶意。

    听完荷华的话,阿宁乐沉默下来。她低垂着头,荷华只能看到她干枯的发丝,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华伊姑娘今天过来是?”阿宁乐抬起头,荷华看到她的眼眶通红一片,但脸上没有一滴泪水。

    不知到底是恨还是悲。

    荷华很同情面前这个姑娘的遭遇,看到她这样,自己的心里也很难受。但有些伤口压在心里太久了,发脓生疮,最后害苦的只有自己。荷华今天就是要剜去她伤口上的烂肉,只有这样才有愈合的可能。

    “我想知道周岁宴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燕晗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荷华在床沿坐下,视线与阿宁乐齐平。

    她瞳孔颤动好几下,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声音里满是失意,“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她重复了好几遍,一次比一次语气重,最后甚至伸手开始捶打自己的头部。

    荷华赶紧制住了她,将她搂进怀里,手在她背上轻柔地拍打抚摸着。她学着小时候师父安慰她的模样安慰着面前流泪的姑娘。

    阿宁乐开始时还在她怀里扭动挣扎,后面就抱着她开始哭。她哭的时候并不发出声音,哪怕荷华与她离得那么近,都只能听到一点微弱的抽泣。

    她哭的时候,只是身子在微微抽动,泪水像不会干涸的河流,将荷华的左边的衣裳打湿,泪水逐渐变得微凉,贴在身上。阿宁乐的哭泣也渐渐停了下来。

    荷华松手轻轻将她与自己的距离推远一点点,她的手还搭在阿宁乐的臂弯上,她希望这个小小的举动能可她带来一点力量。

    “别害怕,我会帮你的。告诉我,燕晗昱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所以你才会失忆。”荷华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轻。

    阿宁乐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抬头对上荷华的视线,她眼里的坚定也感染到了自己,阿宁乐终于开口:“燕晗昱,他在我身体里种下了蛊虫。”

    荷华心中一惊,果然是这样,白天为阿宁乐把脉时就察觉到她身体里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在干扰她的记忆,如今看来就是这蛊虫了。

    小小一个虫子,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荷华再一次感叹这子夷国巫蛊之术的神奇。

    她握了握阿宁乐的手,安慰道:“别害怕,我就是来帮你的。”她看了眼放在旁边打开的针袋,阿宁乐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等下我会替你将那毒虫逼出,这个过程可能会有点难受,你……”

    荷华话还没说完,阿宁乐就捧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仰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激动,“我不怕,只要能摆脱那毒虫我什么都不怕。那虫子日日夜夜在我身体里蠕动,我能清醒过来的时间很少,华伊姑娘,谢谢你。”

    荷华拍了拍她的肩,站了起来。“等下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她眼睛在房间里扫过,想找个合适的东西给阿宁乐咬着,不然等下容易发出声音不说,还可能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阿宁乐很明显是个聪慧的姑娘,看荷华这样,她抓起了旁边的被子,说:“我等下咬住这个,不会发出声音的,我不怕疼。”

    荷华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视线从她的手转到被子,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施针了。

    施针之时需要将周身的衣物褪去,这也是荷华让梁其玉待在门外的原因。

    荷华先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火上烤了烤,然后对准她腹部的三元穴,缓缓刺入。此处乃是人体元气汇聚之所,先调动她自身的元气,抵御蛊虫的侵蚀。

    接着,荷华又在她耳部后方,乳突骨下方的一个小凹陷处刺入一根银针,这是灵息穴。阿宁乐的额头渐渐冒出了汗珠,她紧咬着薄被,不肯发出一丝声响。

    她再取出一根银针,刺入足部的三里穴。这次银针刺破□□不像前两次那么轻松,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跟她对抗,荷华手中的银针开始微微颤抖。

    荷华的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眼神一眨不眨,直直盯着手里的银针,全身力气此刻都加诸到右手。在刺入的瞬间,阿宁乐的身躯开始急剧地抖动起来。

    荷华不敢怠慢,又抽出一枚银针,这次刺入了她额部的天机穴。一针下去,阿宁乐控制不住泄出了一声痛呼,她的身体此时像筛糠般颤抖起来,她牙齿紧咬住齿间的被褥,汗水像雨般滴落下来。

    荷华看到她的腹部鼓起了一个小包,正在快速在阿宁乐的身体里蠕动着。

    她的视线紧紧注视着这个移动的鼓包,这下面应该就是那个蛊虫了。她抽出最后一个银针朝阿宁乐刺去,松手的瞬间,她也移到旁边。

    阿宁乐犹如被雷击中,身体夸张的涌动了一下,随后趴到床边,一只通体漆黑,浑身布满细小的尖刺的蛊虫从她口中喷出。

    荷华眼疾手快,拿起桌上的蜡烛朝蛊虫扔去,蛊虫很快消失在火焰中,燃烧成一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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