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一块块被揭开,荷华屏住呼吸,看到微黄的光透出来的那刻俯下身,视线从那细小的孔洞里探去。

    此处房间与方才那处摆放相同,正中央一方桌上围坐着三个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荷华试探性压低身子,想听清他们说话,但对方实在警惕,荷华一个字都没听见。

    荷华有些失望,抬头却看到梁其玉神态如常,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

    察觉到她的视线,梁其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瓦片轻轻放回原位,拉着她原路回到刚才那个房间。

    荷华满肚子疑惑,直到看他将门关上,终于忍不住,冲上去扯住他的衣袖。

    “什么也没听到,我们就这么走了?”

    梁其玉覆在她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拉着她到桌前坐下,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今日来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至于他们谈论的那些事听不见也没关系。”

    “什么事?”荷华眼睛一亮,更加靠近了几分。

    梁其玉:“与外族勾结之人到底是谁?”

    “是谁?”

    “靖王,梁肃。”

    荷华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好奇,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刚才那个人就是靖王吗?”

    梁其玉摇了摇头。

    荷华又继续问:“那是靖王的心腹?”

    梁其玉又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

    看着他的表情,荷华慢慢眯起双眼,扬手打了他一掌,“快说!”

    梁其玉总算收起了那副表情,变成正常的模样,将她的手拿到怀里揉捏着开口:“我当然不认识那个人,靖王也不会蠢到将自己身边的人派去做这等抛头露面之事。只是,他们选得地方暴露了他们。”

    “芙蓉院?”荷华想了一些,还是有些不解,“为什么?”

    “芙蓉院,蓟京最大的风月酒楼,明面上的老板是穆家家主穆三成,靖王当年还在京城时便与穆家小公子,如今的穆三成有过恩怨,曾经当街斗勇,被先帝惩罚。靖王与穆家不合,是所有人心知肚明之事。”

    荷华歪着头,好像听明白了,“所以,他选择在这个地方跟……”她分析到一半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重新看向梁其玉。

    想打他的手被反握住,荷华还想挣扎,梁其玉又开口了,“但实际上,如今的芙蓉院在靖王手中。”

    面前的疑云一下子被揭开,荷华头脑瞬间清明了,“所以,穆家与靖王早就勾结在一起了,穆家也参与了这次谋反!”

    荷华这次可以说是信心满满,然而在她期待的视线中,梁其玉又缓缓摇了摇头。

    荷华眼里的光一下子熄了,眼皮耷拉下来。

    “是,也不是。”

    梁其玉摸了摸她的头,说话时声音温柔了许多,“穆家的事要看陛下如何定夺。穆家三代从商,太祖穆威曾有从龙之功,先祖予他公爵之位,穆威却拒绝了,反而请先祖降下一道圣旨,允许穆家世代从商。”

    “从商?”

    “是啊,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先祖再三劝说,穆威却仍坚持己见,最后先祖还是答应了他这个请求,之后对穆家多有宽待。

    直至如今,穆家商铺遍地,俨然成为我大梁首富。大梁有法,商籍子弟不能入朝为官,穆家明面上没办法,就只能背地里寻出路,这些年来,不少官员都被他家笼络。这穆家聪明,不论派别党系通通都不得罪,谁也不会嫌钱多,又有先祖口谕,即使这些年来处理了不少官员,穆家却仍逍遥在外。”

    荷华也不个蠢人,听梁其玉这么一点拨,也明白了其中干系,这穆家有皇恩笼罩,却仍贪心不足,此次若有灾殃也算咎由自取。

    荷华还想说什么,一张口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白日里在街上闲逛,晚上又上房揭瓦,一天下来属实是累了。

    这哈欠像是将浑身的疲乏都勾了出来,荷华恨不得现在就躺下休息。

    “困了?”

    梁其玉温润的声音夹杂着关切,不近不远地传到她耳朵,荷华懒懒地应了一声,随即便被搀起。

    “我们回家。”

    第二日,荷华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幽幽醒转。

    管家端来朝食,告知她梁其玉一早便去了皇宫。荷华慢吞吞吃着早餐,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待管家出门后,屋内便只剩下荷华一人。她静静品尝着佳肴,欣赏窗外的雪景。梁其玉去往皇宫一事她昨日便已知晓,他还问过自己要不要一同前去。

    荷华不喜欢那个地方,就拒绝了。

    这之后的很多天,梁其玉都是这样,早出晚归,荷华几乎没有机会与他碰面。但每天早上醒来,门槛上都会有一个小物件静静地躺在那,彰示着昨晚梁其玉回来过的事实。

    荷华每天早晨怀着好奇慢慢打开房门,捡起那一个个小东西细心在箱子里放好,就这样攒着攒着,连原先的那个小箱子都放不下了。

    荷华看着这些东西有些苦恼,思索着该怎么办。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找来纸笔,在入夜后将白日里写好的纸条压在门槛上。

    第二天,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门,纸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美的带锁的小匣子,匣子上方摆着一个陶俑小人,胖嘟嘟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小拨浪鼓,笑得正开心。

    荷华蹲下身,将那小人放在手心里,摸了摸她鼓起的脸颊,笑意不禁爬上脸颊。

    这似乎变成了二人之间另一种别样的沟通方式,每晚入夜之后荷华将纸条压在那,第二天一早就会有一张新的纸条和一个属于她的小陶俑。

    荷华将陶俑摆在桌子上,每天进门出门看着那一排小玩意,觉得天都蓝了很多。

    第七天 ,当荷华再一次兴致勃勃地打开门后,却发现那个熟悉的地方没有了陶俑。

    荷华的笑僵在脸上,晨间的空气里似乎裹着冰吸进肺里扎得她生疼。

    “咳咳。”

    荷华愣了一瞬,抬头看去,熟悉的人影不是梁其玉还能是谁。

    荷华想说些什么,却见梁其玉的脸色先变了,带着寒意的手捧上她的脸颊,“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荷华有些没反应过来,抬手朝眼下抹去,掌心湿润的触感让她在恍然中察觉处自己确实已落泪。

    耳边还响着温柔的话语。火热的身躯似是足以抵挡寒风苦雨,荷华埋首入他的颈窝,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都是我的错,让阿荷伤心了。”

    梁其玉还在不停道歉,荷华听着耳根有些发红,退出他的怀抱,有些不好意思,垂着脑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不怪你,是我自己没看见。”

    “当然怪我,是我站得太远,吓到我们阿荷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梁其玉的手还放在她脑后,轻轻揉着她的发丝,荷华被她哄小孩似的举动弄得更加脸红,但心里是欢喜的。

    她低着头,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到梁其玉手里似乎捏着一个陶人。

    她半是惊喜,半是转移话题地举起他的手,“这是今天的礼物吗?”

    梁其玉摊开手,一个活灵活现的小陶人立在他的掌心,是一个拿着拨浪鼓的小男孩。

    荷华抬起头,笑弯了眼。

    她从梁其玉手中接过这个陶人,拉着他来到屋内,将小陶人摆在第一天那个小女孩旁边。

    梁其玉站在她身边,看着这一幕,整个人萦绕着温柔的光芒。

    二人在桌边坐下,荷华一边摸着小陶人一边跟梁其玉说:“你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都准备好了,明日大典后事情就该了断。到时,我们便离开京城。”

    “好啊!到时候我带你去云遮山上,那里有特别多的小兔子,我捉两只给你养。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灰的还是白的?”

    梁其玉以手抵额含笑看着她,思索半晌,认真道:“都喜欢。”

    “那我就每种颜色都捉一只……”荷华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幻想起了未来的生活。

    一想到之后一大堆毛绒绒又可爱的兔子在自己跟梁其玉身旁跑来跑去,荷华就忍不住笑眯了眼,似乎已经感受到那种温热柔软的手感。

    笑完荷华又看向梁其玉,她眨了眨眼,视线从他面上扫过,“你有事情要同我说?”

    对面的梁其玉有些错愕,显然他没想到荷华会这么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什么事啊,快说吧。”荷华催促道,她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梁其玉如此为难。

    想着,她又拍了拍梁其玉,示意他快点讲。拍完后,手还没来得及抽出,就被梁其玉反握住,荷华也不挣扎,就这这个姿势在他手心里轻挠了两下。

    痒意从手心贯穿心脏,梁其玉顿了一下,才微沉下声音开口,“阿荷,明日大宴我想邀你一同参加。”

    “我?”

    “子夷人擅医药更擅巫蛊,大量境内流传的许多奇毒都大多经子夷国人之手流入,明日宫中大宴……”

    “可以啊,我去。”梁其玉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荷华爽快的答应,一时有些错愕。他平素正经,又是一派俊朗出尘的长相,但此刻却难得显出几分呆愣。

    荷华说完后本来漫不经心,看到梁其玉这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荷华的笑声,梁其玉也缓过神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荷华笑够了,直起身子,从梁其玉手中接过杯子,温热茶水入喉,缓解了方才腹部因大笑而痉挛的痛感。

    见她平静下来,梁其玉放开一直在她背后轻拍的手,转而在她面前蹲下,仰头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轻缓似含着期冀:“阿荷,为什么答应?”

    梁其玉突然严肃下来,荷华本来还有点忐忑,以为他要说什么,屏住了呼吸,连心跳也加快了很多,但没想到是这个。

    她松懈下来,本想问他是不是故意想吓唬自己,话到嘴边她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这是荷华第一次以这个角度注视梁其玉的眼睛,居高临下,他眼中的脆弱、依恋、恐惧与渴望都清晰可见。

    荷华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双眼睛,睫毛轻扫过的那一瞬间,荷华混身仿若过电,“因为我想保护你,梁行之,我要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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