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放弃吧。”助理小院在一旁低声劝道。

    念寻泪流满面,只顾埋头继续做胸外按压。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心电图显示还是一条直线。

    “主任,换我来吧。”小院看着不忍心。

    念寻摇了摇头,停下了酸胀的双手。

    她很少在抢救室这样失态过。今天事发突然,她一下子接受不了。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眼前,都来不及下病危通知书。

    郑波是个很懂事的在读大学生,性格非常开朗,常爱和人开玩笑。有一次念寻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还没有。念寻问他想找什么样的女孩,他说就喜欢像她这样的,倒把念寻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郑波做的是一个小手术,术后恢复得也很好,下周就可以出院。

    渐渐和念寻熟了之后,郑波见到念寻便喊她医生姐姐。念寻一天下来可以听到很多遍姐姐长姐姐短,是个很治愈的阳光男孩。

    “姐姐你太酷了。我希望我以后的工作也能像你一样可以帮助到很多人。”

    “姐姐你瘦了,是不是最近手术太忙太累了?”

    郑波还常常给病房的室友们打气,鼓励他们树立信心,战胜病魔。遇到有心结的病友,他还会耐心地给他们做心灵疗愈。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年轻小伙。尤其是隔壁一个小朋友,早晚都要过来缠着郑波陪他玩。郑波还抽时间给小病友补起了功课。他完全像是一个在医院当义工的志愿者,天天都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可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灵魂,突然间就永远地离开了,像梦境一样不真实。

    念寻开始头痛,随即炸裂感袭遍头部。十年没有发作的脑疾又复发了!

    念寻定了定神,忍着疼痛回忆了一遍所有的细节。术后正常,抢救措施及步骤正常,医嘱给药正常,bug到底在哪里?

    面对眼前这具安静的躯体,念寻觉得自己是个罪犯。她输了,输给了死神。

    郑波家属无法接受这个天降噩耗,带人大闹医院,逼医院赔人还命。仁爱领导层马上召开紧急会议,成立应急领导小组,并派人安抚家属情绪,协调沟通事宜,争取说服亲属同意做尸检。陶泰康让念寻先休假一段时间,等尸检报告出来后再听院办通知。

    “这不正好可以出去放松放松嘛?咱俩好好合计合计去哪儿度假。我最近也是忙得一塌糊涂,急需休养生息。”少暮说。他看她今天一动不动对着窗户发呆已经很久了。

    “我不去。”

    “你不去?你不是一直喊着想要休假的吗?现在不是正好吗?”

    “这不是我想要的休假。我现在是被迫休假,其实就是停职。”

    “你就别较那个真了。医院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为了保护你……哎……”少暮见念寻忽然背上包要出门:“你上哪去?”

    “我去医院一趟。再去看看之前的用药记录。”说着念寻便离开了。

    这几天念寻终是茶饭不思。她倒不是怕承担责任。如果确实是自己造成的医疗事故,该担的责任该受的处罚她绝不躲避。只是郑波之死实在蹊跷,总得查出死因她才能安心,这也是对死者的交代及尊重。在尸检结果出来前,她没办法做到静心干等。

    念寻把从郑波入院来所有的用药记录都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最后一天的处方医嘱也没有任何异常。郑波的手术很简单,本人又年轻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很快。他的用药除了前几天的正常消炎,后来这两天输的都是补充能量的常规营养液,没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地方。她又翻看了责任护士的签名,一切都很正常。最后那天输液的责任护士是顾晓莲,也是完完全全按照规范操作做的记录。念寻又看了一眼医嘱单,还是查不出有何异样。可是次日郑波就呼吸困难,意识模糊,被推进了抢救室。当时她第一反应就是过敏性休克。然而直到现在她都找不出致过敏的过敏源在哪里。而且,自郑波最后一次输液到次日发作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小时,难道说他的过敏是迟发性?她临床上从来没有接触过如此超长迟发的病例。

    念寻盯着记录单,无力地摇摇头。她想起郑波常对她说的话:

    “秦姐姐你真厉害!我也要向你学习,帮助很多人。”

    可是现在,她连一个小小的死因都没能力为他找到!念寻似乎听到每个角落里都有冷笑声在质疑她,就连眼前的一个个字也都歪嘴斜眼在嘲讽她的无能。

    忽然,念寻发现顾晓莲的签名很是潦草。她熟悉她的字迹,极其娟秀清丽。念寻又往前翻了翻她之前的签名,和那天的相比,完全像是出自两个人之手。难怪那晚她急着要找她代班,看来是确有急事,那晚她的脸色也很不好。念寻这才想起自己有好几天没见着顾晓莲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便拨了电话过去,那边却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念寻挂了电话,想着晚点再打过去,便准备离开医院回家。只听外面一阵吵嚷叫骂声。大伙出去看时,见一大帮人正挣脱保安的拦截气势汹汹直往里闯,为首几个大喊道:

    “姓秦的女的在哪儿?快给我滚出来!”

    “不出来我们就把医院砸了!谁都别想好过!”

    “出来!她不是有能耐吗?别缩头乌龟躲着赖账!”

    念寻见是冲自己而来,正要推门出去,被身边几个同事七手八脚给拽了回来。

    “家属这会正气头上呢,现在不是和他们讲道理的时候。他们见到你只会更加失控,更加丧失理智。”

    “对啊!你不能出去,只能忍着先避避风头,保护好自己!”

    就这样,念寻被大伙按住,硬是在里边呆到闹事的家属散去。那帮人在外面一会儿哭嚎一会儿恶骂,吸引了一大批人围过来看热闹。

    一连几天,郑波家属轮番上阵来医院闹事。直到经由公安力量介入后才转为与院方正面的理智谈判协商。

    果然尸检报告结果显示郑波是迟发性青霉素过敏性休克致死。可这个答案并没有给念寻带来实质性的线索,反而令她更加迷惑了。因为尸检没有说青霉素是怎么进入到郑波体内的,因为她从未给郑波用过青霉素,因为她知道郑波对青霉素过敏。她还记得郑波这样对她说:

    “秦姐姐,我是高敏体质,我对青霉素过敏,那手术后怎么消炎呢?我妈妈也是青霉素过敏的,这是不是有遗传啊?”

    她当时就被这大男孩逗笑了:“高敏体质啊?那就用低敏药来消炎呗。可以代替的消炎药有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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