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翌日清晨，宋扶光先是挑好了水，然后烧起炉子煮粥。
她一抬头，便见宋老爷子拄着拐杖走了过来：“阿翁。”随即便起身搀扶宋老爷子坐到一处矮凳上。
刚坐下，宋老爷子便开口道：“扶光丫头，你今日便同我去隔壁王家商量下订婚之事。”
宋扶光神色一怔：“为何这般急？”
她原先就没想过要与王家大郎成亲。本以为昨晚与阿翁说开后，阿翁便会打消这个念头，却没想到阿翁反倒对她订婚之事催得更急了些。
宋老爷子却指着她身后，她转头一看，却见炉子上不停地冒着沸腾水汽。
连忙跑过去将炉子从火上拿开，宋扶光便听见宋老爷子的话语从一屋的水雾里穿来。
“昨日夜里，我左思右想，还是觉着你该早些定下亲事。一来是给你寻个能在我走后继续庇护你的。二来则是这王家大郎是个有前途的，如今又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姑娘盼着嫁过去。我们确实该抓紧些。”
为何一定要有人来庇护我呢？明明我自己就能挣到足够的钱来养活自己。
宋扶光心中郁闷，忍不住反问道：“我与这王家大郎素不相识，阿翁怎知我能否与他生出感情呢？”
宋老爷子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答道：“自古至今，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了，等你嫁了过去，日子一久，总能生出感情。”
宋扶光抿了抿唇，自顾自地端上了稀粥，一言不发。
宋老爷子叹了口气，语气放柔和了些：“我知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但独独这事，你得听阿翁的。别像你娘那样……”
说至此处，宋老爷子叹了口气，眼中眼泪闪烁，没再继续往下说。宋扶光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用过饭后，宋扶光低声说了句“我去药铺里抓药。”转身便去了集市。
刚入药铺，宋扶光便听见药铺里的两个伙计左一句右一句地谈着昨晚的皮影戏。
看来我的皮影还是很受欢迎嘛！只要我将这门行业继续做下去，迟早能发家致富。到时候阿翁看了成果，想必能回心转意。
这么一想，宋扶光心上的阴霾霎时一扫而尽。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笑意开口道：“请帮我抓些清热的药。”
高瘦伙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细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好嘞。”
他转身便抓了几剂药，并飞快地将药用黄皮纸包好，然后在宋扶光看不到的角落，拿着称快速地称好药材的重量。
“一共是一两十文。”捆成袋的药很快便放到了桌上。
他身旁站着的另一个伙计瞥见他手上抓的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欲言又止。
宋扶光将一切尽收眼底，差点给气笑了。
就连一个药铺伙计都懂得看碟下菜了！真就是欺负我是个年轻姑娘，便如此胡来。
她对上高瘦伙计的双眼，板着俏丽的小脸，冷笑一声：“这药钱似乎不太对吧？”
高瘦伙计摆了摆手，敷衍答道：“我们药铺可是县里最好的一家，与别的铺子自是不同。价钱方面贵些也在情理之中嘛。”
“是吗？那麻烦您一一说出这些药各自的价钱。”宋扶光压根不买账，反而步步紧逼。
依她所想，这伙计估计是随口提高了些价钱，好从中挣些差价。估摸着这么一时半会，他也没法把账圆上。
果不其然，高瘦伙计神色有些慌张，停顿许久都没能吐出一个字。
对上宋扶光灼灼的视线，他恼羞成怒开口：“你这丫头管这么多做甚？我抓了药，你付钱便是。哪来这么多疑问！”
宋扶光冷哼一声：“连各个药钱都算不明白，谁信你有没有报虚账。”
“你……”
高瘦伙计被戳中痛脚，从台后走了出来，怒气冲冲地推搡着宋扶光。
仗着身高优势，他很快便制住了不断挣扎的宋扶光。只是宋扶光挣扎的过于激烈，他的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挂了几道伤痕。
“嘶。”感受到脸上传来的刺痛，高瘦伙计也发了狠，一路将宋扶光拖到街上。路上的石子沙砾不断地磨蹭着宋扶光后背，她痛的眼里连泛泪水。
街上行人见有热闹可看，纷纷围了过来。
高瘦伙计捂着宋扶光的嘴，刻意提高音量：“你这小姑娘，不买药还成心来我药铺捣乱，真真是没有一点教养！”
宋扶光看见周围众人或鄙夷，或指指点点地神情，嘴又被捂得紧紧的，一时竟无法替自己出声辩论。
路过的一个中年妇人拽着自己年幼女儿的衣服，一脸鄙夷地指着宋扶光，扭头便对女儿教道：“你日后可万万不能干出这等丑事。倘叫人抓着了，那可是一辈子的污点。”
然后又指了指宋扶光：“像她这样的，以后恐怕是嫁不出去了。大丫，你可千万要引以为戒。”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宋扶光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收在了火炉里，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仿佛带着热意，一寸一寸地炙烤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这是宋老爷子家的闺女吧。他一个好好的秀才，怎么教出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孙女？”一人认出了宋扶光。
“哟，这么一看还真是。那我倒是不意外了。”一人抱臂看着热闹。
“怎么说？”
抱臂那人摇了摇头：“就昨天，这姑娘不还演了一出皮影戏嘛，就三打白骨精那个。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不好好待字闺中，净干些抛头露面的事，足以可见她就不是什么老实的。”
这话正好传到宋扶光耳中，她忍不住抽噎一声，鼻子里的呼吸受了阻塞。又因着高瘦伙计的大掌挡了口，一时竟有些难以喘上气来。
救命！快来个人救救我啊。
宋扶光呼吸渐渐微弱下去，眼前的景象仿佛变成了不停闪烁的斑驳星点，隔着眼底的水雾，慢慢转黑。
快喘不上气了。好难受啊，为什么还没人注意到我呢？为什么不能救救我？
就在宋扶光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人逆着涌动的人潮走了进来，清冷的嗓音厉声呵斥了一句：“住手！”
高瘦伙计见着人多，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少管闲事。”
季长赢见宋扶光脸上渐渐发紫，俨然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也不废话，直接利落地将高瘦伙计踹倒在地上。
宋扶光顿时觉得自己呼吸一松，大口地喘着粗气，下一秒，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涌入鼻尖。
她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眼前由一片黑暗渐渐亮了起来。她使劲地眨了眨眼，在泪水的模糊中，隐隐认出来人：“季大夫？”
她的声音因为方才被捂的透不过气，隐隐有些沙哑，声音又小，在吵杂的人声里显得更渺小了。
但季长赢一直注意着她的情况，自然将这一声听了进去：“是我。”
宋扶光眼里漫出泪水，抬手擦了擦，正好注意到准备偷偷溜走的高瘦伙计。
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满腔的怒火混在一起，她随手抄起竖立在墙角的扫帚，狠狠地打了下去，一边流着泪水一边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不光卖药给我时赚差价，还差点把你姑奶奶我给捂死！”
季长赢就站着她身旁，听到她这么不顾形象的大骂，虽心知她这是劫后余生的正常反应，但还是下意识地楞了一下。
宋扶光发泄出心头翻腾的情绪后，才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她一边抹泪，一边哽咽开口：“大息朝载有明文，凡是杀人未遂者，仗五十，流百里。你现在就给我爬起来，随我去官府！”
见高瘦伙计一脸心虚的模样，周围之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事情的真相，神色尴尬地走了大半。
“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家姑娘嘛，竟还恶人先告状！”一人义愤填膺起了头，剩下的人也随声附和。
高瘦伙计被打的鼻青脸肿，正想趁宋扶光放松警惕时偷偷爬起来，下一秒又有一道扫帚狠狠打在身上。
新伤叠着旧伤，他惨叫一声，哭着求饶：“小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您行行好，放过我吧。”
季长赢打量着他的脸色，悄悄凑到宋扶光身边，小声地道：“宋姑娘，他看着是伤到了筋骨，你再打下去恐怕他就会没气了。”
宋扶光想了想，觉得自己没必要为这么一个混蛋沾上杀人的罪名，随手抛开了扫帚，蹲下身子威胁道：“你若还不服气，大不了我们俩个一起去官府，到时候看看是你杀人未遂的罪名大，还是我失手伤人的罪名大。”
高瘦伙计神色恐惧地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她一抬头，便见宋老爷子拄着拐杖走了过来：“阿翁。”随即便起身搀扶宋老爷子坐到一处矮凳上。
刚坐下，宋老爷子便开口道：“扶光丫头，你今日便同我去隔壁王家商量下订婚之事。”
宋扶光神色一怔：“为何这般急？”
她原先就没想过要与王家大郎成亲。本以为昨晚与阿翁说开后，阿翁便会打消这个念头，却没想到阿翁反倒对她订婚之事催得更急了些。
宋老爷子却指着她身后，她转头一看，却见炉子上不停地冒着沸腾水汽。
连忙跑过去将炉子从火上拿开，宋扶光便听见宋老爷子的话语从一屋的水雾里穿来。
“昨日夜里，我左思右想，还是觉着你该早些定下亲事。一来是给你寻个能在我走后继续庇护你的。二来则是这王家大郎是个有前途的，如今又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姑娘盼着嫁过去。我们确实该抓紧些。”
为何一定要有人来庇护我呢？明明我自己就能挣到足够的钱来养活自己。
宋扶光心中郁闷，忍不住反问道：“我与这王家大郎素不相识，阿翁怎知我能否与他生出感情呢？”
宋老爷子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答道：“自古至今，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了，等你嫁了过去，日子一久，总能生出感情。”
宋扶光抿了抿唇，自顾自地端上了稀粥，一言不发。
宋老爷子叹了口气，语气放柔和了些：“我知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但独独这事，你得听阿翁的。别像你娘那样……”
说至此处，宋老爷子叹了口气，眼中眼泪闪烁，没再继续往下说。宋扶光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用过饭后，宋扶光低声说了句“我去药铺里抓药。”转身便去了集市。
刚入药铺，宋扶光便听见药铺里的两个伙计左一句右一句地谈着昨晚的皮影戏。
看来我的皮影还是很受欢迎嘛！只要我将这门行业继续做下去，迟早能发家致富。到时候阿翁看了成果，想必能回心转意。
这么一想，宋扶光心上的阴霾霎时一扫而尽。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笑意开口道：“请帮我抓些清热的药。”
高瘦伙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细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好嘞。”
他转身便抓了几剂药，并飞快地将药用黄皮纸包好，然后在宋扶光看不到的角落，拿着称快速地称好药材的重量。
“一共是一两十文。”捆成袋的药很快便放到了桌上。
他身旁站着的另一个伙计瞥见他手上抓的药，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欲言又止。
宋扶光将一切尽收眼底，差点给气笑了。
就连一个药铺伙计都懂得看碟下菜了！真就是欺负我是个年轻姑娘，便如此胡来。
她对上高瘦伙计的双眼，板着俏丽的小脸，冷笑一声：“这药钱似乎不太对吧？”
高瘦伙计摆了摆手，敷衍答道：“我们药铺可是县里最好的一家，与别的铺子自是不同。价钱方面贵些也在情理之中嘛。”
“是吗？那麻烦您一一说出这些药各自的价钱。”宋扶光压根不买账，反而步步紧逼。
依她所想，这伙计估计是随口提高了些价钱，好从中挣些差价。估摸着这么一时半会，他也没法把账圆上。
果不其然，高瘦伙计神色有些慌张，停顿许久都没能吐出一个字。
对上宋扶光灼灼的视线，他恼羞成怒开口：“你这丫头管这么多做甚？我抓了药，你付钱便是。哪来这么多疑问！”
宋扶光冷哼一声：“连各个药钱都算不明白，谁信你有没有报虚账。”
“你……”
高瘦伙计被戳中痛脚，从台后走了出来，怒气冲冲地推搡着宋扶光。
仗着身高优势，他很快便制住了不断挣扎的宋扶光。只是宋扶光挣扎的过于激烈，他的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挂了几道伤痕。
“嘶。”感受到脸上传来的刺痛，高瘦伙计也发了狠，一路将宋扶光拖到街上。路上的石子沙砾不断地磨蹭着宋扶光后背，她痛的眼里连泛泪水。
街上行人见有热闹可看，纷纷围了过来。
高瘦伙计捂着宋扶光的嘴，刻意提高音量：“你这小姑娘，不买药还成心来我药铺捣乱，真真是没有一点教养！”
宋扶光看见周围众人或鄙夷，或指指点点地神情，嘴又被捂得紧紧的，一时竟无法替自己出声辩论。
路过的一个中年妇人拽着自己年幼女儿的衣服，一脸鄙夷地指着宋扶光，扭头便对女儿教道：“你日后可万万不能干出这等丑事。倘叫人抓着了，那可是一辈子的污点。”
然后又指了指宋扶光：“像她这样的，以后恐怕是嫁不出去了。大丫，你可千万要引以为戒。”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宋扶光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收在了火炉里，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仿佛带着热意，一寸一寸地炙烤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这是宋老爷子家的闺女吧。他一个好好的秀才，怎么教出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孙女？”一人认出了宋扶光。
“哟，这么一看还真是。那我倒是不意外了。”一人抱臂看着热闹。
“怎么说？”
抱臂那人摇了摇头：“就昨天，这姑娘不还演了一出皮影戏嘛，就三打白骨精那个。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不好好待字闺中，净干些抛头露面的事，足以可见她就不是什么老实的。”
这话正好传到宋扶光耳中，她忍不住抽噎一声，鼻子里的呼吸受了阻塞。又因着高瘦伙计的大掌挡了口，一时竟有些难以喘上气来。
救命！快来个人救救我啊。
宋扶光呼吸渐渐微弱下去，眼前的景象仿佛变成了不停闪烁的斑驳星点，隔着眼底的水雾，慢慢转黑。
快喘不上气了。好难受啊，为什么还没人注意到我呢？为什么不能救救我？
就在宋扶光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人逆着涌动的人潮走了进来，清冷的嗓音厉声呵斥了一句：“住手！”
高瘦伙计见着人多，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少管闲事。”
季长赢见宋扶光脸上渐渐发紫，俨然一副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也不废话，直接利落地将高瘦伙计踹倒在地上。
宋扶光顿时觉得自己呼吸一松，大口地喘着粗气，下一秒，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涌入鼻尖。
她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眼前由一片黑暗渐渐亮了起来。她使劲地眨了眨眼，在泪水的模糊中，隐隐认出来人：“季大夫？”
她的声音因为方才被捂的透不过气，隐隐有些沙哑，声音又小，在吵杂的人声里显得更渺小了。
但季长赢一直注意着她的情况，自然将这一声听了进去：“是我。”
宋扶光眼里漫出泪水，抬手擦了擦，正好注意到准备偷偷溜走的高瘦伙计。
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满腔的怒火混在一起，她随手抄起竖立在墙角的扫帚，狠狠地打了下去，一边流着泪水一边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不光卖药给我时赚差价，还差点把你姑奶奶我给捂死！”
季长赢就站着她身旁，听到她这么不顾形象的大骂，虽心知她这是劫后余生的正常反应，但还是下意识地楞了一下。
宋扶光发泄出心头翻腾的情绪后，才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她一边抹泪，一边哽咽开口：“大息朝载有明文，凡是杀人未遂者，仗五十，流百里。你现在就给我爬起来，随我去官府！”
见高瘦伙计一脸心虚的模样，周围之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事情的真相，神色尴尬地走了大半。
“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家姑娘嘛，竟还恶人先告状！”一人义愤填膺起了头，剩下的人也随声附和。
高瘦伙计被打的鼻青脸肿，正想趁宋扶光放松警惕时偷偷爬起来，下一秒又有一道扫帚狠狠打在身上。
新伤叠着旧伤，他惨叫一声，哭着求饶：“小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您行行好，放过我吧。”
季长赢打量着他的脸色，悄悄凑到宋扶光身边，小声地道：“宋姑娘，他看着是伤到了筋骨，你再打下去恐怕他就会没气了。”
宋扶光想了想，觉得自己没必要为这么一个混蛋沾上杀人的罪名，随手抛开了扫帚，蹲下身子威胁道：“你若还不服气，大不了我们俩个一起去官府，到时候看看是你杀人未遂的罪名大，还是我失手伤人的罪名大。”
高瘦伙计神色恐惧地连连摆手：“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