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光穿过摇曳的树隙,在窗棱上投落斑斑点点,随风摇摆。

    油桃躺在医舍的床榻,肥胖的身躯在棉被下高高隆起,苍白破裂的唇角处,前日被带回将军府的少年正用湿布为她轻轻擦拭。

    门扉轻微的阖动声在提示:有人来了。

    他抬起头,原本澄澈的眸中瞬间迸发出恨意:“是你!”

    我扫视了一下他的周围,除了架子上的铜盆外,没有什么能够当做武器的,便也没理会他。

    走到诊台前,伸出胳膊。

    看诊的是名年轻大夫,头上包着布巾,即便是揭开绷带后看见我狰狞的伤口也没有丝毫神色变化。

    大抵是见过许多场面,只检看一番,就去了后堂取药。

    背后有股强烈的视线感,仿佛能将人烧穿,一回头就见那少年还在瞪我。

    不开玩笑的说,在江月楼里,但凡有这种态度的人,除了油桃外,哪个不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我朝他露出一抹挑衅笑意,缓缓走到床榻旁。

    他立时有些慌张,左右张望,在发现铜盆和架子浇筑在一起时,只能咬牙挡在了油桃的窗前。

    “不许你动春桃!”

    他紧张的样子实在太可笑了,我手臂受伤,此刻根本没有动手的想法。

    稍稍歪头,试图绕过他看后面的油桃,奈何这小子挡得严实,我往哪看他就往哪挡。

    我:“你在紧张些什么?我与油——春桃好歹共事了一段时间,来看看她的伤情有何不可?”

    少年更生气了,湿布在他掌心都攥出了水。

    “她的伤明明是你造成的,你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耸耸肩,“这样说就不对了,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得到,若不是那般,你会出来吗?你不出现,整座江月楼都要承受将军的怒火……”

    说到这里,展颜一笑,“所以你最应该痛恨的是自己,是你的无能拖累了她。”

    “你!住嘴!”

    他捏着拳头向我砸来——

    一抹银光闪过,拳头没砸到我,反而动拳的那只胳膊的衣袖被银针稳稳钉在了床柱上。

    提着两包药的年轻大夫站在后堂门口,阴沉着一张脸,“这里是医舍,不是胡闹的地方,病人需要静养,你出去吧!”

    这话很明显是对着那少年说的,他的脸立刻随着大夫话落而变得又红又白。

    低着头,乖乖拔了针递给大夫,像个犯了事的鹌鹑一样,离开舍堂。

    在他路过身边时,我朝他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就见大夫将两包药精准扔进我的怀里,“你也出去!”

    大夫的表情不容分说,仿佛多留片刻他也会拿出小银针用对付那少年的法子同样对付我。

    “……”

    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刚被撵出去的少年也在,他眼底尽是失落与懊恼,蹲在医舍的墙根下,还眼巴巴的往门内看。

    直到大夫面无表情的关上了医舍的门。

    像油桃那种长得又丑脑子又蠢的人,就算躺在床上像头死猪,也有人如此关心她。而一直都当我是妹妹的月娘,也因为油桃的存在和我离了心。

    若是油桃从来都不存在就好了。

    我走到少年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坐到了墙根下,笑眯眯的看着他,他却不领情的挪开了一尺,满面防备的盯着我。

    “你又要干什么?”

    “别这样看着我,早说过了,早前的事情是出于无奈,你也不想看着江月楼一大家子为你陪葬吧?”

    他不说话,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我再接再厉,“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以后大家都在这将军府里共事,互相之间也该多加照应才是。”

    我摆出了最温和的表情,试着化解他的心底防线。

    而他似乎也被说动,半信半疑的看着我,突然说了一句:

    “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高冷吧?”

    高冷,高冷……

    我恨得牙根发痒,狠狠的捏紧的手掌。

    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这般称呼我!

    而油桃,每次都是,故意作对般,一定要当着众人的面叫我高冷。

    “重申一遍,我叫高小冷!”

    那少年却不以为意,“那我也告诉你,她不叫油桃,叫春桃。”

    “……好好好,”我努力维持着笑容,“春桃就春桃,劝你一句,若是想让她活得久些,最好赶紧带她离开医舍,刚刚的大夫你也看到了,保不齐赶你走就是想拿她偷偷试针。”

    想象着油桃被扎的像只肥刺猬,竟然有些许快意从心底升起。

    少年狐疑看着我,“春桃与我说过,高冷此人最是鬼话连篇,这种人的话最好一个字都不信。”

    我:“……”

    该死的油桃,竟然在别人面前这样非议我!

    “哼,你爱信不信,到时候她若真死了,你也莫怪我没提醒你!”

    虽然在他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但心中仍有些生气,油桃可真算有本事,即使昏迷着也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恶心人。

    原本已经走出了十几步开外,但还是忍不住折返回来,笑吟吟的看着少年。

    “虽然你没告知自己的姓名,但是……”

    我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他身上早没了那日脏兮兮的模样,来了将军府倒是换了套素色的干净衣衫,显得整个人都清丽了许多。

    说句实话,刚刚我想叫他丑八怪的,毕竟他是异邦人,发色与旁人不同,但……就算是我,也没法说出这样违心的话来。

    “就叫你紫毛怪好了。”

    他很生气,脸颊都涨红了,“我有名字,我叫白凤!”

    我翻了个白眼,“难听,像个女孩的名,哦,也对……”

    我俯身挨近了他,轻声道,“反正是要做男宠的人,叫个女孩子的名儿也没什么不对。”

    白凤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你,你说什么?”

    奇怪,这家伙怎么好像对自己的处境完全不了解的样子?

    我有了些兴致。

    歪歪头,露出一抹笑,“你该不会不知道,娈童的意思吧?呵呵,娈童就是——”

    双手拢在嘴边,我悄悄告诉他,“娈童就是……”

    余音消散在风里,但我很清楚,这个距离,他听清了,并且,从陡然僵硬的身形来看,他也听懂了。

    至于他知道后会是怎样的选择……是屈从命运还是自行了断……

    又与我何干?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滑坐在地上,我万分满足的离开了医舍。

    回来的时候,三人矮舍的门口正有一名陌生的仆从在更换门上木牌。

    木牌上的字由原本的“玄”字变为了“地”。

    正巧陌刀出来,原本麻木的脸上透出一丝喜气来,“小冷,咱们换牌子了!”

    他这一笑,脸上的疤痕都跟着生动起来,原本瘆人的气场消失,看着有股傻气。

    这大概在他眼里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事。

    由玄字组晋升为地字组,离天字组更进一步,到了天字组,就可以加入将军府暗卫的选拔了。

    为将军办事,做将军的狗。

    毕竟,在这样的乱世,很多人连做狗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日,烈阳当空。

    我见到了陌刀在见我第一面时所提到的教习。

    黑色长发半束在脑后,一席黑衣上衬着些许鸦羽,那双勾了花纹的双眼在看到我时,意味深长。

    负责训练家童的教习,就是墨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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