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总监犬养健作疑似勾结极恶诅咒师夏油杰的消息曝光之后,在咒术界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自然,咒术界没有周刊文春到处拍照或开炮,签过保密协议的人也无法在网上进行披露;由于犬养健作并未真正受到处罚,因此也没有可供查阅的正式文件作为依据。

    人们仅仅靠着八卦和小道消息,在21世纪的今天证明了古老传统的信息传播方式依然迅捷可靠。

    ——起因是某位官员夫人在聚会时说出自己最近身体不适的情况。

    脖子疼痛难忍,稍有触碰就头晕恶心,夜间睡觉甚至无法平躺,只能直挺挺地坐着休息。

    糟糕的是,平时连流感发烧之类的小病也会经由熟人找到高专治疗,近几日要忍受真正的病痛时却被拒之门外。

    好在咒术总监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派人将她送去一家相当专业的疗养机构,直到办理入住之后才知道负责她的诊疗师居然就是疗养机构的院长,也是相当有名但非常难约的盘星教教祖夏油杰。

    她甚至还收到了疗养机构开业时限量发售的耳钉作为礼物。

    至于教祖本人长相如何风流魅惑,性格有多么平易近人,治疗手法怎样神秘奇异,也都和以上种种一齐流传出去,从贵妇到她们的丈夫,又从总监部高层到年纪最小的高专学生。

    等到不大关心凡尘俗务的犬养健作终于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百忙之中居然还抽空向诅咒师夏油杰高调公开表示了友好时,作为其中最不起眼小卒的哈泽尔已然经历过十几轮高强度盘问,终于从总监部大楼离开,回到高专这个连空气都要年轻化一些的地方。

    ……当然,如果和夜蛾正道报告的时候,没有旁边事不关己地吃着切块凤梨的青年教师在场就更好了。

    “总监部目前给出的决定是让你暂时停职休息,但活动范围要限制在高专之内,直到给出能证明你清白的证据为止。”

    夜蛾正道说:“对此你有意见吗,姬野?”

    “没有。”哈泽尔清了清嗓子,感觉喉咙里依然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有位咒术师在反复询问却依然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之后,恼羞成怒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体质简直像大猩猩一样,仅仅是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就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串乌青的手印。

    为了遮住那些痕迹,她今天不得不穿了一件能把拉链一直拉到鼻尖位置的连帽卫衣。

    尽管走在到处是制服和西装的高专里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毕竟已经是连脑袋都只是暂时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了嘛。

    夜蛾正道把一只手机放在桌面上推向哈泽尔:“这是你之前被收走的手机,里面的内容已经被核查过了。”

    顿了一下,他又说:“包括你和安藤信介先生之间不宜公开的消息记录。……这是总监部要求我转达的。”

    坐在一旁的五条悟翘着腿问:“安藤信介是哪个?”

    “是总监秘书。”夜蛾正道说。

    “不是问这个……算了。”五条悟用木质叉子慢吞吞地将一块凤梨戳得不成样子,玩腻之后才把它塞进嘴里。

    他对夜蛾正道做出“请”的手势:“你们继续。”

    夜蛾正道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姬野?”

    哈泽尔:“我应该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么我就直白一点。”夜蛾正道说,“鉴于事件当天是你开着高专的公车出现在盘星教的机构,现在有一部分人希望你能指认这一切都是安藤先生自作主张,来帮助总监洗清嫌疑。这点你知道吧?”

    哈泽尔点头。

    “所以?”夜蛾正道问。

    哈泽尔老老实实地说:“可是没发生过的事,即使说谎也会被拆穿吧?”

    五条悟嗤了一声。

    夜蛾正道:“……你又怎么了?没事的话就出去。”

    “让我再待一会嘛。”五条悟超乖巧地在自己嘴上比了个叉。

    夜蛾正道无话可说地看了他几秒,收回目光对哈泽尔道:“当时的任务是我分派给你的,如果你做好决定的话,我作为校长会尽量在其中转圜,不让这件事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

    哈泽尔笑了笑:“谢谢,无论谁问起那天的事,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只是去当了一次司机而已,其余的都与我无关。”

    她低头想了片刻,再次问道:“活动范围仅限在高专之内?还需要再分派人看管我吗,在这种人员严重不足的情况下?”

    夜蛾正道维持着一张脑子里长满肌肉的凶悍壮汉脸,严肃地说:“我会联系京都校,借用一年级学生与幸吉的设备。虽然懂黑客技术的话就能破解,但你应该没有那种能力,对吧?”

    **

    哈泽尔路过医务室,接受了家入硝子顺手的违规治疗,和她分享几块凤梨后晃晃悠悠地路过操场,最终在树荫里的长椅上坐下,边吃凤梨边吹风,顺便看着操场上闹成一团的一年级新生。

    五个……不,三个人、一只熊猫和一具傀儡。

    除了京都校的禅院真依据说由于闹别扭而不愿意和同伴们一起前往东京之外,两所高专的新鲜血液都会聚在这里了。

    而且意外地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啊。

    尽管禅院真希一边愤怒地叫着“不要喊我禅院”,一边举起长棍邦地给了机械丸的脑袋一下。

    尽管三轮霞拉开狗卷棘的衣领好奇地观察他嘴边的纹身时,狗卷棘被旁边路过的机械丸不慎踢了一脚。

    尽管狗卷棘在和胖达练手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抬腿绊倒了拿着饮料走向三轮霞的机械丸。

    尽管禅院真希、机械丸和狗卷棘这三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打成了一团,并且将旁边无辜被踹了好几下的胖达也卷入了纷争。

    最终只有三轮霞略带困扰地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喝橙汁。

    ……尽管如此。

    “关系真好啊。”

    五条悟不知何时站在了哈泽尔所在的长椅旁边,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平平地感叹道。

    他的态度冷静得像是在说“看啊,那里有好多土豆在地上滚”,但或许是出于对五条悟与日俱增的了解,哈泽尔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隐约的欣慰和愉快。

    哈泽尔没有接话,叉起一块凤梨,将手举到与脑袋齐平的高度。

    几秒后,五条悟俯身叼走了叉子上的凤梨,咀嚼咽下后才小声抱怨道:“这个真的很酸啊。”

    “但还是买了一大盒?”

    “因为有不能欣赏甜食的人喜欢嘛。”五条悟随口说完,话音一转道,“那个要求你在高专穿着见不得人的衣服到处乱走的家伙就是安藤信介?”

    “……”哈泽尔回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你还记得啊。”

    “是啊,给纯洁的我留下了超级大的心灵震撼呢,当时。”五条悟微笑着冲注意到他们的几个学生举手示意,“现在想来不过是你们这些故弄玄虚的家伙在讲什么只有彼此能听懂的暗号吧。毕竟哈泽尔可是连我这种级别的帅哥站在面前任君采撷都能狠心拒绝的人呢。”

    哈泽尔说:“只是在满怀恶趣味地玩弄别人的家伙可没资格说这种话啊。”

    五条悟转过头来,十分温柔缱绻地对哈泽尔微笑了一下。

    哈泽尔回之以平和包容的假笑。

    和那个遭受眼前之人暴击的夜晚一样的假笑。

    **

    哈泽尔的嘴角微微扬着,淡金色的眼中毫无笑意。

    浅色瞳仁的反光度很高,路灯下发着微光的雨丝在她眼中淅淅沥沥地落下。

    有那么一瞬间五条悟以为它们会就这样静静地盈满、溢出,然后顺着她的眼睑淋湿他的手心。

    他的术式可没办法拦住那种东西啊。

    不过好在那只是他的错觉。

    哈泽尔轻声说:“五条先生。”

    “怎么了,哈泽尔?”

    那只疯狂的眼睛依然死死封锁着她的所有退路。她是猎物,她的呼吸、心跳,最微小最隐蔽的生理指征都被他攥在手中。

    那只手突破了她的表皮,毫无顾忌地抚触着她的大脑和心脏。

    毛骨悚然,恐惧不安,然而又无处可逃。

    “别再往前了,五条先生。”哈泽尔看着那只发出莹莹幽光的蓝色眼睛,浑身发抖地抬手遮住了它,“不要再继续了。”

    “为什么?”五条悟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放在脸侧,微微歪头嗅着她腕间青色的血管,“我一次又一次地抓住的破绽,都被你狡猾地溜走了。是你吸引了我的注意,是你引着我像笨蛋一样乱撞,是你带着满身的秘密接近我,是你不断来挑战我的底线。现在我抓住了你的要害,你却告诉我——不要再继续了?”

    哈泽尔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倾身靠在五条悟的颈窝里。他温暖的皮肤贴着她冰凉的额头。

    五条悟的呼吸顿了一下。

    他还是不习惯来自于他人的主动触碰。

    但他没有一拳把她打飞,只是在犹豫片刻之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哈泽尔环住他的腰,仰头用鼻尖蹭蹭他的脸颊,小声说:“就放过我一次吧。好不好,五条先生?”

    五条悟像是突然断电的机器人一样僵在了原地。

    “嗯?”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把哈泽尔紧紧抱在怀里:“太坏了,哈泽尔。做出这种样子,让人怎么继续凶你啊。”

    “你看,五条先生,其实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哈泽尔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她拍拍五条悟的后腰,“五条先生的眼力很好,这是实情。但抓到我之后呢,五条先生想做什么?和我尝尝禁果?增加恋爱体验?还是其实什么都没细想,只是为了看我被揭穿后惊慌失措的样子?”

    哈泽尔轻轻叹了口气:“毕竟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完全突破了陌生人的底线,五条先生也好,我自己也罢,对距离感失去掌控都是很正常的事。

    “……但我知道自己继续失控下去会是什么样子,也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就当是给猎物一些属于猎手的仁慈,我们彼此都适可而止吧,五条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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