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眸,如火一般热烈,如水一般清澈,却自带庄严,不怒自威。

    李明诛收回视线,转身朝灵阁走去。

    灵阁并不大,但却足够古老,苍翠碧绿的藤蔓缠绕着,茂盛的绿叶天然形成门窗,李明诛垂下眼睑,拉开比她稍稍高出些的木门。

    灵阁内并未点灯,尽管外头还是午时,可因为灵阁矮小偏僻,在众多高大的梧桐树下,遮天蔽日,日光渐稀,因而灵阁终年不见天日,屋内昏暗。

    满头银发的老者跪坐在九寸神像前,脖颈上挂着金制凤翎,破烂的祭袍在无光的灵阁内更显诡异,祭司手中拿着一串白润珠玉,嘴中振振有词。

    “愿神保佑,李家下任家主李明诛长命百岁,保佑苍梧,风调雨顺,气运隆昌!”他用嘶哑的声音高声宣扬,却在说完祈祷的话后又低声呢喃晦涩难懂的词文。

    李明诛原本想要直接将他打晕的动作一顿,思虑片刻,从衣袖间拿出白布,动作迅疾的捂住祭司的嘴。

    祭司察觉到身后有人时已经晚了,在李明诛身前稍稍挣扎两下便没了动作。

    李明诛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在神像前极为耀眼夺目,闪烁着碎星。

    她谨慎的观察四周,屋内多半是各式各样的竹简,堆在老旧的书架上,上面坠着一张小小的纸片,写着古老神秘的咒语。

    趁着时间紧迫,她便立刻开始搜查关于红莲教的竹简。

    约莫翻找了三个书架,她才在最后一个书架后隐蔽的角落发现一个暗格,机关有些繁琐,却足够熟悉,是宋家最拿手的“千手锁”。

    李明诛幼时与宋舟砚还算说的上话,两人曾经关系也并不像现在这般僵硬,而且离开苍梧后,帝师府内大多重要的物品她都习惯用“千手锁”来保管,让她更安心,因此解开这机关也并非难事。

    李明诛废了些力气便解开了“千手锁”,里面果然存放着两份竹简。

    她迟疑一刹那,伸手拿了左边看着有些上了年纪的那卷。

    竹条碰撞的声音格外突兀,李明诛下意识紧张起来,翻开竹简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血红色的,潦草的,古老的文字被随意乱花般的泼在竹简上。

    红莲教主,皇室宗亲也。

    她瞳孔微缩。

    皇室宗亲?红莲教教主是皇室宗亲?

    李明诛屏住呼吸,却发现心脏剧烈跳动到一种怪异的频率,连手心都因紧张而出汗。

    先帝后宫除孟昭外并未有其他妃子,因为孟昭的缘故,她派了些人手去暗中监视先帝,与孟昭两相情悦,并未有其他异动。

    皇室宗亲。

    是先帝手足。

    四名亲王,两名公主已远嫁他国,除了那在金州城暗中集结军队意欲造反被她杀了的征王,还有在永州城的晋王,安州城的岐王,以及已经病逝的域州城岑王。

    当年远嫁的公主如今也都死的死,残的残,且先帝被刺杀之时,两名公主尚且年幼不明事理。

    那便只有晋王,岐王了。

    李明诛握紧竹简,迅速将竹简放回,将旁边看着较为新些的竹简打开。

    苍梧女,神迹主,紫薇帝星,天命归之。

    耳边一阵轰鸣,李明诛有些艰难的眨了眨眼。

    她将将竹简放回,低垂着眉眼,神色晦暗不明,起身理了理衣裳,面色不显的转身离开,毫不留恋。

    *

    守门的穷奇在一日不到的时日中又见到李明诛,狰狞的,恐怖的凶相全都朝着李明诛露出来,李明诛毫不在意,伸手抚摸着穷奇粗糙的毛发,轻声呢喃。

    “不要生气,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保证。”

    三月后的祭典,在万鸟朝凤之际,她就会回来,履行属于神迹主的职责。

    穿过莽莽苍白大雪,满身冰寒,青衫负雪,李明诛呼吸艰难的走出皑皑白雪后,是在京都城门外。

    李明诛在心底松了口气。

    至少不是在回督镇那破败宅院中,否则免不了跟那些人一场恶战。

    李明诛悄无声息进了城,一路直奔帝师府。

    昨夜下了一阵大雪,今早勤劳的百姓便将满地霜雪扫净,街道热闹非常,李明诛侧耳听了会。

    无非是骂她与程策,奸臣当道,帝王昏庸暴虐,如傀儡般被她掌控。

    还有前几夜她出手救了户部尚书一事。

    “主上,陛下今早情况已经好转,但执意吵着要见您。”瑶光为李明诛换了身披风。

    李明诛只觉得有些疲惫。

    “我去换身衣裳,让玉衡带些人去回督镇的入口,红莲教可能还有人在那里,抓活口,另外,让李叔去清查府中内应,直接杀了。”她眉眼冷淡,说话轻飘飘的,因为奔波了许久,她甚至觉得是不是染了风寒,怎么这般累。

    “那陛下那边?”瑶光有些为难,“主上,陛下那边如何交代,您救下祈松一事已被陛下知晓,陛下很生气,让德公公去查了祈松一家以及那夜来帝师府求情之人,德公公不敢将祈漾画像交与陛下,如今等着您的指令。”

    “他要看就给他,早晚都要知道的。”李明诛淡淡道,“我等下去看他,你去与他说一声罢。”

    瑶光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见李明诛面色疲倦,到了嘴边的话不知为何说不出来了。

    “大人!李大人!李大人不好了!”

    李明诛刚换上雪狐裘裳,还未喝上一口热茶,门外便传来德公公着急的呼喊。

    “何事?”李明诛阴沉着脸出门,站在三级石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台下手拿拂尘面色匆忙的德公公。

    “大人不好了,陛下见了那祈家公子的画像,一时急火攻心,又昏倒过去了!瑶光姑娘在旁为陛下把脉,说是、说是……”

    李明诛见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只觉得心头烦闷,不觉冷下声来,“说话。”

    “说是毒逼心脉,若是再无解药,便命不久矣呀!”

    李明诛眼皮一跳,眉宇间积存着数不完的烦躁,她攥紧手中放着解药的檀木盒,眉眼冷淡疏离,卸掉全身紧绷的防备。

    “我马上去。”

    她跟在德公公身后,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程策屋外。

    因为那夜情况紧急的缘故,李明诛抱着程策下意识的回到自己卧房,思来想去,帝师府本就很少有人留宿,客房虽有人打扫,但总归不如她卧房条件好些。

    至少屋内炭火未断,药香缭绕,暖玉铺地,不会觉得冰冷。

    又下了几粒碎雪,三两分布在李明诛身上,寒气凛冽的将她体温分走,李明诛在屋内站了会儿,等身子暖些,确保不把冷气带给程策后才慢慢走到床榻边。

    与预想的满嘴鲜血,痛苦沧桑不同,程策除了面色惨白如纸,嘴唇也没了血色外,正面色微冷的坐在床榻上,见她来了,也没了往日那般眼前一亮,而是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偏过头不去看她。

    生气了。

    李明诛心想。

    “瑶光,不是说命不久矣吗?”李明诛神色淡淡,漫不经心的问,眼神却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程策,果然她话音刚落,程策明显身体一僵。

    “毒逼心脉,命不久矣,嗯?”

    瑶光立刻跪下认错,“主上饶命,属下只是担心陛下与主上生了隔阂,便自作主张伙同德公公去请主上,属下愿意受罚。”

    程策耳朵一动,想为瑶光求情,但又碍于李明诛在场,心中挣扎一番,还是别扭的快速扫了李明诛一眼,“不许罚她,是朕的意思。”

    瑶光跪在柔软的狐皮地毯上,也不觉得累与紧张,毕竟若是李明诛真的生气,那还能这般心平气和的与她问罪,早就让天玑带她去领罚了。

    “陛下不是生气了吗?”李明诛神色冷清的坐在床榻边,低头将解药拿出来递给程策,慢悠悠道,“先把药吃了,不然毒逼心脉,命不久矣。”

    程策接药的动作一顿,听出李明诛话外的调侃,眉头一紧,又鼓起腮帮,将头一转,“不吃!你让我死了算了!”

    李明诛为他掖了掖被角,心中原本积存的烦闷早已在见到程策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要恼了,先把药吃了,这可是微臣冒风雪不顾危险为陛下取来的。”李明诛叹了口气,状似无奈的拽程策衣角,语气颇有些哄小孩子的意味。

    程策的脸色因为生气而红润了些,“为何要救户部尚书一家?”

    提到户部尚书,程策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被毁掉,脑海中不自觉浮现祈漾那张与先后有七分像的脸,程策还想说话,喉间一紧,反倒让他歇了这心思。

    “陛下因为这事生气吗?”李明诛拉过程策的手,始终没有抬眼看他,只是动作轻而缓的将要放在程策温热的手中,温声道,“祈漾与你母后那般相像,却能在京都十多年未曾惊动我,为何这般巧合,他露面,你遇刺?”

    “莫要因此与臣闹脾气,陛下,此事交与臣来处理,陛下只需要准备祭界典,待祭界典结束,陛下便要开始自己处理奏折了。”

    “他与母后那样相像,明诛为何不想他是不是真正的天子,而我却只是个冒牌货呢?”程策吃了药,有些疑惑。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开阳天枢自幼便跟着你,我自然清楚。”李明诛眉眼都柔和了些。

    像是千万年不化的积雪初遇春日,银装素裹中绿芽暗张。

    “祭界典后,你要去哪?”程策倚在床边,好奇的问。

    琥珀色的眼眸如青草初雪般清澈干净,认真的注视着李明诛,让李明诛下意识的放缓呼吸,声音愈发轻缓。

    “陛下,我不是启楚的帝王,终有一日,您要接手朝政,如今,陛下终于可以不用再做我手中的傀儡了。”李明诛轻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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