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州城是江南最北,最近京都,虽然今年遭遇饥荒,可是薛梦街这条堪比东安街的繁花巷柳中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仿佛这里早已脱离尸横遍野的新州城,成为一个独立的,江南万千街巷中的一个。

    李明诛的宅院名为“太衍”,取自她佩剑的名字,宅院位于薛梦街中央,占据平常三座院落的地方,里面只有苍梧人留在这里看着。

    薛梦街两侧的商贩吆喝着,李明诛与张德扬走在街道边,李明诛在京都东安街见惯了这繁华热闹的景象,也不喜欢这么吵吵嚷嚷的环境,右手拿剑不急不慢的走着。

    张德扬可没这么好的生活,砍刀帮在新州城南边的郊野中,原本混迹江湖,靠山吃山,帮派里上百口人平日靠他们闯江湖得来的钱与山中的野味勉强度日,现如今饥荒眼中,山空了,江湖也不好混,张德扬真是迫不得已才接了那来路不明的任务。

    他生活好的时候没有见识过薛梦街的繁盛,因为这里都是有钱人家住的地方,他又穷又鲁莽,这里不要他。所以现在见到薛梦街,他还真是觉得哪哪都新奇。

    薛梦街商贩卖的东西也跟新州城的不一样,打眼一看首饰铺子上,在日光下不断闪烁着五彩的光的金银簪子步摇,便觉得典雅贵气,让人欢喜。

    薛梦街的钱庄在最里头,李明诛与张德扬到时里面人头攒动,喧闹声震天。

    李明诛下意识蹙眉,往旁边侧侧身躲开来往人群。

    明明外头百姓早已饥寒交迫,这里的人似乎感受不到旁人的喜乐一般,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李明诛与张德扬等了好一会儿,到了晌午,大多数人都回家吃饭时,他二人才进入钱庄。

    钱庄老板是个中年男子,依靠在榆木柜台前打着金算盘,听到声响后头都没抬,墨蓝锦袍玄光微闪。

    “客官取钱还是存钱呐?”

    张德扬收起在江湖流浪闯荡时的凶神恶煞与蛮不讲理,亦步亦趋的跟在李明诛身后,甚至有些胆怯的打量周围的一切。

    他身上还是昨日那身麻布衣裳,在薛梦街几乎看不到这般朴素的布料,他与李明诛路上路过布铺,里面传来女子的娇笑声,他偷偷看了一眼,她们身上的布料与布铺里卖的一样漂亮,穿在身上像仙人的霓裳羽衣。

    与新州城的苦难有着天壤之别。

    李明诛从腰间锦囊中拿出一块黑铁令牌,上面“李”字格外漂亮。

    原本漫不经心的老板借过令牌后身子一顿,算盘也不拨了,坐直身子眯着眼仔仔细细的将令牌前前后后看了个遍才抬眼看李明诛。

    李明诛仍然戴着那银白面具,面具上的纹路古朴神秘,但见多识广的老板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面具的材质千金难买,是朝中特贡的玄铁。

    所有人都知道,能得到暴君赏赐的人,除了京都帝师府的那位,再无旁人。

    “李姑娘,取多少钱呐还要您亲自来,差人来通个话,小的直接让人送到太衍不就行了,哪里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老板脸上堆满笑,眼底冒着精光与谄媚。

    他们这些钱庄私底下自然都要与朝中官员有来往,地方城主与税收都要通融,像他这种大规模的钱庄,私底下联系的必然是朝中重臣,否则钱财流通不便,钱庄运行困难。

    他原先搭线的便是帝师党的人,现如今李明诛亲自来,自然要好好伺候着。

    “张德扬。”李明诛后退一步,冲着努力将自己壮实高大的身体藏在李明诛身后的张德扬扬扬下巴,声音清冷淡漠。

    张德扬被李明诛喊的一愣,下意识应道,“啊?”

    李明诛看着他,目光平静,声线冷清,“取你的奖钱。”

    “额,女侠,真的……”张德扬还想推辞,不过看着李明诛那双冰冷的眼,不知为何,到了嘴边的话无论如何都难以说出口。

    “那个,三万两。”他悻悻的小声跟钱庄老板道。

    钱庄老板有些意外的挑挑眉,“三万两吗?”

    张德扬点点头。

    三万两……确实有些多……

    三万两是他总计了跟着他一起刺杀晋王的兄弟们统共的奖钱的三倍,平常人确实难以拿出来这么多钱。

    虽说李明诛有钱,身份尊贵,但毕竟如今天下局势混乱复杂,新州城饥荒未解决,钱庄货币流通恐怕也受影响,一下拿出三万两,确实有些勉强……

    可是砍刀帮也已经弹尽粮绝……

    “要不……”张德扬想了很多,心底狠狠挣扎一番,还是觉得不该趁火打劫,刚想跟老板说换成一万两时,从柜台后的小屋内出来几名小童,小童手中都抱着铁盒子,铁盒子堆在柜台上占了挺大位置。

    钱庄老板粗略的扫了一眼便笑着对张德扬道,“三万两黄金我全给你换成户部银票,这样拿着方便些。”

    张德扬瞪大眼。

    “多多多多多少?!”张德扬的声音都因为震惊而变得尖细。

    “三万两黄金,这不是你要的吗?”

    对上钱庄老板疑惑不解的眼神,张德扬几乎要跳起来。

    “老子要的是白银!”

    黄金!还是三万两!

    钱庄这么有钱吗?!

    三万两黄金!够他砍刀帮吃个十年八年山珍海味的了!

    “不是,李姑娘,这……”钱庄老板有些为难的看着李明诛。

    他也没想到张德扬要的不是黄金而是白银,来他这里取钱的几乎都是黄金,再说李明诛这般骄矜尊贵的人来取钱,他自然也以为是黄金,毕竟只有黄金才配得上李明诛。

    话说这男人还真奇怪,居然嫌钱多,拿了黄金不该闷声欢喜吗?

    “黄金就黄金。”李明诛淡淡道,“张德扬,拿好钱回去,我与你一同出去。”

    京都的赈灾粮饷快要到了,原先定的是天璇来护送,不过天璇被她派来跟着祈漾,赈灾粮饷她也不放心交给朝廷的人,于是只派了帝师府的人护送,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新州城距离京都快马加鞭不过半日时间,况且粮饷她早已备好,只等形式上的诏书下来往新州城送。

    铁盒子毕竟不止一个两个,张德扬一个人抱不了,李明诛断然不会帮他,最后钱庄老板还是派人跟着。

    “那个……大人……原来新州城的灾情没影响到这里啊……哈哈……”张德扬紧走两步走到李明诛身边,他有些局促的想跟李明诛说说话。

    身后跟着的是薛梦街最大的钱庄的小童,身上穿着钱庄的衣裳,来往行人许多都注意到他们,侧目看着,李明诛倒还好,戴着面具,黑色暗金劲装,身姿清瘦高挑,可他不同,穿着麻布衣裳,看着就没文化的样子。

    众人异样的目光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有多么低下。

    “你……”李明诛声音顿了顿,侧眸淡淡看了眼张德扬,若无其事的转过去,“跟我说说外头的情况吧。”

    张德扬在心底松了口气。

    幸亏李明诛没有让他滚,不然这么多人他真的会一头撞死。

    “新州城外头灾情确实很严重,我在新州城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严重的饥荒,很多百姓都吃不上饭,易子而食的现象愈发严峻,其他地方不愿意接济,城内粮食也没了,现在很多人都瘦的皮包骨,往大街上一躺,准备等死了。”

    张德扬想到外头的惨状,挠了挠头,还是叹息,觉得可怖。

    “砍刀帮在山郊中,原先还能靠山吃山,现在连山也吃穷了,树皮树叶都啃干净了,什么都没得吃,帮内很多人也准备等死。”

    “城主府呢?”李明诛敛下眉眼。

    新州城的灾情,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城主?城主算什么,新州城的官员都跟薛梦街的人一样,吃好的喝好的,压根儿没受影响!”张德扬一想到城主就来气。

    “那个死老头,整天关顾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一点都不管百姓死活!仗着自己与丞相有点关系就为非作歹!真是可恶!”他愤愤道。

    李明诛一顿,眉头微蹙,“丞相?你从何得知新州城城主与丞相有关系?”

    张德扬被李明诛问的一愣,“就、就前些日子,飞鼠饿得受不了了准备去城主府偷点东西来吃的时候,意外听到了……”

    看着李明诛愈发冷峻的脸色,张德扬的声音也愈来愈小,“大人,您、您不会不会知道吧?”

    李明诛没说话。

    派来新州城的探子并未向她汇报这件事。

    “你说城主可恶,为什么?”李明诛道。

    “就,他压榨、压榨百姓,其实新州城的灾荒已经闹了许久,可他迟迟压着不肯向朝廷说,最后实在压不住了,城主身边的一个男的冒死传出奏折,那男的最后也死了。”

    李明诛得到的消息只是,城主传奏折被沈归河拦截,隐藏在城主府中的丞相眼线被杀。

    李明诛黑沉的眼眸异常平静。

    沈归河伙同新州城城主骗她,或者说,还有红莲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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