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淑发誓,在她和墨白的视线对上时,这家伙绝对笑了一下。

    罗淑后颈的寒毛都炸开了。

    不等她想清楚这人什么意思,墨白已经恢复满面泪水的绝望模样,又感激又坚定地望向许万相。

    “大哥……要不你还是松手吧。我只是个小保安,平时也没什么人把我当人看。你愿意救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再连累你……”

    “不!你别乱想,坚持住,我们一定可以得救的。”

    许万相似乎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一瞬间乱了方寸。

    他顾不上再求罗淑,反而抬高嗓门,大声呼救。

    “有没有人!快来帮忙!救人啊!”

    他的声音在电梯井里放大,嗡隆隆震动着上下几层楼。

    但接连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别喊!”

    罗淑急忙制止他。

    “这栋楼里可不止这一个怪兽。”

    正说着,墙壁簌簌抖动起来,一道道裂痕活了一样从远处奔袭而来。

    通风管道内,也响起密密麻麻的细足敲打声。

    还有后方楼道走廊内,不知从哪里,传来隐隐的振翅嗡鸣。

    这些语言难以描述其速度和诡异的动静,显然都是许万相的呼喊声惊醒的。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许万相也被吓到了,面上露出迟疑。

    墨白趁机掰开他的手。

    “许大哥,你是个好人。一定要活下去啊。”

    一直紧绷着的拔河两端突然断开。

    连食人花都没想到一下子变得这么顺利,竟没有反应过来。

    墨白张开双手,用圣子受难的姿势,往下倒去。

    他同时夹杂着绝望和献祭决绝表情的脸,通红沁泪、紧盯着上方许万相的眼睛,半面因沾满泪水而反射着诡异绿光的身体,如同电影中的高潮画面一般,定格了几秒。

    很快,反应过来的食人花,又往上猛窜一下,艳红色的花瓣像一张巨大的嘴巴一样张开,里面几根细小的雄蕊缠紧墨白,将他拽进花萼深处的食腔中。

    花瓣在墨白头顶上方合拢。

    墨白整个人,被食人花和黑暗吞噬。

    “啊啊啊啊啊!不要!”

    许万相被这画面刺激地,疯狂大叫。

    四周的细碎声音也随着他失控的叫声,沸腾般激闹起来。

    罗淑却没时间等着这些怪物们包围过来。

    她用灵气灌注双脚,猛然一个翻身,使力把许万相甩上来,又不顾他的挣扎,把他背在身上,几步就跑过了走廊,踹开离得最近的办公室房门,跑进去。

    等她放下许万相,推了几张办公桌过来堵住房门的时候,门板上刚好响起密集如急雨的撞击声。

    罗淑不敢怠慢,匆忙从背包里拿出几张空白符纸,抓起白昙玉簪,以它的尖端代笔,贯入体内灵气,刷刷写出几张能加固防御的土盾符,啪啪啪全数拍在那些桌椅上。

    她忙着做完这一切,才有空隙回头看许万相。

    刚才已经因亲眼目睹墨白自戕献祭懊悔愧疚得没了求生意志的许万相,此时却如猛虎一般扑了上来。

    他抓住罗淑衣领,狠狠将她抵在墙上。

    双目通红又绝望,整个人已经濒临发狂。

    “还救我做什么?墨白你都不救。他是为了我们死的!你知不知道!”

    “……”

    罗淑与他对视。

    男人漂亮纯澈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花。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

    许万相拥有的这双眼睛,如同钻石般璀璨耀眼,不含一丝杂质。

    这男人……他竟然真的为了墨白这么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痛苦到这种地步?

    罗淑既对这样没有心机的单纯嗤之以鼻,又为这种真挚的赤子之心打动。

    她活了二十年,还从未遇到这么单纯的一个人。

    就像一张白纸,一汪世外桃源里从未被污染过半分的清泉,一眼就看的到底。

    跟她这个两年前就发誓为了能让外婆活下去可以出卖一切的赌徒比起来,还真是干净多了。

    与昙渊那只除了头发和真身满身心眼,心肝黑得都能冒毒汁的渣妖,更是不一个物种。

    正想到昙渊,这妖就跟一阵烟儿似的,穿墙而来。

    “好吓人啊,啧啧。外面遍地都是蜘蛛、杀人蜂、食人花根须,比江南的缂丝织得都密。你救他干嘛?让他在外面睁大眼好好瞧瞧现实呗。”

    凉薄的语气,还是他的一贯作风。

    罗淑自然没空理他。

    她强压下情绪,冷漠地对上许万相的双眼。

    “你刚醒来时我应该跟你讲过,墨白在从电梯里出来时干过什么。他刚才自己提那些事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撇清了自己的干系,反而是怪我有能力救人却不救,你能听出来吧?”

    “再有,你仔细想想。你现在这种亲眼看到陌生人在自己面前死亡,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愧疚和罪恶感,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对不对?墨白呢。你醒来以后又看到他因为坑死同事小张后悔过吗?”

    罗淑毫无悔意的冷漠辩解,让许万相表情更加沉痛。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对,他是普通人,我不是普通人,我就活该为了救他不顾性命?许先生,您想做圣人是您自己的事。不要慷他人之慨,更不要道德绑架我,ok?”

    “我没有……”

    许万相总算意识到,自己似乎确实做得不对。

    罗淑却不肯停止,她想敲开许万相的脑壳,让他再清醒一点。

    “你忘了我们现在在哪里吗?恐怖游戏世界。这里已经不是正常社会。墨白有没有罪,我们是没有资格评判和处置。但同样,我有没有罪,你就有资格评判处罚了吗?”

    “许先生,你想自己找死没问题,不要连累我。我想活,有错吗?”

    一连串的诘问,让许万相哑口无言。

    他松开罗淑的衣领,勉强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得出话来。

    但胸腔中那股无法发泄的无力和愧疚感,又逼得他将近窒息。

    “碰!”

    许万相无力又无奈地一拳狠狠砸在罗淑旁边的墙壁上。

    刷白的墙面上顿时凹进去小小一个浅坑,一丝血线,也顺着坑底缓缓流淌下来。

    罗淑正想再说几句,把圣父这种病毒彻底从显然有中二病的许万相脑子里拔除,忽然,远处紧闭的办公门后,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

    “呀!”

    “唔唔!”

    很快,那声一听就是女子的尖锐惊呼,被粗鲁地堵上。

    “有人!”

    罗淑给了许万相一个眼神,让他老实呆着别添乱,循声找过去,踹开了那扇办公室门。

    屋内一片黑暗。

    这里不像电梯井内,安装了专门的应急灯带。

    不远处的百叶窗外是罗淑熟悉的,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的黑色罩壁。

    她只能凭着自己十几年来锻体顺带练出的夜视能力,看清一男一女正躲在门口的办公桌底下,努力地尽量往后藏。

    男人的一只手,还捂在女人的嘴巴上。

    但看女人的样子,又不像被绑架和挟持。

    罗淑正想找个蜡烛出来照照,看清楚怎么回事。

    昙渊已经默默飘了过来。

    作为一只千年祙灵,昙渊身上原本就是自带莹白玉色灵光的。

    之前在电梯井里,因为有应急灯带的关系并不明显。

    这会儿,几乎纯黑的房间里,他就成了自带柔光的小灯泡,一进来就帮罗淑照亮了桌下那两张因惊恐扭曲了的脸。

    “这两张脸瞧着怎么有点眼熟?”

    罗淑还没开口,昙渊已经幽幽地先说了话。

    罗淑沉默了片刻,转头喊许万相。

    “许大少爷,别忧郁了。快来认亲。你女朋友安琴和你同事秦力在这儿呢。”

    没多会儿,许万相踌躇的脚步声,与罗淑从背包里拿出蜡烛点燃后带来的光亮,一起进入这间忽然变得拥挤起来的办公室。

    暖黄的烛光中,许万相一双还红着的眼睛,和桌子下秦力、安琴的目光刚对上,穿着一身雪白吊带裙,踩着丝缎高跟鞋,顶着一头浅梨色大波浪的女人,已经扯下呆滞了的秦力的手,嘤嘤哭着扑上来,埋进许万相怀里。

    不知怎么。

    这种时候,许万相竟然不是第一时间抱住自己女朋友。

    而是撇清关系一样,双手张开,不敢落在安琴身上,还有求救的眼神,使劲儿看罗淑。

    罗淑:“……”

    “什么情况?他俩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吗?还有秦力,不是三角恋?”

    罗淑还没机会说话,她内心的疑问已经被昙渊先吐槽出来了。

    这种时候,罗淑就特别希望,昙渊不是祙灵,而是一个能显露出身形,说话也被人听见的活生生的人。

    她太需要昙渊这个吐槽替身了。

    这时候,秦力也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走过来和许万相打招呼。

    “许总,原来你也逃出来了,真是太好了。”

    “逃出来?怎么回事?”

    许万相急忙推开安琴,问秦力。

    被他推开的安琴十分不满,哭着脸正想再回到许万相怀里,已经被一旁的秦力拉住,不顾她的挣扎,按在身边。

    “琴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没看到许总是跟这位美女一起进来的吗?恐怖一降临,许总就不见了踪影,这会儿又跟大美女一起出现,刚才他们两个又在外面……我就不多说了吧,这种时候,咱们是不是该叫美女许夫人?”

    “……”

    许万相和罗淑同时被无语到了。

    “这个秦力怎么回事?脑子里装的都是狗屎吗?谁它妈的是许夫人啊?”

    昙渊炸了。

    罗淑及时反应过来,抓住了祙灵后领,阻止了他扑上去的动作。

    她一向奉行,有仇自己报才爽的原则。

    当下,立刻不客气地爆料道。

    “怪我,见了老板太激动,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罗淑。是受雇于您母亲秦夫人,专门跑来调查您查女朋友劈腿真相的女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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