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大一个误会。

    修仙众人向来只知道天蚕珏可请神召仙。

    什么世间最小的剑,没听说过。

    不过最大的剑谢三倒是有所耳闻,就在他们垂天府后山剑冢里。

    不过崔仪话里话外提到她的本器被用来引线。

    难道是……

    “被当成缝衣针了?”谢三试探。

    崔仪脸黑如厉鬼,怨气森森地盯着谢三。

    谢三:“……”

    好,他不问了。

    崔仪横眉冷对,持续地输出着。

    谢三无法反驳,只能态度良好地挨骂。

    总不能和崔仪坦白干这离谱事的其实是邵宁一家,不干他谢三的事。

    崔仪骂了好一会儿,骂累了,坐在凳子上正要生闷气,抬眼就是谢三英气的眉眼。

    他正捧了一盏白水给崔仪,很是诚挚:“润润嗓子吧。”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崔仪拿过谢三的水沾了沾唇,然后放到了桌子上,权且当作喝了。

    谢三看到她这举动,面上不显,心下思忖。

    都说神仙不食人间烟火,看来连水都是不喝的。

    “这个还给你。”崔仪在谢三思考间,已经从袖中丢出了一个物件。

    谢三抬手一接,掌心中的东西赫然天蚕珏。

    “虽然说和我的本器没办法比,但在荣枯界不多见了,”崔仪的目光如炬,似乎只要扫一眼就能看清其中价值,“里面蕴含的灵力如若供给修真者,能够直接将一个无知小童抬到元婴期境界。”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有办法将其上的灵力引渡到你身上,若是顺利通过练气期和筑基期,你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再次结丹哦。不过运气不好的,承接不住这种力量,你会顷刻之间爆体而亡。”

    她问得轻松:“你想要吗?”

    要是有再次站起来的机会,谢三不会顾惜自己的身体。但能够重新修炼的渴望并没有动摇谢三的理智。

    从无到有,其中的艰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而谢三经历了六次。

    经脉重塑的痛苦,没有尽头的修炼,渺茫的希望。他全都撑了下来。

    重复修炼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谢三做到了,每一次重新到达筑基期,他都能在绝望中重新看见那缥缈的海市蜃楼。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积蓄了如此之久的灵力在丹田枯萎的时刻一次次崩裂开来,重复炸伤谢三的经络,险些让他成为一个废人。

    谢三不肯放弃。

    他能重新修炼第一次,就代表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

    可是直到最后,谢三才在师妹口中得知了他一直以来无法结丹的真相。

    谢三闭眼,想要清空脑中的杂念。

    崔仪的话对修真界的每一个修士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每个小境界都犹如天堑,除去世家大族用资源堆积出的修士,散修们能成为金丹期强者已寥寥无几。元婴期的修士甚至已经能够当上一些门派的长老。

    崔仪说,她能直接让人达到元婴境界。

    谢三怎么可能不心动。

    可是,他知道他没有办法结丹。他若是被冲昏了头脑接受了她的提议,只怕会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崔仪曾经还给过他另一个选择——用别人的金丹。

    谢三思绪纷杂,理智和欲望挣扎搏杀,喉中似乎有千斤重物,压得他开不了口。

    而现在,崔仪在谢三回答之前,又笑眯眯地给出了第三个选项:“修炼并非只有靠灵根炼化灵力这一条路可走。灵气之所以蕴含因果能量,是因为它来自世间生命溢出的精华之气。反一面来说,因为贪嗔痴之流产生的苦痛祟气,亦是修行养料。它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任何富有灵智的生灵诞生,是因为生机和灵力。可它们永远躲不过祟气。”

    “你用祟气修炼,说不定能够事半功倍哦?”她弯着流光溢彩的眼睛,嘴角含笑,一派真诚。

    崔仪非常慷慨地指出了三条能令谢三心愿达成的道路。

    是用天蚕珏一步登天、夺他人金丹为己用、还是靠着祟力修炼?

    可为什么这些道路,每一个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离经叛道。不,在世人眼中,这就是邪道!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三如坠冰窟,心中的惊骇如千尺巨浪。

    这真的是一个神仙给出的恩赐?他能理解崔仪的冷漠、傲慢、无法无天,但现在崔仪所说出的话,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神仙的所谓所谓。

    是陷阱?

    还是……

    他看着崔仪,她的脸上挂着具有迷惑性的笑容,好似她是真心为谢三而打算。

    崔仪这个家伙,真的如她所言,是个神仙吗?

    ……

    葛苗青提着肉,心不在焉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一路上,葛苗青都没有重新戴上斗笠和面纱。

    她走过了佑石村最繁华的街,走过了相熟的几户人家,最后朝着岛上偏僻的路走去。

    这就是她回家的路。

    葛苗青的家在岛上偏僻的角落,没有什么邻居。葛苗青之前一直告诉自己,这是一件好事。

    少了邻居,就没那么多流言蜚语落到她的耳朵里。

    她和娘亲还可以假装过得很好。

    可现在,葛苗青怔怔地望着空无一人小径,小径后是被林木掩盖的,她简陋的家。

    只要她回头,就可以看到紧邻的屋厝,看到炊烟,那是一片一片列在一起的房子,一群一群住在一起的人。

    孤独。

    葛苗青从来不会承认她会害怕孤独,但这一刻,她的手颤抖了。

    为什么?

    她的脸只是毁了而已,可她没干任何害人的事啊。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葛苗青听到了有人脚步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声音。

    很小,但她听见了。

    她连忙回头,果然看到右侧的灌木丛在晃动。

    无数次的经验让葛苗青一下就喊了出来:“李庆林,你躲在那里干什么?”

    李庆林果然弯腰驼背地从里面钻了出来,面上带着奇怪的心虚之色:“我,回去。”

    “你要回家躲着我干什么?”葛苗青板着脸,她最了解李庆林了,他摆出这副样子,一定又是受了欺负或委屈。闯祸也有可能,但李庆林这个人能闯出什么祸?

    于是葛苗青上下打量着李庆林,看他有没有受伤,结果看见了他光着有些畸形的脚。

    葛苗青遭难被陈弘毅当作药人的那一晚,李庆林去找葛苗青跑遍了小道,把他日常穿的草鞋跑破了,脚扎得鲜血淋漓,鞋自然是再也穿不了的。

    可惜李庆林只有两双鞋。

    葛苗青算了算家里的余钱,打算过年再给李庆林买一双。她特地叮嘱了,让李庆林不要心疼,把之前李三娘买给他的鞋穿上。

    “你为什么又不穿鞋!”葛苗青气得上去揪李庆林的耳朵,“走,带我去你家,我要看着你把鞋穿上。”

    李庆林一下就慌了:“不、不要……”

    葛苗青压着脾气:“没事,不省钱,过年还有新的。”

    李庆林疯狂摇头:“不、不。”

    葛苗青看出了不对:“又有人抢你的鞋!?”

    李庆林连忙摇头否认,而后又垂头丧气地不敢看葛苗青。

    葛苗青气得大骂:“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庆林低着头,嗫嚅着:“篓子坏了,换篓子,换掉了。”

    “你找死吗!你拿鞋子换了篓子?!”葛苗青气得脑袋都要炸了,她尖叫着,“李梁那个王八蛋!走!你带我去找他!亏他还是和你一起长大的!”

    李庆林哭着叫:“不要、不要。”

    葛苗青要是能听李庆林的话,她就不是葛苗青了。

    最后葛苗青还是生拉硬拽地把李庆林带到了李梁的当铺旁。

    只不过他们还没有走进去,葛苗青就听到了阿云婶婶的声音。

    她是到点了,来给李梁送饼的。

    “阿方和阿青那孩子的事怕是不成了!”阿云婶婶的声音惊慌,“阿青得罪了仙大爷!脸毁得像山精那样,我看了都做噩梦!我真是怕啊!”

    李梁似乎在安慰自己的妻子:“哪能那么严重。”

    阿云婶婶拍了桌子:“你是没见到!反正,就是不行了!都不说会不会给我们家惹来仙人祸,就那张脸,生出来的孩子是个怪物怎么办!本来就觉得她舅舅脑子不好使,怕传到她这里。要不是你和我说李庆林小时候聪明,我才不会和葛氏走那么近。唉,如今这样如何是好。我是不敢再上葛家的家门了。”

    李梁道:“你想得倒是多,当初不是你看上那丫头的脾气,说这样的媳妇在阿方才不会吃亏吗?做不成亲家就不做,难道我还会驳了你?”

    在门口静静听着的葛苗青呼出一口气,抓着李庆林的胳膊,大步走进了李梁的当铺。

    阿云婶婶看到葛苗青,尖叫起来,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竟然以袖掩面,匆匆逃进了内间。

    李梁虽然没说什么,但他面上的惊惧没能逃过葛苗青的眼睛。

    葛苗青目不斜视,直直地撞上他的视线。

    “把鞋子还给李庆林,一个篓子,值不了一双鞋。”葛苗青语气冰冷。

    李梁:“葛丫头,我们不是讨厌你……”

    葛苗青很认真:“我在说鞋子的事。”

    目光扫过了方才阿云婶婶躲进的那扇门,她只在乎李庆林的那双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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