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人?贾母扶着鸳鸯的手,问来人:“来的是夏太监?可是带了大姑娘的口信?”

    自打国公爷去了以后,贾家就门庭冷落,只有每逢年节时才能被宫里惦念一回,赐些东西下来。就连这个,这几年也不大有了。其余时间宫里上门来的,就只有一个夏太监,每回张口就是要银子。

    多半都是政儿媳妇或者凤丫头拿钱将人打发了,鲜少报到她跟前。

    今儿如此正式,莫非是元春在宫里有了消息?却不知是好是坏。元春在宫里蹉跎了几年,再熬不出头,就成老姑娘了。

    贾母想着,脸上也露出忧色。

    下人道:“不是夏太监,是一位自称姓吴的老大人,二老爷在前面招待着。”

    贾母一时想不出吴公公是哪号人物,催促鸳鸯等一干丫鬟快替她换了衣裳好见客。一时邢夫人、王夫人和王熙凤闻讯也赶到贾母房里。

    等一行人到了正房,就见贾政陪坐下首,在与人说话。一个内监打扮,面无白须,头发已花的太监坐在左边首位不咸不淡同他搭话。

    看到贾母等人,贾政不由松了口气,他实在是不善言辞,不会说阿谀谄媚之语。为了不冷场,可谓绞尽脑汁。

    “许久不见老太君,一向可安好?”见贾母来了,那太监放下茶盏,眯着眼带着笑意起身同贾母问候。

    贾母已认出来人是谁,原是上皇身边的大太监——吴程。贾母心中更是狐疑,上皇还在位时,吴程是宫中总管太监,论起品级,比贾政这个一动不动的员外郎还高。从前外臣命妇,谁见了吴太监不是笑脸相迎,何曾见过他这么亲切的时候。

    虽然上皇已退位,新皇自有自己的心腹,吴太监手中权力自然大不如前,可贾母也知贾家没落,跟吴太监比起来,更有不如。

    否则何必忍时不时来打秋风的夏太监。

    心下疑惑,贾母客气回话,又请吴程上座。王夫人跟在她身后频频张望,一副急切模样,贾母不着痕迹瞪了她一眼。

    吴太监只当看不见她们的眉眼官司,他是奉了命过来的,不愿耽搁太久,寒暄几句,说了些往事,便转到正题:“上皇听闻老太君的外孙女,林大人的千金客居府上?”

    王夫人闻言失望不已。

    贾母摸不清他的意思,不动声色道:“上皇明鉴,我那女儿薄命,年纪轻轻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孙女,我担心她无人教养,故而接到身边看顾。”

    吴太监不耐烦听她这些前因后果,面上笑道:“老太君一片慈爱之心,令人动容。听说林小姐钟灵毓秀,聪慧伶俐,可否让咱家见一见?”

    贾母忙让鸳鸯去请黛玉。

    黛玉这会儿正听何嬷嬷说赵姨娘闹的笑话,又从她口中知道自己这里短了冰例的事,眉间郁郁。

    “姑娘可是伤心?”何嬷嬷问。

    黛玉摇头:“谈不上伤心。本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们自己家里都有不便的,我不过是客人,自然更让人不放在心上的。”

    她来贾家时间不久,又不曾住在贾母房里,感情是有,但也说不上十分深厚。况且她身边有亲近之人,又随时可以离去,不是如无根浮萍一般,便没有了寄人篱下之感。哪怕她心思还是敏感,也生生少了许多伤春悲秋的之意。

    她只是觉得,外祖家里连着生事,总透着一股不祥之意,不知以后会如何。外祖母年纪已大,二姐姐她们也小,若有朝一日门庭败落,她们不知该如何自处。

    “姑娘自己还是个小人,就操起这门子心了。”何嬷嬷把一个册子递给她,道:“都说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可这些千年世家煊煊赫赫,一朝也叫黄巢屠尽了,可见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若真是荣华已尽,也是运道如此,左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到哪里都是活着。”

    “活不了......”

    剩下的话她没说。

    黛玉道:“嬷嬷感慨颇多。”

    何嬷嬷笑而不语。她是亲眼见了城破国亡,旧朝落幕新朝渐立,改朝换代时,多显赫的世家也只是屠刀下滚落的人头。比起亡族之祸,贾家衰落,只不过是小事。

    何嬷嬷点了点黛玉手中的册子,“先前跟姑娘说要弄个园子,地已经买好了,又找了人做了设计规划,这是大致的图样,姑娘先看看,有不合适叫他再改。”

    黛玉翻开册子,刚看了两页,就见芙蓉领着鸳鸯进来。

    黛玉忙将册子放到一边,“鸳鸯姐姐怎么来了?”又看她一头汗,吩咐何嬷嬷给她上解热的饮子。

    “老太太请姑娘过去。”鸳鸯快速道:“宫里来了人,点名要见姑娘。”

    黛玉不明所以,鸳鸯也只知道这么多,没办法告诉她更多信息。

    “我同姑娘去。”何嬷嬷道:“鸳鸯姑娘且等一等。”

    鸳鸯点头:“还请妈妈手脚快些。”

    何嬷嬷去给黛玉拿外衫穿好,挂上寒玉,整好钗环,又拿了两把伞出来,“外边太阳晒,鸳鸯姑娘打着伞遮一遮。”

    鸳鸯感激谢过。

    荣禧堂中吴太监等得不耐烦了,才见黛玉几人姗姗来迟。

    贾母朝黛玉招手,黛玉走到她身边。贾母同吴太监道:“这便是我那孙女。”

    吴太监上下打量了黛玉几眼,见她小小年纪以出落得极标志。一路过来,去请人的丫鬟脸色都有些发白,她却面上红润,也不见汗渍,身体确实不错,不见半点虚弱之相,心下大定,对上皇所求之事更有把握。

    心里打着算盘,吴太监嘴上赞道:“果然生的极好,不愧是老太君的孙女。”

    他只是随口赞叹,听在堂下众人耳中却另有深意。

    贾母以为上皇是看中了黛玉,要为某位皇孙相看,就她所知,甄太妃的所出的九皇子膝下就有一个跟黛玉差不多大的儿子。

    凭林如海的官职,黛玉做王孙妃子倒是绰绰有余。不过这却是与她的打算相悖。

    王夫人则想的是莫非是上皇看上了黛玉,但这也太小了一些?以后元春要是入了新皇后宫,表姐妹相见,岂不尴尬?

    何嬷嬷要是知道王夫人的心思,定要啐她一口。想的倒美!

    贾政没往这方面想,他想的是妹夫当真是简在帝心,强他多矣,该多多写信,同妹夫讨教学问才是。

    邢夫人和王熙凤倒没什么多余心思,反正同她们关系不大。

    吴太监不知自己一句话就引出了这么多想法,客套一句,他长驱直入,说明来意:“听闻林小姐从小身体不好,是得了神医调养,才与常人无异,不知是哪位神医?”

    贾母和何嬷嬷恍然大悟,明白了吴太监此行的目的——为上皇/老皇帝求医。

    老皇帝退位便是因为身体不好,无法再长期操劳国事,所以立了一个傀儡,自己当太上皇。这一决定果真延长了他的寿命,让他多活了四年,但显然他不想只活四年,还想长长久久继续活下去。他肯定是出了事,或许病重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何嬷嬷思索着,太上皇与新皇之间肯定有权力争斗,林老爷是新皇的心腹,理当站在新皇这边,姑娘不理吴太监才是对的。但太上皇的人逼到当面,看着是不问出个所以然是不会罢休的,贾家指望不上,这该如何是好?

    何嬷嬷还没想出应对之法,就听黛玉道:“那位不是神医,是一位云游的道人,四海为家,居无定所。”

    吴太监眯起眼,皮笑肉不笑道:“林小姐的意思是这个云游道人治好了您的弱症,便飘然而去了?”

    黛玉摇头,“她并没有治好我,只是为我调养,让我同常人看起来无异罢了。”

    吴太监可不想跟她抠字眼,今日他必须要一个结果。他一身荣华都系于上皇,比上皇自己更希望他活着。

    “林小姐......”

    眼见吴太监要发作,贾母忙揽过黛玉,道:“老内相,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什么,就是请大夫,也是我那女婿的寻的人,大夫是来是去,她在内宅如何知道,该问女婿才是。再者那道人也不一定厉害,许是误打误撞,若是他真有本事,我的女儿又怎么会......”

    话没说完就落下泪来。

    贾母的话把吴太监堵了个正着,满屋的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唯有贾母他要给三分薄面。

    可这点面子也不够他放弃。

    黛玉看他神色变幻,轻轻从贾母怀里挣出来,道:“我虽然不知道道人去了哪儿,但她也给我留了一瓶药,说我喝完就能好。”

    峰回路转,吴太监眼睛一亮,“这药......”

    黛玉道:“我体虚,用的少,喝了一年有余,如今还剩小半瓶,愿献给上皇。”

    “嬷嬷,你去把药取来。”

    “可是姑娘......”何嬷嬷故作犹豫。

    黛玉摇头:“无事,去取!”

    “是。”

    吴太监笑容微深,意味深长道:“林小姐果然聪慧,深明大义。”

    除了贾母和黛玉,堂下一干人已经被这番变故惊呆了,完全搞不懂怎么又是献药,又是牵扯到上皇的。

    半晌,贾政结巴道:“老内相,上、上皇龙体有恙?”

    吴太监斜了他一眼,贾政便不敢再问。

    贾母闭了闭眼,搂着黛玉一言不发,吴太监闭目养神,不再理会众人。不多时,何嬷嬷捧着青玉瓶回来。吴太监迫不及待接过瓶子,打开嗅了一口,无需多言,只闻味道他便知道这是灵药无疑。

    “好好好!”吴太监喜形于色。

    黛玉道:“那位道人赠药时曾交代我要与牛乳混着用,一次服用两滴,不宜过多。不过个人症状不一,他人要用时,需得酌情增减用量。”

    吴太监笑眯眯应了。

    东西到手,他也不再多留,立即带着人回宫复命。

    贾政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有些不知所措。贾母看了他一眼,疲惫道:“都散了吧,今日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上皇病重,外头没听到一点风声,显见是里头瞒的死,那他们就得继续帮忙瞒着。

    她特别看了王夫人一眼,“也不准给元春递消息。”

    王夫人垂头称是。

    “政儿,明天请你敬大哥过府一趟。”贾母又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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