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思还是要去找老太太告状。

    凤姐赶了两步,想要拦她,芙蓉脚步一转,插在两人中间,“二奶奶注意身体,别磕着碰着了,不然又是我们姑娘的罪过。”

    又转身拉住喊着“林姑娘”的袭人道:“这事说破天去,怎么也怪不到宝二爷身上,你拦什么,又不是你的错处。说来青雀莽撞,方才还要多谢你拿了主意,否则二爷那个样子,她少不了也要挨罚。”

    袭人不知宝玉之前的凶险,芙蓉不让她追,她急得不行,道:“我请二奶奶来劝,二爷和林姑娘私下里说开了就好,何必在闹到老太太跟前?让老太太不安生!”

    凤姐眼一撇,见宝玉还是不知事的模样,陡然歇了要把事情捂住的心思。

    眼看着黛玉跨出门,路过两个白着脸的丫鬟身边,跟着她的小丫头忽然站住,盯着其中一个丫鬟道:“我记得你,那回在廊下,也是你酸言酸语说别人谄媚。”

    那丫鬟蓦然睁大眼睛,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你等着。”青雀丢下一句,追着黛玉去了。

    凤姐看着神情恍惚的丫鬟,得了,这还是个惯犯。

    她慢条斯理转头搭着平儿的手小声道:“这白来的礼果真收不得,眨眼就得把情还回去,也不知道二爷歇好了没有。”

    平儿惊讶道:“林姑娘今日就要走?老太太还留不住?”

    凤姐努了下嘴,示意平儿去看白鹤:“瞧那个眼皮不抬,还在收东西,不是今日也是明日。林妹妹长了腿,真心要走,传个信,林家的车拉到门前,还能不让走?”

    平儿笑道:“哪有奶奶说的这么严重?真要这样,不就是一点脸面也不给了?”

    凤姐哼笑,当然不会撕破脸,到不了那步田地。林妹妹看着是不肯忍下这口气的,受委屈的是她,她又是个孩子,仗着脾气闹一闹也没人能说她不对,老太太定然不愿意见林家的马车摆到门前,多半会依她。

    宝玉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想来打的也是同样的主意。他年纪小,老太太疼他,满府上下都要让着他,从来没有人跟他顶着干的。他兴许以为自己道过歉,就能把事抹平,既不伤着林妹妹,两个丫鬟也万事大吉。

    他或许想不到这么深,就是凭着往日行事章程和稀泥,想你好我好大家好,谁知林妹妹眼里揉不得沙子。

    他要是不这么拧着来,让她干脆罚了丫鬟,没准事情差不多就过去了。

    “宝玉糊涂。”凤姐道。

    “奶奶说什么?”平儿问。

    “我说,咱们也别杵在这儿了,带着这两个去老太太那儿,全凭老太太发落。”

    “我也去。”宝玉急忙道。

    凤姐点着下巴,笑道:“宝兄弟要去也成,只是呆会儿别说话,免得再拱火。”

    -*

    贾母处,黛玉还算平静。她一句也没提宝玉,只说自己要回家,不能在这里住了,任贾母怎么问,都不说原因。

    凤姐赶过来时,贾母正着急上火,一见她就问:“我听说你被请到林丫头那儿去了,是不是有人给她气受了?!”

    “老祖宗,我正是为这个来的。都是奴才生事,人我都捉来了。”她往后一指:“就是她们两个。”

    赖嬷嬷陪着贾母抹骨牌,这会儿还没走,瞥了一眼,道:“她们是做了什么,惹得林姑娘生这么大气?”

    宝玉要开口,袭人捂住他,低声央求道:“我的好二爷,你就别添乱了!”

    那边丫鬟见到赖嬷嬷,眼睛一亮,随即狡辩自己不知情,一直尽心尽力伺候黛玉,也不知哪里做的不好,糊里糊涂被二奶奶压过来。

    “姑娘?”何嬷嬷低声询问。黛玉垂下眼睛,微微点头。

    何嬷嬷便附在贾母耳边小声说话。凤姐依稀听到“死了妈”、“没了弟弟”、“命硬”、“都短命”之类的话。

    何嬷嬷还没说完,贾母已是怒不可遏,一拍桌子,骂道:“混账东西!往日惯得你们!目无尊卑,编排起主子来什么话都敢说!今日嘴里敢咒林丫头,明天嚼起闲话,是不是连我也要咒!心黑流脓的歹命种子,满嘴臭不可闻!”

    其他人忙劝道:“老太太息怒,犯不上为她们气坏了身子。”

    贾母挥开众人,“她能知道林丫头家的事,想必也是有人告诉她的。这样的下人还留在府里干什么!凤丫头!”

    “她老子娘是哪个?能教出这样的女儿,也不是个好的!让她来,把自己女儿领走,一起都打发出去!”

    两个丫鬟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拼命磕头求饶,一人爬到黛玉跟前?求:“林姑娘,我什么都没说,都是她说的,您饶了我这一遭吧。”

    黛玉垂泪:“你是没说,可她说的时候,你怎么不让她闭上嘴,偏要在那里听?便是走开,不搭理她,她也一个字说不下去了。怎么就她非要说,你非要听。她也不是第一次说,倘或你从前听了,来报一声,我也承你的情。”

    那丫鬟委顿在地,哭着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则哭天抹泪要去抓赖嬷嬷的衣服,赖嬷嬷连忙把人踢开,不敢沾染。她奉承道:“老太太仁慈,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府里从没见过打骂下人的,满京城再没有比咱们这儿对奴才更好了。还是她们没见过那些动辄吆三喝四,挥鞭子动板子的主子,享着福还不知足,难免心大了。要我说老太太罚得好,该再罚重一些,杀一杀歪风。”

    贾母喘着气,“凤丫头,堵住她们的嘴,直接带出去。也别让她们老娘来了,我听不得她们再哭一遭。”

    凤姐抚着她的胸口,摆手让人把两个丫鬟拖出去,“老太太,我也过去看着点?”

    贾母点头,“去吧,别让她们闹起来。”

    “知道了。”

    赖嬷嬷见状,趁机告辞。

    凤姐给袭人使了个眼色,一起把不知所措的宝玉拉走。

    “外祖母?”人都走了,独留黛玉。

    贾母抬手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脸道:“外祖母年纪大了,有看顾不到的地方,让玉儿受委屈了。”

    黛玉靠在她怀里,摇头道:“人人都长着一张嘴,要说什么,外祖母也管不着。”

    贾母拍拍她,半晌说道:“宝玉他是个心诚的人,有时候不会说话,你不要怪他。”

    虽然黛玉和凤姐谁都没捎带上宝玉,但贾母哪能不知道里头有他的事。光是丫鬟胡说,别说还要饶上凤丫头,玉儿身边的丫鬟嬷嬷就能把人收拾了。

    “我没怪他。”黛玉道:“二哥哥对我和姐妹们都好,我知道。”

    贾母叹息,都好就是说没什么特别。这么一闹,什么好都消磨光了,往后不知道还要多少情谊才能盖过去。

    贾母道:“多留两天吧,要带许多东西,一两天也收拾不完。”

    黛玉见贾母保养得宜的脸上老态尽显,不由心软,应了一声。

    -*

    “老太太,二奶奶来了。”鸳鸯轻声禀报。

    贾母睁开眼,问:“都处理完了?”

    凤姐不敢说笑,肃声道:“是,按老太太吩咐,都放出去了。”

    贾母点头:“有个丫鬟,是不是跟赖嬷嬷有关系?”

    那老货,先是说玉儿气性大,等她给玉儿撑腰,要赶人时,又急急忙忙撇开关系。

    凤姐道:“老太太明察秋毫,那丫头的娘是赖嬷嬷的姨侄女。”

    “另一个呢?”但凡是好去处,能进去的丫鬟都该有些手段,不是有人,就是有别的倚仗。

    她虽然不怎么管府里的事了,但好歹掌家几十年,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年轻时也见多了。下人也是有上进心的,府里差使有好有差,有上进心的人都想占好位置,自然会互相竞争。

    对此主子乐见其成,因为这样奴才才会更好地为主子办事。

    “另一个是绣房管针线的黄婆子的孙女。”

    凤姐回完话,半天没听到贾母的声音,悄悄抬眼,就见她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原来老太太不笑时,这般威严,凤姐心想。

    没一会儿,胡思乱想的凤姐被贾母打发,一头雾水地离开。

    过了一天,王夫人不知从谁那里听说撵了两家人的事,召凤姐过去问话,听完缘由后,感叹了一句黛玉性子尖锐不饶人。

    凤姐听得直撇嘴。

    -*

    黛玉还是在贾府过了中秋。听松园一切如常,少了两个丫鬟的事没有引起任何波澜,起码表面上黛玉眼前是风平浪静的。

    按照原先的安排,十八那日是黛玉回林家的日子。一早,丫鬟婆子搬着箱笼,凤姐一路把黛玉送到后门外,恨不得扶她上马车。

    “二嫂子,你回去吧,再送都快送我到家了。”

    凤姐握着她的手:“我要不是府里杂事脱不开身,还真想跟着你一起去。”

    黛玉面带笑意听着,并不放在心上。

    凤姐殷殷叮嘱,“我都跟二爷说好了,路上你想休息,饿了、渴了,只管开口,让二爷去办。”

    黛玉掩面笑道:“二嫂子说的我像是出远门,一去不回一样。”

    凤姐心道,听松园都空了大半,门也锁了,还真不知道你几时能回来,少说是要住个把月。

    她面上不露声色,“再近也有快一个时辰的路,我是怕你中途有什么需要,面皮薄不好意思跟二爷开口,光想着快到家了,还是忍一忍,一忍就忍过去了。”

    “怎么会?”黛玉狡黠一笑:“别人不知道,二嫂子应该清楚,我不是个能忍的人。”

    凤姐一愣,继而大笑起来:“是我忘了,妹妹也是要强的人。”

    两人说着话,前面贾琏使人来催,该启程了,凤姐把黛玉送上马车,“路上小心。”

    黛玉点头,放下帘子。马车动起来,凤姐站在原地目送他们,帘子忽又掀起来,凤姐忙问:“妹妹是有什么忘了?”

    芙蓉探出头来道:“是我。我忘了跟二奶奶说,二奶奶忙着府里的事,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回头该请个大夫瞧一瞧才是。”

    凤姐不明所以,没等她问,芙蓉已经放下帘子,马车轱辘辘走远。

    “这是什么意思?”凤姐疑惑。

    平儿道:“奶奶最近胃口不好,要不请个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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