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愉从电脑中抽神回来时,门外天已经黑了。

    她将方案从头到尾再次润色了一遍,登上微信,发给了自己的手机。

    而说好要盯紧电脑的祁清肆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长腿大喇喇地敞开。

    他手掌撑着头,手肘支在沙发靠背上,眼睛闭着。

    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孟冬愉把电脑关机,走去过,轻手轻脚地放到他身边。

    然而,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的腿被茶几的一角绊了一下,身体失去了重心,继而整个人倒在了沙发上。

    柔软的海绵因重力下陷又反弹回来,哪怕孟冬愉忍着腿上的痛意没吱声,沙发上的动静还是迫使祁清肆睁开了眼。

    似乎还没睡够,他神色困倦,声音也染着刚睡醒的哑意:“孟冬愉,你喊人起床的方式还挺特别。”

    和他距离不算很远,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辩不出太多情绪。

    孟冬愉没搭腔,直起身来说了句抱歉。

    祁清肆也跟着坐起来,视线从她的脸上落到她的腿上,问道:“痛吗?”

    孟冬愉对疼痛的忍耐度很高,膝盖上的这点痛意不算多么难忍。

    面对他的关心,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没事。”

    祁清肆也没再追问什么,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又抬头看她,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像唠家常一般的问话,语气熟稔。

    孟冬愉有一瞬间怀疑他们的关系不是房东与租客,而是至交好友或者说是……情侣。

    这个念头的产生,让孟冬愉心底莫名地恐慌。

    她从沙发上起身,试图与他划清界限:“不用了,我打算出去逛逛。”

    祁清肆像是丝毫没察觉到她的抗拒,目光再次回到她的膝盖上:“需要司机吗?”

    他越是直接,孟冬愉越是想要回避。

    她语气再次染上淡淡的冷:“不需要。”

    见状,祁清肆扯起唇角点了点头,带着点自嘲:“也是,毕竟我们不熟。”

    秋意街华灯初上,街道两旁也支起了不少小吃摊。

    孟冬愉本就没太多的口腹之欲。

    她象征性地找了家南江特色的摊位,填饱了肚子。

    方才被撞到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

    日子还长,孟冬愉也没打算一天就把南江逛完。

    饭后沿着秋意街走了一会儿,简单消了消食,便启程回了民宿。

    路过楼下客厅时,童欣瑶正在吃煮好的泡面。

    孟冬愉打了个招呼,打算上楼,却被童欣瑶喊住。

    童欣瑶口中的面咽下去,指了指楼梯口的储物架,推醒她:“冬天姐姐,那上面有你的外卖,别忘了拿。”

    孟冬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储物架顶层放了一个蓝色的纸袋子,上面还印制某药店的logo。

    她有些疑惑:“我的?”

    童欣瑶点头,而后也同孟冬愉一起疑惑:“对啊,外送员送过来时,喊的是你的名字。”

    “难道送错了?”

    孟冬愉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眼上面的订单。

    是她的名字和她在民宿平台上预留的手机号。

    她拆开。

    里面是一瓶跌打损伤喷雾。

    腿上的痛意证实了心底的猜测。

    孟冬愉鼻尖忽然有点泛酸。

    但是过往的经历提醒她,不要再让自己沦陷在他人给予的温暖中,无法自拔。

    她敛了敛眉,问童欣瑶:“你们老板呢?”

    童欣瑶把面咬断,口齿不清地摇了摇头:“不久前看他出了门,不知道去哪了。”

    孟冬愉掏出手机,按照订单上的药品金额,给童欣瑶转了账:“麻烦你帮我把药钱转给他。”

    应该是看出了孟冬愉情绪不太好,童欣瑶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而后又有些关心地问道:“冬天姐姐,你哪里受伤了?”

    孟冬愉解释:“不小心绊了一下,没事。”

    越是去在意,痛感就越是被放大。

    上楼时膝盖摩擦裤子,孟冬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

    好像比当初被拳打脚踢时还要痛。

    那时候的她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瘀伤药这种东西,总觉得忍一忍就好了。

    看着瘀痕从青绿变成黑紫,再慢慢褪成黄棕,最后从皮肤上消失。

    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初期的疼痛忍一忍,慢慢也就麻木了。

    孟冬愉攥着那瓶喷雾,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迈,到达二楼时,泪水再也忍不住。

    只是太痛了。

    只是生理性的泪水。

    她把眼泪抹干,轻轻扯了扯嘴角,暗示般地告诉自己,不要去贪恋那些突如其来的温柔。

    与昨晚的一夜无梦不同,来南江的第二晚,孟冬愉迷迷糊糊做了很多梦。

    梦中的场景变化万千,从小时候到初高中再到大学最后是工作,梦中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找不到存在感,得不到一点认同。

    梦中的她迫切地去讨好,试图获取他人的关心,最后换来的只是冷眼相对,恶语相加。

    孟冬愉从巨大的心酸中醒来时,枕头已经湿了大半。

    她起身,拉开窗帘,把枕套摘了,将枕芯摊到飘窗上晾晒。

    凌晨五点钟,太阳初升,窗外枝头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眼前鲜活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里没有那些乌烟瘴气。

    这里是新的开始。

    孟冬愉洗了把脸,又把洗好的枕套晾晒出来,而后换了衣服下楼。

    刚出民宿大门就碰到了祁清肆。

    他上身黑色背心,下身运动短裤,露出的臂膀和腿部的肌肉线条都紧实有力。

    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额前的碎发也被汗水打湿。

    应该是刚运动完回来。

    视线相撞,孟冬愉抿了抿唇角,先开了口:“昨天,谢谢你的药。”

    闻言,祁清肆揉了揉手腕,哼笑出声:“谢我做什么?你自己花钱买的。”

    话里话间都在不满她昨天托童欣瑶转账给他这件事情。

    孟冬愉没再搭腔,从他身前让开位置,侧身掠过他径直往门外走。

    没走两步,又被他喊住:“孟冬愉,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得罪?

    明明是他在对她的道谢阴阳怪气,怎么还反过来质问她?

    面对他的强词夺理,孟冬愉也不想再解释下去,只是面无表情地回头:“没有。”

    祁清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那为什么,你对童欣瑶,对胡杭,甚至对祁振强的态度,都比对我要好?”

    有吗?

    都才认识一天而已,哪里谈得上态度好不好?

    孟冬愉蹙了蹙眉:“你想太多。”

    祁清肆咬着牙点头笑了下,重复她的话:“我倒是希望我想太多。”

    片刻后,他深吸了口气,再次开口:“冰箱里有冰袋。”

    突然换了话题,孟冬愉有些懵:“什么?”

    祁清肆瞥了她一眼,而后转身往院子里走,只留一句提醒:“敷下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孟冬愉原地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她起床洗漱的时候照了镜子,眼睛确实有些肿,但是她觉得没那么明显,就没太在意。

    现在被他点了出来,孟冬愉心底忽然有些慌。

    就好像她刻意营造出来的一副面具,被人戳破了一样。

    不过这种慌乱只停留一瞬,便被她找了个借口说服了自己。

    只是没睡好而已,早起眼睛肿脸肿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她出了小巷,随便吃了点早餐,找了家打印店将昨天写好的策划书打印了出来,而后去了祁振强的那家木雕店。

    孟冬愉过去的时候,祁振强正坐在门口吃早饭。

    店里摆的还是那些古朴经典的雕刻品,陈列上也不够美观。

    孟冬愉接过祁振强递来的凳子坐下,把手中的策划书递给他。

    祁振强象征性地翻了几下,又还了回去:“姑娘,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我也看不懂,你不如直接说我要怎么做。”

    从他口中得到了想听的话,孟冬愉笑了下,缓缓开口:“师傅,我觉得您现在需要推陈出新。”

    祁振强闻言应声:“怎么说?”

    孟冬愉想了一下,尽力委婉地表达:“新一代消费者的喜好已经变了,您店里的这些产品,有些不太符合年轻消费者的眼光。”

    闻言,祁振强冷哼一声:“去雕些他们喜欢的那些猫猫狗狗,有什么技术含量?”

    他摸了摸身旁纹路繁复的花窗:“这是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技艺,我守着这家店是想传承下去,而不是为了迎合外界让传统技艺流失。”

    从祁振强的话中能够听出来,他自己也知道目前雕刻的这些不是主流产品。

    他之所以这么坚持不懈,只是不想百年传承下来的技艺在他这里给断掉。

    孟冬愉抿了抿唇角,试图去说服他:“创新并不意味着技艺的流失,利用创新吸引来更多人,反而更利于传承,而且……”

    祁振强对她的观点持不认同态度,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已经没了耐心:“不懂别瞎指挥。”

    他摆了摆手,又开始赶客:“算了,不指望你一个小姑娘能帮上什么忙,赌约取消,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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