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瞪大眼睛,嘴唇翕翕,一时间脑子里一片懵,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还是萧御先开了口:“你家姑娘呢。”

    彩霞只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人一样,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受他人支配。萧御问话,她没过脑子就回了:“姑娘在内室睡下了。”

    萧御道:“我去看看她。”

    当然,他说这句话只是在陈述自己将要做什么,并非问询彩霞的意见。此时已是深夜,留宿别院的不管是主子还是仆人,绝大多数都已入睡。彩霞明知道萧御深夜造访自家姑娘的闺房,十分不妥当,可她却慑于萧御的威势,不敢对此表达任何的意见。只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祈祷他莫要做出什么出格之举才好。

    好在他到了床边就站住了,皱眉凝视了扒在枕头上睡得黑甜的傅思年一会儿,便回身返回前厅。

    彩霞不知怎么的,也跟了出去。

    他找了张椅子坐下,一点也不拘束,倒像是回到自己房间一样。

    彩霞直觉他有话吩咐,便走到他身旁站定。

    萧御手撑着椅边扶手:“我瞧你家姑娘头发还没干透就睡下,她常常这般随意么?”

    彩霞连忙摇头:“姑娘很少如此,今晚大概是累极了,才会如此。”

    萧御轻轻颔首:“湿着头发入睡,极易招致风邪入侵,染上病症,甚为不妥。下次你家姑娘再如此,你可要多多劝阻。别一味只顾着哄主子开心,不把主子的身体当回事。”

    彩霞心下惴惴,就应了声是。

    萧御又道:“待会儿你使干帕子把傅姑娘头发擦干,手脚轻些,也别弄醒了她。”

    彩霞点了点头。

    萧御又吩咐:“傅姑娘今天受到了惊吓,又冒雪走了半天的路,后半夜怕是会伤风。你今晚别睡死,警醒些,她一有什么状况,你就去东院找李总管,他会帮忙找郎中过来诊治。”

    彩霞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萧御这才离开。彩霞重新关上房门,心中只觉得惶惶然,萧家三公子对自家姑娘的关心明明是好事,可这“好”过了度便成坏事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事告知自家姑娘,可一直到翌日天光大亮,也还没得出结论。

    萧御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傅思年身体状况挺好,并未感染风寒。倒是和她一起回来的程子修病倒了。

    “姑娘,咱们要不要过去探望一下,毕竟是我昨日用了激将法,激他去找你,他才会染上病灶。”彩霞心中稍有不安。

    “照你这么说来,是得去探望一下,不然别人该说我白眼狼了。”傅思年躲到屏风后换衣裳,顺口问起别院的事,“昨天惊马事件,不是说失踪了好几个人吗?都找回来了吧。”

    彩霞帮她把换下来的衣裳收好,“嗯,都找回来了。姑娘你是最后回来的一个!说起来,二房东跨院的大姑娘可惨了,听说从马上摔下来,摔到了胯骨,以后怕是会不良于行。三姑娘倒是安然无事,只是手肘上稍稍有点擦伤。”

    傅思年听闻,系腰带的手顿了顿,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到底只是个旁观者,不管惊马事件是不是萧姈做下的,她都没必要参与其中。

    冷风中,肖夫人站在别院大门,面带歉意地送走一个又一个的客人。当最后一辆马车驶远的时候,肖夫人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她主持萧家的中馈,往常这些贵妇人都上赶着巴结她,现如今都敢甩脸色给她看了。肖夫人心里不舒服,可人家的子女就在自己张罗的赛马会上出了事,她纵然再不舒服,也只能强忍着。

    在大风里站了半天,身上都积了不少寒气。

    颖姑姑扶着她回到宴息室。早有机灵的小丫鬟捧上滚烫的茶水。

    肖夫人喝了口热茶,“阿颖,事情都查出来了吗?”

    颖姑姑道:“小姐请稍等,我再去催一催。”说着,掀开厚帘子走出宴息室。

    再回来时脸色有些凝重,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肖夫人一盏茶都喝光了,放下茶杯子,“说吧。这辈子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到底是何人做下的,值得你这般慎重?”

    颖姑姑吱吱唔唔地说:“是……是四姑娘。”

    “什么玩意儿?”肖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萧姈?那个只会缩在别人背后,胆小怯懦,毫无存在感的丫头?“会不会弄错了啊?”

    她私心里一直以为是别的世家贵妇嫉妒如日中天的萧家,才故意在她张罗的赛马会上搞破坏的。

    颖姑姑重重地点了下头:“小姐,你没听错,就是四姑娘做下的。有仆人见她偷偷摸摸地往马厩里去,在马槽中放了两把草。那仆人见她行为鬼祟,怕四姑娘做出什么事,连累了他们那些下人,便私底下偷偷留了两片叶子。李管家已经找郎中看过了,郎中认出那是苦马豆,马吃了会出现发狂的症状,这不就对上了吗?”

    肖夫人想到自己摔下马卧床静养的女儿,恨恨地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平时瞧着她安份守已的,却不料竟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就算平时有什么龃龉,说开了也便过了,如何竟下这般狠手!”

    颖姑姑道:“我看四姑娘倒没想过害别人,她只给大姑娘和三姑娘的马加了料草。她要真有心加害别人,就应该给所有的马都吃上加了料的草才对。咱们大公子、二公子还有二姑娘,连带着别府的公子贵女,不过是受池鱼之殃。”

    肖夫人冷笑:“就是如此,也不该生出害人之心。且待我回到京城,跟夫君商议过后再处置她不迟。”

    颖姑姑叹气。男主子对东跨院的宠爱有目皆知,而萧姈却胆大包天对东跨院的两个姑娘出手,怕是不能善了了。

    肖夫人嗤声:“阿颖,你叹什么气?你是不是觉得四丫头很可怜?她既不念姐妹情份出了手,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总不能因为她可怜,别人就该包庇她吧?我那三个孩子,这次能够保得性命,那是他们命好。要是其中一个有个万一,我肯定是饶不过四丫头的。只要想起昨日之事,我的心还跳得厉害。”

    颖姑姑就不敢再说话了。

    肖夫人摆摆手,“这事暂且搁下,我且问你,昨夜傅姑娘可是老三送回来的?”

    颖姑姑摇摇头:“那倒不是,听守门的小厮说,和傅姑娘一起回来的,是程家的公子。程家公子摔伤了腿,是傅姑娘一路挽扶着他回来的。”

    肖夫人一脸的失望,不过还是打起精神问:“那老三有什么反应?”

    颖姑姑愣了愣:“有什么反应?”

    肖夫人“啧”了一声,“我就是想问你,他有没有吃醋什么的?”

    颖姑姑面露难色:“这我倒是不知道,三公子昨夜回来得很晚,今早一大早就回城了,想来并未和傅姑娘碰过面。”

    肖夫人大失所望,忙活了半天,目的没达成,反惹出一大堆事。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不管心里再怎么不甘愿,还是得打道回府。

    尤姨娘看着自己大女儿兴高彩烈地出门,回来时却包成个粽子模样,扑到萧述怀里,险些哭成个泪人儿。

    “老爷,老爷,你可得为咱们妍儿作主啊!”

    萧述抱着娇滴滴的尤姨娘,心疼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妍儿伤得这么不明不白的。”

    尤姨娘抬起头来,一双泪眼可怜兮兮地凝视着萧述,“老爷,我心里总是不安,这要是万一……”

    说到万一两个字,又为难地低下了头。

    萧述皱眉:“万一什么?你只管说来,就算说得不对,我也不会责怪你。”

    尤姨娘犹豫了一会儿,在萧述怀里蹭了蹭,这才重新娇娇怯怯地抬起头,“妍儿伤得那般重,合该留在别院休养,可夫人却像一刻都等不得的模样,非得让妍儿带伤赶路。老爷,你说这事会不会是夫人做下的?万一真是夫人做下的,那该如何是好?我看,老爷还是莫要追究了吧,我怕老爷为难。”

    萧述看怀里的娇人儿泪盈于眱,更显美态,一股保护欲犹然而生:“你放心,就是夫人做下的,我也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送走了萧述,尤姨娘脸上隐隐透着丝得意之色,很快便被担忧所取代,扑到萧妍床边,手轻轻地触碰她,就像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妍儿,娘在这,你疼不疼?吃过药没有,有没有好一点?”还没等萧妍有所回应,她又骂开了,“肖华这毒妇,我女儿伤得这般重,她怎么狠得下心!马车里搬上搬下,那些仆妇粗手粗腿的,可不得碰着伤口吗?”

    骂到这,尤姨娘又忍不住泪如雨下。

    萧妍扯了扯嘴角:“娘,你放心,我没有事。”

    站在床边的萧娥也哭得泪眼朦胧:“什么没事啊。郎中说姐姐往后怕是不能下地行走了。”

    “什么?不能下地行走?”尤姨娘一听,都要晕厥过去了。

    萧妍淡淡一笑:“娘,你别听妹妹的,她就是夸张,哪里有那么严重?郎中只是说有可能,并不肯定!”

    她言之凿凿,尤姨娘稍稍得到些许安慰。她小心翼翼地拉着萧妍的手,“妍儿,我听说昨日赛马会上,就你和娥儿的马匹发狂。你说,会不会是正院那边的夫人故意为之啊。”

    尤姨娘得宠那么多年,风头甚至盖过萧述正头的夫人,自然觉得肖夫人会因为妒忌而对她一双女儿下手了。

    萧娥抹抹眼泪:“娘这回怕是猜错了。我看罪魁祸首就是萧姈那家伙!”

    尤姨娘却不信:“四丫头整天唯唯喏喏的,没半点主张的样子,怎会有胆子做下这样的恶事?”

    萧娥跺跺脚:“娘,你可不知道!”便如此这般将自己赠了一件有问题的衣裳给萧姈的事说出来,“……西跨院的母女私底下咒我们,我就是看不过去,想要给萧姈吃点苦头。谁知道她竟然不上当,昨日也没穿上那件衣裳。我看她八成是发觉了衣裳的问题,伺机报复我们东跨院!谁知道昨日好巧不巧,竟给她逮到机会了!那丫头忒恶毒,我不过是想叫她吃点苦头,她却寻思要我和姐姐的命!”

    尤姨娘捏着帕子,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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