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结社（Vampire Society），缩写为VS，是类似于政府的组织，管理着全部的吸血鬼，听命于由七名最年长的吸血鬼组成的长老会。它平常给吸血鬼们提供证件更换、财产转移以及血袋供应等服务，同时有自己的警员来处理暴露身份的事件。即使长老会签署了PSA的条约，也无法消除吸血鬼对女巫和兽人发起的组织的不信任——在他们眼中，那两种生灵宛如漂亮的蘑菇，看上去可口却有毒——而恰巧的是对方也保持着同样的戒备。
英格兰地区的VS办事处位于伦敦市中心的某栋大厦顶层，安娜正坐在其中一间办公室里处理着枯燥的文书工作。身为这个办事处的负责人，她需要关注辖区内所有吸血鬼的动向，确保他们没有在凡间闹事，同时要安排“移民”工作，保证没有凡人察觉到不老不死的存在。
在信息时代，这份工作困难了许多，尤其是有新吸血鬼诞生的时候。运气不好的话，那一幕会被凡人录下来，然后传到网上去。就算VS有专门的网络监控部门，有时候也来不及处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视频。
内线电话响起，安娜按下接通。
“拉斐安到了，”助理达米安报告，“带了一个新生吸血鬼和……死神？”
安娜挑起眉头，她刚刚可没在电话里听说什么死神的事情。
“让他们进来吧。”
隔音极佳的房间里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不过没一会儿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安娜按下一旁的门锁键，厚重的房门应声开启。
“伊安！”安娜微笑着打招呼。
“安娜。”拉斐安点了下头。
“嗨，泰德，看来我们以后会经常见面了。”
瞧着被拉斐安拎进来的泰德，安娜摆出了玩味的笑容。她非常讨厌花花公子，却喜欢伤透他们的心。泰德之前搭讪过她，而一只猫自然不会放过玩老鼠的机会。几回合的交锋之后，她成功捕获了泰德的心，然后无趣地把它抛在地上再狠狠地用高跟鞋碾压。她不是什么残忍冷漠的生灵，可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总要找些乐趣才会不那么难熬。
一缕金色的头发吸引了安娜的注意，清澈的蓝眼睛从拉斐安身后探了出来，正好撞上她的视线。
“这是谁来了？”
安娜打量一身黑衣的小羊羔，对方没有凡人的气息，也没有吸血鬼的气息。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甚至会以为自己面前只有空气。
“她不是你的目标。”拉斐安警告。
“那太可惜了。”
安娜遗憾地叹气，她最喜欢清纯的女人了，喜欢令那双纯粹的眼睛里充满炙热的欲望。
“死神？你刚刚说？”
“对。”
倘若不是拉斐安亲口所言，安娜一定会以为这是个玩笑。然而拉斐安一直是无趣的老古董，他要是真的会开玩笑才是天大的玩笑。
“解释。”
“她的镰刀断了，刀片的冲击力把她打入凡间。”
拉斐安简明扼要的叙述，丝毫没有解开安娜的困惑，只让她越来越摸不到头脑。
“好吧。”
安娜放弃了理解，毕竟她没有拉斐安那种钻研的精神，而有些时候你只能选择接受。
“泰德的档案已经建立好了，我仍需要一些更详细的信息，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泰德看起来恢复了些许神志，但是他浑身上下全是血迹，而且散发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达米安，”安娜拨通了内线，“带我们的新人去留观室。”
高大威猛的达米安走进屋内，从拉斐安手上接过了泰德。泰德奋力挣扎，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可他在达米安手上就和小鸡仔一样。
“别担心小家伙，我不过是带你去洗香香，再做一些检查和培训，不会疼的——只要你乖乖听话。”
达米安不费吹灰之力便拎起泰德的后衣领走出办公室，仅留下面无表情的拉斐安与好奇打量的戴茜。
“正事办完了，那我们来谈谈有趣的事情吧，”安娜勾起嘴角，“为什么死神会来这里？我猜她不是纯粹来陪你的？”
“我们在寻找恢复她死神之力的方法，”拉斐安忧心忡忡地说，“她的能力正在逐渐消失，一开始她还能洞察生灵的一生，但现在已经不能了。”
戴茜自然地眨了眨眼睛，看上去越来越熟练了。她是在来的路上发现自己无法读取生灵的数据，那种感觉好似有人忽然把灯关了，最开始觉得迷茫，随后便慢慢适应了。如今她甚至觉得自己似乎正应该是这种状态——无法穿越实体，无法探查生平。
“有意思……”安娜眯眼凝视戴茜，“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事。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死神真的存在！如果他们是真的，我死的时候应该见过呀！”
“你见过，”戴茜平淡地开口，“起码你的灵魂见过。”
“吸血鬼有灵魂？”
“生灵都有灵魂，不过吸血鬼的灵魂比较……”戴茜搜索着形容词，“硬？”
“哦？那和我们的flesh一样，硬得像风干的法棍。”
吸血鬼的躯体在超自然界中确实是最坚固的，不过变身后的兽人也可以与之媲美，即使没有一个吸血鬼愿意承认这件事。
“我不清楚什么恢复死神之力的方法，德古拉保佑，十分钟之前我都不知道死神真的存在！”安娜耸了耸肩，“所以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需要访问中央图书馆。”
“哇哦！我都不记得上一次有吸血鬼访问它是什么时候了，”安娜缓缓靠到椅背上，“我们费了好大工夫才把全部资料整理完毕并扫描成电子版，甚至贴心地加上了各种标注。不过没有吸血鬼在意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或是关于超自然的最新研究发现。大家都在忙着操纵媒体，摆弄政府，赚得盆满钵满，享受漫长的生活呢！”
“我不是。”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是你们这帮学者属于异类，算是吸血鬼中的苦行僧。”
拉斐安不喜欢安娜嘲讽的语气，不由得纠正道：“我们在记录这个世界，在探究世间万物。与生命短暂而又脆弱的凡人不同，我们可以做更加精准的历时研究，可以做更加危险的科学实验。”
“行行行，”安娜不感兴趣地挥了挥手，“这是你的临时通行卡。”
拉斐安不爽地抿了抿嘴，咽下了无用功的话。他知道改变别人的看法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尤其在对方为吸血鬼的情况下。岁月会令大部分生灵越来越顽固，正如安娜无法说服他一样，他也无法说服安娜。与其浪费口舌，不如去做些实事。
接过金色的IC卡片，拉斐安带着戴茜走向顶层专用的电梯。这部电梯直通大厦的最底层，那里是办事处服务器所在的地方。
VS建立并管理的中央图书馆不是一座真正的图书馆，而是一个数据库，里面存放着有关超自然的各种杂七杂八的图文影像资料。有些资料是百无聊赖的工作人员收集的，也有些是专门从事超自然研究的吸血鬼学者上传的。
拉斐安在100英寸的显示屏上迅速浏览着检索结果，鼠标和键盘在他的手下出现了重影。如果是普通的键鼠，估计会由于快速摩擦而冒烟吧。然而这里的一切都是专门为吸血鬼设计的，考虑到了他们超人的速度和力量。
戴茜静静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她把玩过了。她喜欢触碰到物品的感觉，总觉得有些怀念。忽然之间，她感到有些胸闷，于是疑惑地摸了摸毫无疤痕的胸口。
“你的心跳！”拉斐安猛然看向她。
“什——”
戴茜在张口的同时忍不住吸了一大口气，接着又断断续续地吐出。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许久不工作的五脏六腑由于骤然的重启而运转得有些磕磕绊绊。
“你在逐渐变成凡人。”
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心跳声，拉斐安不禁担忧起来。这栋大厦里面除了VS的办事处，就是吸血鬼的住宅与娱乐设施。虽然有凡人负责保洁和维修等工作，但是那些人都没有戴茜的独特气息——雨后泥土的芳香。
好不容易压下了冒出头的尖牙，拉斐安忍不住用力嗅了一下，随即愣在原地。那清新的味道中混杂着一丝奇特的花香，而这香气他再熟悉不过了。每年初春时节，艾兰会采集黑刺李的小白花，用清晨的露水蒸馏成精油与纯露。成品的香气不同于原植物的花香，而那气味正萦绕在长得和艾兰别无二致的戴茜身上。
回想起在车上不小心看到的肌肤，那丝毫不差的胎记的位置，拉斐安深深地凝视身旁的海市蜃楼，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你和她那么像？”
“谁？”
“……艾兰。”
“哦，”戴茜歪头思索，“我说过自己展现出来的是你想见的形象。”
“可是怎么会连细节都那么像？你胸前甚至有一个乌龟形状的胎记！”
“是太阳！”
戴茜毫不犹豫地反驳，而她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知道是太阳？”拉斐安焦躁地抱起双臂。
“……看着像。”
“艾兰也说是太阳。”
“哦！那我可能是读取你生平的时候，得到了这个想法。”
戴茜松了一口气，她很高兴一切都能解释通了。然而拉斐安却闭紧双眼，食指抵住嘴唇，压制着内心的波澜。
“你不应该触碰我的隐私。”
戴茜眨巴着无辜的眼睛，迷茫地瞧着拉斐安。身为死神，她几乎是全知。读取生平的能力并非她主动使用，而是单纯地看一眼对方便会有无数信息涌入脑中。
“我们快点儿把你恢复原状吧。”
拉斐安重新开始浏览搜索结果，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过去的幽灵缠住了。理智告诉他身旁的女性不是其弄丢的爱人，但感性却希望对方是，不过凡人怎么可能会变成死神呢？
“你是怎么成为死神的？”拉斐安猛地扭头询问。
“唔……我一直是死神啊……”
“你有成为死神之前的记忆吗？”
戴茜皱起眉头，开始冥思苦想。黑刺李围绕的宅邸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仔细辨认了一下，那是拉斐安记忆中艾兰住的地方。
“没有。”
“是没有，还是想不起来？”
听到自己提出的愚蠢问题之后，拉斐安烦躁地叹出一口气。他想要证实猜测的迫不及待已经影响到智商了，多想一下就能知道戴茜根本没有办法判断自身是否失忆了。
“对不起……”戴茜轻声说。
“你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
“有时候人们这么说，只是希望对方好受一些。”
“的确，”拉斐安扯了扯嘴角，“礼貌语有这种功能。”
“那这让你好受一些了吗？”
熟悉的声音配合着同样的话语在刹那间把拉斐安推进了回忆，曾经日夜光顾的炼狱再次展现他的眼前。
“我十分怀疑你是在整我。”拉斐安艰难地咽下味道奇怪的草药茶。
“这是我从吉普赛人手上换来的方子。”
“你相信那些流浪的外乡人？”
“万一能治好你的噩梦呢？”
“我的噩梦只需要一壶酒，或许再往里面放几个黑刺李的果子。”
“你哪次不是那样做的？有效果吗？”艾兰翻了个白眼，“上一场战争结束多久了？你的噩梦就没断过。”
“这话显得我好像很无能。”拉斐安抱起双臂。
“你不无能，都成为伯爵手下的指挥官了！”艾兰怪里怪气地感叹。
“我都是指挥官了，你仍然不同意嫁我。”
“正因为你是指挥官，我才要更加慎重，”她努了努嘴，“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壮烈牺牲？”
“爱德华国王年事已高，而以哈罗德伯爵的血统和声誉，继承王位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拉斐安不屑地说，“我不否认有别的势力虎视眈眈，可是那些都不成气候。”
“伯爵顺利继位，与你是否战死没有什么关系，一场胜战的背后同样是无数失去亲人的悲剧。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那些王公贵族到底在争些什么，权势有那么大的诱惑力吗？”
“我不清楚他们成为统治者是什么感觉，但是我不卖命支持哈罗德伯爵的话，万一有像他弟弟那样赋税极重的人继位，百姓可就惨了。”
“你信这帮人的良心？”
“迫不得已的选择吧，”拉斐安把心上人拉进怀里，“你要相信我有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
“这得由我来评判，”艾兰拍了拍他的胸膛，接着果断地离开，“我要回厨房帮忙了，结婚的事情等来年再说吧。到时候，我父亲要回来述职。”
来年，1066年，拉斐安战死于黑斯廷斯，然后变成了吸血鬼。等他压制住嗜血的欲望，下定决心去寻找艾兰，却打听到对方已经染病去世了。
命运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有趣，非常有趣……”诺斯劳特（Knowsalot）教授翻阅着体检报告，“CT没扫到什么刀片，不过她的基因……不同于任何凡人，也不同于兽人或是女巫，而是更接近……法师？”
法师（Sorcerer）是后天习得法术的拥有女巫血统的男性。女巫群体是完全的母权文化，去父留子是她们的传统习俗。魔法通过母亲传给女儿，而没有谁在意儿子的天赋，更不会去培养儿子。她们普遍认为女性拥有储存的力量，可以容纳百川和理解万物，掌握事物运行的规律，进而参悟魔法；相比之下，男性仅有释放的能力，无法懂得魔法的真谛，只会把人性的本恶散播到世间。
一些不甘于被家族或女巫团压迫的男性选择了逃离，有些过上了凡人的生活，有些则苦心研究魔法的竞品并把其称作法术，最终成为了法师。法师大多讨厌那帮“子宫崇拜者”，在历史上甚至有极端的法师发起过女巫狩猎，造成了无数女巫与无辜凡人女性的惨死。进入现代社会之后，超自然世界受到了科技的冲击，不得不抱团取暖。这才使得代表双方的女巫议院（House of Witches）和法师学院（The School of Sorcerers）缔结了和平条约，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法师？你听上去不是很确信。”拉斐安挑起眉头。
诺斯劳特教授向中央图书馆传了一系列关于超自然生灵起源的文章，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拉斐安带着戴茜前来拜访她的实验室，然而对方也是头一回听说死神的存在。
“如果我当初抓到圣诞老人，没准会发现他们的基因更加相似，但是可惜……”
诺斯劳特教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她当时伪装得那么好，甚至准备了对方最爱的自制饼干。可是那个夜闯私宅的老头儿狡猾得很，一招声东击西便带着饼干逃跑了，而吸血鬼的速度再快也追不上驯鹿拉的雪橇车。不过诺斯劳特坚信，只要她能看见雪橇就一定能追上。
“圣诞老人真的存在？”拉斐安将信将疑。
“难道你以为不记得买过的东西是凭空出现的吗？”
“也有可能是捣蛋鬼，”戴茜在喝可乐的空隙插话，“它们非常调皮。”
诺斯劳特教授翻了个白眼，并且无奈地感叹：“我之前守了三个月都没有抓到一只！他们真是躲猫猫的天才！”
“不是天才，而是非生灵可以跨越到另一个维度，在你们眼里就和消失了一样，”戴茜解释，“圣诞老人能一夜之间发完那么多礼物，我能收割那么多灵魂，都是依靠在另一个维度的移动。”
“有另一个维度？”诺斯劳特教授摸了摸下巴，“我没有预想中的那么惊讶，这确实解释了很多事情。”
吸血鬼的高傲令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如今诺斯劳特教授得知了非生灵的作弊手段，那么之前的所有败绩都可以不算数了。
“若是能对你进行血液检测就好了，” 诺斯劳特教授打量坐在桌子上的戴茜，“我特别好奇你的血液是什么样子。”
她尝试过抽取戴茜的血液，可是对方的皮肤比吸血鬼的更加难以穿透，连纯银的针都没能成功。
“不知道吸血鬼的牙能不能咬破……”
“想都不要想。”拉斐安沉下声音，发出警告。
“你不好奇吗？”
要是说拉斐安丝毫没有好奇，那一定是谎话。从戴茜的心脏开始跳动的那一瞬间起，他就非常想咬上那白皙的颈部。不过对于他而言，戴茜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虽然他不清楚对方生前是不是艾兰，但是当那个刻在他心尖的面庞出现时，他就无法置身事外了。
“我好奇！”戴茜放下空的易拉罐，又从旁边拿起一小包薯片，“我想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饿，也许血液检测能告诉我答案。”
“CT和尿检看起来和凡人没什么两样，完全可以骗过普通的医生，”诺斯劳特教授看了下时间，“你一直没有吃饭，而现在已经过午夜了，觉得饿也正常。”
“对于死神来说不正常。”拉斐安补充。
“正如你所说，我在变成凡人。”
戴茜扔掉空包装，又撕开一个巧克力棒。这些自动贩卖机里面的零食，对她来说非常稀奇，不过她还有其他想要尝试的东西。身为死神，她见过各种死法。有些人为了品尝美食，而被食材毒死或是噎死。她时常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食物才能让人堵上性命去吃，而如今她也拥有了同样的机会，但她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像那些美食冒险家一样死去。
“不知道我的灵魂会是什么样子，”她顿了顿，“假如我有灵魂的话。”
“这个问题十分有趣！”诺斯劳特教授竖起一根食指，“生灵与非生灵的区别在于是否拥有灵魂，那么你从非生灵变成生灵，是不是意味着你拥有灵魂了呢？”
“消失的刀片，”拉斐安望向戴茜，“为什么镰刀的刀片会消失在你的身体里？”
“我不知道，”戴茜耸了耸肩，“起码我还剩下一根木棍。”
“对！木棍！”诺斯劳特教授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色棍子，“不过这根棍子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经过炭化处理的黑刺李木罢了。”
“什么？！”拉斐安猛地盯住木棍，“让我看看！”
他迅速抢过木棍，表情急切而又认真地仔细端详。已经炭化的表面看不出什么，但是顶部崩开的地方能瞧见木头的细胞。吸血鬼可以媲美显微镜的视力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拉斐安观察着那熟悉的截面，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强烈。
“你说吸血鬼的灵魂非常坚硬。”他颤抖地呢喃，觉得自己的心脏要重新跳动了。
“对，毕竟死过一次了。”戴茜回应。
“那死过一次的灵魂，有没有可能被制成别的东西？比如死神的镰刀。”
听着拉斐安一字一顿的询问，戴茜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零食，一脸迷茫地思考对方说的可能性。
“我从来没有见过。”
“灵魂长成什么样子？”诺斯劳特教授插话。
“一开始是死者记忆中自己最后的样子，不过只要他们真心想改变，那就可以变成任意形态。”
“因此你想变成镰刀的话，也是可能的咯！”诺斯劳特教授对着戴茜说话，眼睛却观察着一动不动的拉斐安。
“你们怀疑我之前是人类吗？”戴茜努了努嘴，“假如我当过人类，那怎么连可乐是什么味道都不清楚？”
“若是你活在可乐发明之前呢？”拉斐安环视四周，“若是你活在所有这些东西出现之前呢？”
“你是想说我生前是艾兰吗？”
拉斐安没有回话，只是眼神复杂地凝视戴茜。
“你们顶多推论出我之前可能是一个人类，但是无法证明我的具体身份。”
“为什么你和她那么像？不仅是外表，甚至连语调、神情和动作都越来越像！”
“我和你解释过了——”
“我知道！可是你以前也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别人想见的人吗？”拉斐安打断戴茜的话，“戴安娜不就认出你不是马修了吗？”
戴茜觉得自己的工作能力受到了质疑，随即不满地反驳：“如果不是你们这帮吸血鬼弄钝我的镰刀，那我用得了那么长时间收割灵魂吗？即使是看上去再亲切的人，当对方举止诡异的时候，也会察觉到不对劲吧？！”
“问题在于我和你相处到现在，你的举止变得越来越熟悉！好像一个弹簧慢慢恢复到原始状态。”
“或许是你的期望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而我残存的能力在回应你！”
戴茜不愿意赞同拉斐安的观点，就算对方说的有一点点道理，她也不想被当成另一个人。她非常喜欢拉斐安给自己起的名字。在身为死神的漫长岁月中，她没有名字，也没有编号。别人会叫她，可是真正叫的却不是她。直到拉斐安称呼她为戴茜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渴望拥有名字，多么期盼被人看见。
她看过拉斐安记忆中的艾兰，而且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确实和自己有些相似。但是世界上没有相同的叶子，再相似的人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且不说拉斐安的推断有多么荒唐，光是死神化为别人想象中模样的能力，就足以令她怀疑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真的出于自主意识。
“我从来没有期望你变成艾兰的样子！”
“估计是你内心深处的渴求。”
“你飞到我怀里的时候就是这副容貌！别人看到的也是同样的面孔！为什么你没有变成其他人期待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戴茜焦躁地辩解，“也许是因为你是事故后第一个见到我的，所以我卡在这副模样了！以前只有死者能看到我，偶尔会有婴儿，而他们看到什么便是什么！现在大家都能看到我了，我还不习惯呢！”
虽然不习惯，但是戴茜很享受别人的目光，这总比熟视无睹地从她身上穿过要强。为生灵说句公道话，他们确实不知道死神在那里，然而这无法减弱被无视的寂寥。每当这种事发生的时候，戴茜都非常想像捣蛋鬼一样吸引人们的注意。
“你能不那么犟吗？”
拉斐安无奈地叹气，他不明白戴茜为什么极力否认合理的解释。
“永不！”
听到这话，拉斐安释然地笑了，以前艾兰也总是这样反驳他。
“好吧。”
“好吧？”
戴茜有些不敢相信拉斐安这么容易就让步了。她知道吸血鬼越年长越固执己见，而拉斐安算得上是活得最久的吸血鬼之一了。如果他希望的话，完全可以成为长老会的一员。
“这些充其量不过是猜测，”拉斐安安抚地说，“如今刀片已经消失在你的身体之中，那这便不是科学可以处理的情况了，我们需要魔法。”
“呃哦，你们要去求助女巫？”诺斯劳特教授露出嫌弃的表情。
“你难道有更好的建议？”拉斐安挑眉。
“中央图书馆——”
“我说过我们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是的，可是你们没准漏查了关键词什么的……”
“我检索了所有关于死亡的内容，以及死神在各种文化中的形象，但是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拉斐安耸肩，“我甚至读了你对吸血鬼起源的研究，里面提到吸血鬼诞生于‘死亡’，不过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
“关键点不是吸血鬼诞生于‘死亡’，而是并非每个‘死亡’都会产生吸血鬼。”
“我清楚，只有超自然血统的凡人可以变成吸血鬼。”
“对！但不是每个拥有女巫或兽人血脉的凡人都会变成吸血鬼，”诺斯劳特教授耐心地说明，“成为吸血鬼的条件能够拆分成三点：一、拥有超自然的血脉；二、没有超自然的能力；三、死亡。然而这仅仅是已知的条件，而我认为还有第四点。”
“难道不是随机的吗？”
“四分钟，”诺斯劳特教授兴奋地说，“根据我在世界各地战场中的观察，符合条件的人会在心脏停跳四分钟左右变成吸血鬼，而人脑的细胞大约在四分钟之后开始死亡。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你觉得呢？”
拉斐安看向重新开始咀嚼零食的戴茜，若是有谁可以解答这个谜团，那非她莫属了。
“我不清楚收割一个灵魂具体需要多长时间，没有人给我的工作计时，不过这听上去像是有的死神工作偷懒了。”
“你说死神会准时出现在现场。”拉斐安回想车上的对话。
“不！”戴茜摇了摇头，“我是说自己会准时，然而不是每位死神都和我一样兢兢业业。我每次都会按时完成任务——今天是个意外。”
“按时？死神的时间不是和现实的不一致吗？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回到过去做完工作？”
“不一致是指我们有多余的时间，而不是指我们能穿越时空，”戴茜拿起一条又长又宽的橡皮软糖，然后以Z形把它叠成一小块，“这个糖好比我们的时间线，而——”她弄直一个曲别针，再把其穿过糖果块，“这个金属丝则是你们的时间线。两者都是线性的时间，只不过我们绕了远路。”
戴茜给面前的两名生灵展现手里的东西，穿在铁丝上的糖果宛如一个伸缩门。
“这只是一个简易的模型，实际情况要更复杂一些，不过你们应该能懂。”
她一口气吃下糖果串，随即皱起整张脸——这种糖对她来说太酸了！
“不要勉强。”
拉斐安把一张纸巾伸到戴茜嘴前，而她努力坚持了两秒，仍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alā（呃啦）！为什么有人会吃这种东西？！”
听到亲切的感叹，拉斐安不禁轻笑出声，积攒近千年的郁气有了消散的迹象。一个人就算学了多少语言，变了多少口音，在惊呼的时候也会下意识露出乡音。?alā，一个简单的感叹词，在诺曼人带来他们的语言后，慢慢被Alas取代，最终在现代英语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见证过英语的变化，如今再听到熟悉的言语，拉斐安的心中除了亲切，便是更深的笃定。他不清楚艾兰为什么会变成死神，但是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最重要的是他与爱人又一次重逢了，而这次他再也不想与其分开。
“包装上面写着‘极酸’。”他扔掉纸巾团。
“我又看不懂！这拼写太奇怪了！”戴茜盯着上面的字母，怎么念也念不出“极酸”。
“元音推移之后，拼写没有及时更改，最终造成了口语与书面语的分离，而且一些在拼写规范化之前的写法也保留了下来，”拉斐安用双臂撑在桌子边缘，把戴茜环在中间，任由诱人的气息充斥鼻腔，“你当死神的时候没有察觉到吗？为什么你的口音那么杂乱？”
“我有口音？”戴茜停下往嘴里塞软糖宝宝（Jelly Babies）的手，“我只是在努力和亡灵交流，让对方配合我的工作。他们有时候会大呼小叫，甚至试图逃跑，不过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每个人都有口音，只是你的口音——”拉斐安推敲了一下形容词，“更为丰富。”
“吭嗯，听上去挺好。”
戴茜继续吃糖果，丝毫没有顾虑彼此过于接近的距离。
“去开个房间吧！”
诺斯劳特教授翻了个白眼，她对浪漫关系过敏，而且这俩人竟然没有在意她的新发现！
“我们已经在房间里了……”戴茜疑惑地歪头，由于拉斐安的遮挡，她瞧不见对方。
“别理她！”
拉斐安扭头瞥了一眼诺斯劳特教授，眼里带着些许警告。对方举双手投降，用口型说“成吧”，然后又扬声炫耀道：“我知道第四点是什么！”
“第四点？”拉斐安挑眉。
“成为吸血鬼的第四个条件！！！”
“哦，对！”
拉斐安想起了刚刚中断的谈话，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戴茜吸引走了。
“是什么？”他问。
“呵，你们不在乎的话，我何必多费口舌。”
“我想知道。”
戴茜推开碍事的拉斐安，而拉斐安任由戴茜推开。虽然她身体依旧非常结实，但是力量仍然比不过一般的吸血鬼，更何况是拉斐安了。
诺斯劳特教授得意洋洋地一笑，随后说道：“第四点是没有及时被死神收割走灵魂。”
“哦嗯……”戴茜思索着说，“我只知道凡人没有被及时收割灵魂的话会变成植物人，以前我收割植物人的灵魂时看到过刀痕，不过……吸血鬼的灵魂没有那种痕迹——起码我收割的没有。”
“吸血鬼强大的自愈能力有没有可能修复灵魂？”诺斯劳特教授询问。
戴茜想了想才回复：“我不知道……”
“最终还是回到灵魂的问题上，”拉斐安摸了摸下巴，“我们需要女巫。”
英格兰地区的VS办事处位于伦敦市中心的某栋大厦顶层，安娜正坐在其中一间办公室里处理着枯燥的文书工作。身为这个办事处的负责人，她需要关注辖区内所有吸血鬼的动向，确保他们没有在凡间闹事，同时要安排“移民”工作，保证没有凡人察觉到不老不死的存在。
在信息时代，这份工作困难了许多，尤其是有新吸血鬼诞生的时候。运气不好的话，那一幕会被凡人录下来，然后传到网上去。就算VS有专门的网络监控部门，有时候也来不及处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视频。
内线电话响起，安娜按下接通。
“拉斐安到了，”助理达米安报告，“带了一个新生吸血鬼和……死神？”
安娜挑起眉头，她刚刚可没在电话里听说什么死神的事情。
“让他们进来吧。”
隔音极佳的房间里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不过没一会儿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安娜按下一旁的门锁键，厚重的房门应声开启。
“伊安！”安娜微笑着打招呼。
“安娜。”拉斐安点了下头。
“嗨，泰德，看来我们以后会经常见面了。”
瞧着被拉斐安拎进来的泰德，安娜摆出了玩味的笑容。她非常讨厌花花公子，却喜欢伤透他们的心。泰德之前搭讪过她，而一只猫自然不会放过玩老鼠的机会。几回合的交锋之后，她成功捕获了泰德的心，然后无趣地把它抛在地上再狠狠地用高跟鞋碾压。她不是什么残忍冷漠的生灵，可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总要找些乐趣才会不那么难熬。
一缕金色的头发吸引了安娜的注意，清澈的蓝眼睛从拉斐安身后探了出来，正好撞上她的视线。
“这是谁来了？”
安娜打量一身黑衣的小羊羔，对方没有凡人的气息，也没有吸血鬼的气息。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甚至会以为自己面前只有空气。
“她不是你的目标。”拉斐安警告。
“那太可惜了。”
安娜遗憾地叹气，她最喜欢清纯的女人了，喜欢令那双纯粹的眼睛里充满炙热的欲望。
“死神？你刚刚说？”
“对。”
倘若不是拉斐安亲口所言，安娜一定会以为这是个玩笑。然而拉斐安一直是无趣的老古董，他要是真的会开玩笑才是天大的玩笑。
“解释。”
“她的镰刀断了，刀片的冲击力把她打入凡间。”
拉斐安简明扼要的叙述，丝毫没有解开安娜的困惑，只让她越来越摸不到头脑。
“好吧。”
安娜放弃了理解，毕竟她没有拉斐安那种钻研的精神，而有些时候你只能选择接受。
“泰德的档案已经建立好了，我仍需要一些更详细的信息，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泰德看起来恢复了些许神志，但是他浑身上下全是血迹，而且散发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达米安，”安娜拨通了内线，“带我们的新人去留观室。”
高大威猛的达米安走进屋内，从拉斐安手上接过了泰德。泰德奋力挣扎，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可他在达米安手上就和小鸡仔一样。
“别担心小家伙，我不过是带你去洗香香，再做一些检查和培训，不会疼的——只要你乖乖听话。”
达米安不费吹灰之力便拎起泰德的后衣领走出办公室，仅留下面无表情的拉斐安与好奇打量的戴茜。
“正事办完了，那我们来谈谈有趣的事情吧，”安娜勾起嘴角，“为什么死神会来这里？我猜她不是纯粹来陪你的？”
“我们在寻找恢复她死神之力的方法，”拉斐安忧心忡忡地说，“她的能力正在逐渐消失，一开始她还能洞察生灵的一生，但现在已经不能了。”
戴茜自然地眨了眨眼睛，看上去越来越熟练了。她是在来的路上发现自己无法读取生灵的数据，那种感觉好似有人忽然把灯关了，最开始觉得迷茫，随后便慢慢适应了。如今她甚至觉得自己似乎正应该是这种状态——无法穿越实体，无法探查生平。
“有意思……”安娜眯眼凝视戴茜，“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事。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死神真的存在！如果他们是真的，我死的时候应该见过呀！”
“你见过，”戴茜平淡地开口，“起码你的灵魂见过。”
“吸血鬼有灵魂？”
“生灵都有灵魂，不过吸血鬼的灵魂比较……”戴茜搜索着形容词，“硬？”
“哦？那和我们的flesh一样，硬得像风干的法棍。”
吸血鬼的躯体在超自然界中确实是最坚固的，不过变身后的兽人也可以与之媲美，即使没有一个吸血鬼愿意承认这件事。
“我不清楚什么恢复死神之力的方法，德古拉保佑，十分钟之前我都不知道死神真的存在！”安娜耸了耸肩，“所以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需要访问中央图书馆。”
“哇哦！我都不记得上一次有吸血鬼访问它是什么时候了，”安娜缓缓靠到椅背上，“我们费了好大工夫才把全部资料整理完毕并扫描成电子版，甚至贴心地加上了各种标注。不过没有吸血鬼在意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或是关于超自然的最新研究发现。大家都在忙着操纵媒体，摆弄政府，赚得盆满钵满，享受漫长的生活呢！”
“我不是。”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是你们这帮学者属于异类，算是吸血鬼中的苦行僧。”
拉斐安不喜欢安娜嘲讽的语气，不由得纠正道：“我们在记录这个世界，在探究世间万物。与生命短暂而又脆弱的凡人不同，我们可以做更加精准的历时研究，可以做更加危险的科学实验。”
“行行行，”安娜不感兴趣地挥了挥手，“这是你的临时通行卡。”
拉斐安不爽地抿了抿嘴，咽下了无用功的话。他知道改变别人的看法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尤其在对方为吸血鬼的情况下。岁月会令大部分生灵越来越顽固，正如安娜无法说服他一样，他也无法说服安娜。与其浪费口舌，不如去做些实事。
接过金色的IC卡片，拉斐安带着戴茜走向顶层专用的电梯。这部电梯直通大厦的最底层，那里是办事处服务器所在的地方。
VS建立并管理的中央图书馆不是一座真正的图书馆，而是一个数据库，里面存放着有关超自然的各种杂七杂八的图文影像资料。有些资料是百无聊赖的工作人员收集的，也有些是专门从事超自然研究的吸血鬼学者上传的。
拉斐安在100英寸的显示屏上迅速浏览着检索结果，鼠标和键盘在他的手下出现了重影。如果是普通的键鼠，估计会由于快速摩擦而冒烟吧。然而这里的一切都是专门为吸血鬼设计的，考虑到了他们超人的速度和力量。
戴茜静静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她把玩过了。她喜欢触碰到物品的感觉，总觉得有些怀念。忽然之间，她感到有些胸闷，于是疑惑地摸了摸毫无疤痕的胸口。
“你的心跳！”拉斐安猛然看向她。
“什——”
戴茜在张口的同时忍不住吸了一大口气，接着又断断续续地吐出。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许久不工作的五脏六腑由于骤然的重启而运转得有些磕磕绊绊。
“你在逐渐变成凡人。”
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心跳声，拉斐安不禁担忧起来。这栋大厦里面除了VS的办事处，就是吸血鬼的住宅与娱乐设施。虽然有凡人负责保洁和维修等工作，但是那些人都没有戴茜的独特气息——雨后泥土的芳香。
好不容易压下了冒出头的尖牙，拉斐安忍不住用力嗅了一下，随即愣在原地。那清新的味道中混杂着一丝奇特的花香，而这香气他再熟悉不过了。每年初春时节，艾兰会采集黑刺李的小白花，用清晨的露水蒸馏成精油与纯露。成品的香气不同于原植物的花香，而那气味正萦绕在长得和艾兰别无二致的戴茜身上。
回想起在车上不小心看到的肌肤，那丝毫不差的胎记的位置，拉斐安深深地凝视身旁的海市蜃楼，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你和她那么像？”
“谁？”
“……艾兰。”
“哦，”戴茜歪头思索，“我说过自己展现出来的是你想见的形象。”
“可是怎么会连细节都那么像？你胸前甚至有一个乌龟形状的胎记！”
“是太阳！”
戴茜毫不犹豫地反驳，而她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知道是太阳？”拉斐安焦躁地抱起双臂。
“……看着像。”
“艾兰也说是太阳。”
“哦！那我可能是读取你生平的时候，得到了这个想法。”
戴茜松了一口气，她很高兴一切都能解释通了。然而拉斐安却闭紧双眼，食指抵住嘴唇，压制着内心的波澜。
“你不应该触碰我的隐私。”
戴茜眨巴着无辜的眼睛，迷茫地瞧着拉斐安。身为死神，她几乎是全知。读取生平的能力并非她主动使用，而是单纯地看一眼对方便会有无数信息涌入脑中。
“我们快点儿把你恢复原状吧。”
拉斐安重新开始浏览搜索结果，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过去的幽灵缠住了。理智告诉他身旁的女性不是其弄丢的爱人，但感性却希望对方是，不过凡人怎么可能会变成死神呢？
“你是怎么成为死神的？”拉斐安猛地扭头询问。
“唔……我一直是死神啊……”
“你有成为死神之前的记忆吗？”
戴茜皱起眉头，开始冥思苦想。黑刺李围绕的宅邸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仔细辨认了一下，那是拉斐安记忆中艾兰住的地方。
“没有。”
“是没有，还是想不起来？”
听到自己提出的愚蠢问题之后，拉斐安烦躁地叹出一口气。他想要证实猜测的迫不及待已经影响到智商了，多想一下就能知道戴茜根本没有办法判断自身是否失忆了。
“对不起……”戴茜轻声说。
“你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
“有时候人们这么说，只是希望对方好受一些。”
“的确，”拉斐安扯了扯嘴角，“礼貌语有这种功能。”
“那这让你好受一些了吗？”
熟悉的声音配合着同样的话语在刹那间把拉斐安推进了回忆，曾经日夜光顾的炼狱再次展现他的眼前。
“我十分怀疑你是在整我。”拉斐安艰难地咽下味道奇怪的草药茶。
“这是我从吉普赛人手上换来的方子。”
“你相信那些流浪的外乡人？”
“万一能治好你的噩梦呢？”
“我的噩梦只需要一壶酒，或许再往里面放几个黑刺李的果子。”
“你哪次不是那样做的？有效果吗？”艾兰翻了个白眼，“上一场战争结束多久了？你的噩梦就没断过。”
“这话显得我好像很无能。”拉斐安抱起双臂。
“你不无能，都成为伯爵手下的指挥官了！”艾兰怪里怪气地感叹。
“我都是指挥官了，你仍然不同意嫁我。”
“正因为你是指挥官，我才要更加慎重，”她努了努嘴，“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壮烈牺牲？”
“爱德华国王年事已高，而以哈罗德伯爵的血统和声誉，继承王位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拉斐安不屑地说，“我不否认有别的势力虎视眈眈，可是那些都不成气候。”
“伯爵顺利继位，与你是否战死没有什么关系，一场胜战的背后同样是无数失去亲人的悲剧。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那些王公贵族到底在争些什么，权势有那么大的诱惑力吗？”
“我不清楚他们成为统治者是什么感觉，但是我不卖命支持哈罗德伯爵的话，万一有像他弟弟那样赋税极重的人继位，百姓可就惨了。”
“你信这帮人的良心？”
“迫不得已的选择吧，”拉斐安把心上人拉进怀里，“你要相信我有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
“这得由我来评判，”艾兰拍了拍他的胸膛，接着果断地离开，“我要回厨房帮忙了，结婚的事情等来年再说吧。到时候，我父亲要回来述职。”
来年，1066年，拉斐安战死于黑斯廷斯，然后变成了吸血鬼。等他压制住嗜血的欲望，下定决心去寻找艾兰，却打听到对方已经染病去世了。
命运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有趣，非常有趣……”诺斯劳特（Knowsalot）教授翻阅着体检报告，“CT没扫到什么刀片，不过她的基因……不同于任何凡人，也不同于兽人或是女巫，而是更接近……法师？”
法师（Sorcerer）是后天习得法术的拥有女巫血统的男性。女巫群体是完全的母权文化，去父留子是她们的传统习俗。魔法通过母亲传给女儿，而没有谁在意儿子的天赋，更不会去培养儿子。她们普遍认为女性拥有储存的力量，可以容纳百川和理解万物，掌握事物运行的规律，进而参悟魔法；相比之下，男性仅有释放的能力，无法懂得魔法的真谛，只会把人性的本恶散播到世间。
一些不甘于被家族或女巫团压迫的男性选择了逃离，有些过上了凡人的生活，有些则苦心研究魔法的竞品并把其称作法术，最终成为了法师。法师大多讨厌那帮“子宫崇拜者”，在历史上甚至有极端的法师发起过女巫狩猎，造成了无数女巫与无辜凡人女性的惨死。进入现代社会之后，超自然世界受到了科技的冲击，不得不抱团取暖。这才使得代表双方的女巫议院（House of Witches）和法师学院（The School of Sorcerers）缔结了和平条约，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法师？你听上去不是很确信。”拉斐安挑起眉头。
诺斯劳特教授向中央图书馆传了一系列关于超自然生灵起源的文章，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拉斐安带着戴茜前来拜访她的实验室，然而对方也是头一回听说死神的存在。
“如果我当初抓到圣诞老人，没准会发现他们的基因更加相似，但是可惜……”
诺斯劳特教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她当时伪装得那么好，甚至准备了对方最爱的自制饼干。可是那个夜闯私宅的老头儿狡猾得很，一招声东击西便带着饼干逃跑了，而吸血鬼的速度再快也追不上驯鹿拉的雪橇车。不过诺斯劳特坚信，只要她能看见雪橇就一定能追上。
“圣诞老人真的存在？”拉斐安将信将疑。
“难道你以为不记得买过的东西是凭空出现的吗？”
“也有可能是捣蛋鬼，”戴茜在喝可乐的空隙插话，“它们非常调皮。”
诺斯劳特教授翻了个白眼，并且无奈地感叹：“我之前守了三个月都没有抓到一只！他们真是躲猫猫的天才！”
“不是天才，而是非生灵可以跨越到另一个维度，在你们眼里就和消失了一样，”戴茜解释，“圣诞老人能一夜之间发完那么多礼物，我能收割那么多灵魂，都是依靠在另一个维度的移动。”
“有另一个维度？”诺斯劳特教授摸了摸下巴，“我没有预想中的那么惊讶，这确实解释了很多事情。”
吸血鬼的高傲令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如今诺斯劳特教授得知了非生灵的作弊手段，那么之前的所有败绩都可以不算数了。
“若是能对你进行血液检测就好了，” 诺斯劳特教授打量坐在桌子上的戴茜，“我特别好奇你的血液是什么样子。”
她尝试过抽取戴茜的血液，可是对方的皮肤比吸血鬼的更加难以穿透，连纯银的针都没能成功。
“不知道吸血鬼的牙能不能咬破……”
“想都不要想。”拉斐安沉下声音，发出警告。
“你不好奇吗？”
要是说拉斐安丝毫没有好奇，那一定是谎话。从戴茜的心脏开始跳动的那一瞬间起，他就非常想咬上那白皙的颈部。不过对于他而言，戴茜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虽然他不清楚对方生前是不是艾兰，但是当那个刻在他心尖的面庞出现时，他就无法置身事外了。
“我好奇！”戴茜放下空的易拉罐，又从旁边拿起一小包薯片，“我想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饿，也许血液检测能告诉我答案。”
“CT和尿检看起来和凡人没什么两样，完全可以骗过普通的医生，”诺斯劳特教授看了下时间，“你一直没有吃饭，而现在已经过午夜了，觉得饿也正常。”
“对于死神来说不正常。”拉斐安补充。
“正如你所说，我在变成凡人。”
戴茜扔掉空包装，又撕开一个巧克力棒。这些自动贩卖机里面的零食，对她来说非常稀奇，不过她还有其他想要尝试的东西。身为死神，她见过各种死法。有些人为了品尝美食，而被食材毒死或是噎死。她时常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食物才能让人堵上性命去吃，而如今她也拥有了同样的机会，但她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像那些美食冒险家一样死去。
“不知道我的灵魂会是什么样子，”她顿了顿，“假如我有灵魂的话。”
“这个问题十分有趣！”诺斯劳特教授竖起一根食指，“生灵与非生灵的区别在于是否拥有灵魂，那么你从非生灵变成生灵，是不是意味着你拥有灵魂了呢？”
“消失的刀片，”拉斐安望向戴茜，“为什么镰刀的刀片会消失在你的身体里？”
“我不知道，”戴茜耸了耸肩，“起码我还剩下一根木棍。”
“对！木棍！”诺斯劳特教授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色棍子，“不过这根棍子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经过炭化处理的黑刺李木罢了。”
“什么？！”拉斐安猛地盯住木棍，“让我看看！”
他迅速抢过木棍，表情急切而又认真地仔细端详。已经炭化的表面看不出什么，但是顶部崩开的地方能瞧见木头的细胞。吸血鬼可以媲美显微镜的视力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拉斐安观察着那熟悉的截面，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强烈。
“你说吸血鬼的灵魂非常坚硬。”他颤抖地呢喃，觉得自己的心脏要重新跳动了。
“对，毕竟死过一次了。”戴茜回应。
“那死过一次的灵魂，有没有可能被制成别的东西？比如死神的镰刀。”
听着拉斐安一字一顿的询问，戴茜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零食，一脸迷茫地思考对方说的可能性。
“我从来没有见过。”
“灵魂长成什么样子？”诺斯劳特教授插话。
“一开始是死者记忆中自己最后的样子，不过只要他们真心想改变，那就可以变成任意形态。”
“因此你想变成镰刀的话，也是可能的咯！”诺斯劳特教授对着戴茜说话，眼睛却观察着一动不动的拉斐安。
“你们怀疑我之前是人类吗？”戴茜努了努嘴，“假如我当过人类，那怎么连可乐是什么味道都不清楚？”
“若是你活在可乐发明之前呢？”拉斐安环视四周，“若是你活在所有这些东西出现之前呢？”
“你是想说我生前是艾兰吗？”
拉斐安没有回话，只是眼神复杂地凝视戴茜。
“你们顶多推论出我之前可能是一个人类，但是无法证明我的具体身份。”
“为什么你和她那么像？不仅是外表，甚至连语调、神情和动作都越来越像！”
“我和你解释过了——”
“我知道！可是你以前也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别人想见的人吗？”拉斐安打断戴茜的话，“戴安娜不就认出你不是马修了吗？”
戴茜觉得自己的工作能力受到了质疑，随即不满地反驳：“如果不是你们这帮吸血鬼弄钝我的镰刀，那我用得了那么长时间收割灵魂吗？即使是看上去再亲切的人，当对方举止诡异的时候，也会察觉到不对劲吧？！”
“问题在于我和你相处到现在，你的举止变得越来越熟悉！好像一个弹簧慢慢恢复到原始状态。”
“或许是你的期望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而我残存的能力在回应你！”
戴茜不愿意赞同拉斐安的观点，就算对方说的有一点点道理，她也不想被当成另一个人。她非常喜欢拉斐安给自己起的名字。在身为死神的漫长岁月中，她没有名字，也没有编号。别人会叫她，可是真正叫的却不是她。直到拉斐安称呼她为戴茜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渴望拥有名字，多么期盼被人看见。
她看过拉斐安记忆中的艾兰，而且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确实和自己有些相似。但是世界上没有相同的叶子，再相似的人也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且不说拉斐安的推断有多么荒唐，光是死神化为别人想象中模样的能力，就足以令她怀疑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真的出于自主意识。
“我从来没有期望你变成艾兰的样子！”
“估计是你内心深处的渴求。”
“你飞到我怀里的时候就是这副容貌！别人看到的也是同样的面孔！为什么你没有变成其他人期待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戴茜焦躁地辩解，“也许是因为你是事故后第一个见到我的，所以我卡在这副模样了！以前只有死者能看到我，偶尔会有婴儿，而他们看到什么便是什么！现在大家都能看到我了，我还不习惯呢！”
虽然不习惯，但是戴茜很享受别人的目光，这总比熟视无睹地从她身上穿过要强。为生灵说句公道话，他们确实不知道死神在那里，然而这无法减弱被无视的寂寥。每当这种事发生的时候，戴茜都非常想像捣蛋鬼一样吸引人们的注意。
“你能不那么犟吗？”
拉斐安无奈地叹气，他不明白戴茜为什么极力否认合理的解释。
“永不！”
听到这话，拉斐安释然地笑了，以前艾兰也总是这样反驳他。
“好吧。”
“好吧？”
戴茜有些不敢相信拉斐安这么容易就让步了。她知道吸血鬼越年长越固执己见，而拉斐安算得上是活得最久的吸血鬼之一了。如果他希望的话，完全可以成为长老会的一员。
“这些充其量不过是猜测，”拉斐安安抚地说，“如今刀片已经消失在你的身体之中，那这便不是科学可以处理的情况了，我们需要魔法。”
“呃哦，你们要去求助女巫？”诺斯劳特教授露出嫌弃的表情。
“你难道有更好的建议？”拉斐安挑眉。
“中央图书馆——”
“我说过我们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是的，可是你们没准漏查了关键词什么的……”
“我检索了所有关于死亡的内容，以及死神在各种文化中的形象，但是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拉斐安耸肩，“我甚至读了你对吸血鬼起源的研究，里面提到吸血鬼诞生于‘死亡’，不过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
“关键点不是吸血鬼诞生于‘死亡’，而是并非每个‘死亡’都会产生吸血鬼。”
“我清楚，只有超自然血统的凡人可以变成吸血鬼。”
“对！但不是每个拥有女巫或兽人血脉的凡人都会变成吸血鬼，”诺斯劳特教授耐心地说明，“成为吸血鬼的条件能够拆分成三点：一、拥有超自然的血脉；二、没有超自然的能力；三、死亡。然而这仅仅是已知的条件，而我认为还有第四点。”
“难道不是随机的吗？”
“四分钟，”诺斯劳特教授兴奋地说，“根据我在世界各地战场中的观察，符合条件的人会在心脏停跳四分钟左右变成吸血鬼，而人脑的细胞大约在四分钟之后开始死亡。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你觉得呢？”
拉斐安看向重新开始咀嚼零食的戴茜，若是有谁可以解答这个谜团，那非她莫属了。
“我不清楚收割一个灵魂具体需要多长时间，没有人给我的工作计时，不过这听上去像是有的死神工作偷懒了。”
“你说死神会准时出现在现场。”拉斐安回想车上的对话。
“不！”戴茜摇了摇头，“我是说自己会准时，然而不是每位死神都和我一样兢兢业业。我每次都会按时完成任务——今天是个意外。”
“按时？死神的时间不是和现实的不一致吗？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回到过去做完工作？”
“不一致是指我们有多余的时间，而不是指我们能穿越时空，”戴茜拿起一条又长又宽的橡皮软糖，然后以Z形把它叠成一小块，“这个糖好比我们的时间线，而——”她弄直一个曲别针，再把其穿过糖果块，“这个金属丝则是你们的时间线。两者都是线性的时间，只不过我们绕了远路。”
戴茜给面前的两名生灵展现手里的东西，穿在铁丝上的糖果宛如一个伸缩门。
“这只是一个简易的模型，实际情况要更复杂一些，不过你们应该能懂。”
她一口气吃下糖果串，随即皱起整张脸——这种糖对她来说太酸了！
“不要勉强。”
拉斐安把一张纸巾伸到戴茜嘴前，而她努力坚持了两秒，仍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alā（呃啦）！为什么有人会吃这种东西？！”
听到亲切的感叹，拉斐安不禁轻笑出声，积攒近千年的郁气有了消散的迹象。一个人就算学了多少语言，变了多少口音，在惊呼的时候也会下意识露出乡音。?alā，一个简单的感叹词，在诺曼人带来他们的语言后，慢慢被Alas取代，最终在现代英语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见证过英语的变化，如今再听到熟悉的言语，拉斐安的心中除了亲切，便是更深的笃定。他不清楚艾兰为什么会变成死神，但是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最重要的是他与爱人又一次重逢了，而这次他再也不想与其分开。
“包装上面写着‘极酸’。”他扔掉纸巾团。
“我又看不懂！这拼写太奇怪了！”戴茜盯着上面的字母，怎么念也念不出“极酸”。
“元音推移之后，拼写没有及时更改，最终造成了口语与书面语的分离，而且一些在拼写规范化之前的写法也保留了下来，”拉斐安用双臂撑在桌子边缘，把戴茜环在中间，任由诱人的气息充斥鼻腔，“你当死神的时候没有察觉到吗？为什么你的口音那么杂乱？”
“我有口音？”戴茜停下往嘴里塞软糖宝宝（Jelly Babies）的手，“我只是在努力和亡灵交流，让对方配合我的工作。他们有时候会大呼小叫，甚至试图逃跑，不过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每个人都有口音，只是你的口音——”拉斐安推敲了一下形容词，“更为丰富。”
“吭嗯，听上去挺好。”
戴茜继续吃糖果，丝毫没有顾虑彼此过于接近的距离。
“去开个房间吧！”
诺斯劳特教授翻了个白眼，她对浪漫关系过敏，而且这俩人竟然没有在意她的新发现！
“我们已经在房间里了……”戴茜疑惑地歪头，由于拉斐安的遮挡，她瞧不见对方。
“别理她！”
拉斐安扭头瞥了一眼诺斯劳特教授，眼里带着些许警告。对方举双手投降，用口型说“成吧”，然后又扬声炫耀道：“我知道第四点是什么！”
“第四点？”拉斐安挑眉。
“成为吸血鬼的第四个条件！！！”
“哦，对！”
拉斐安想起了刚刚中断的谈话，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戴茜吸引走了。
“是什么？”他问。
“呵，你们不在乎的话，我何必多费口舌。”
“我想知道。”
戴茜推开碍事的拉斐安，而拉斐安任由戴茜推开。虽然她身体依旧非常结实，但是力量仍然比不过一般的吸血鬼，更何况是拉斐安了。
诺斯劳特教授得意洋洋地一笑，随后说道：“第四点是没有及时被死神收割走灵魂。”
“哦嗯……”戴茜思索着说，“我只知道凡人没有被及时收割灵魂的话会变成植物人，以前我收割植物人的灵魂时看到过刀痕，不过……吸血鬼的灵魂没有那种痕迹——起码我收割的没有。”
“吸血鬼强大的自愈能力有没有可能修复灵魂？”诺斯劳特教授询问。
戴茜想了想才回复：“我不知道……”
“最终还是回到灵魂的问题上，”拉斐安摸了摸下巴，“我们需要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