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伯很喜欢言朝这副惊恐无力的样子,他十分享受地欣赏着她被自己掌握在手中的感觉,他伏在言朝的身前,现出了真身。

    一身朱砂色长袍,披头散发,血红的眼影在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显得格外扎眼。

    何伯掐住言朝的脖颈,将她高高举起,那瘦如鸡爪的手上,像是生了尖刺,一点一点刺入她的肌肤,渗出丝丝的血珠。

    何伯邪笑一声,道:“之前的那几个,都是自愿献身,甚是无趣。我只能将就着用他们的皮囊血肉,摆了这么一桌人祭。”

    何伯用另一只手拂过她的脸庞,“但你不一样,你牙尖嘴利,表面认栽,其心不诚。正因如此,你才有这个荣幸成为最后一个祭品。”

    “怎么样?开不开心?激不激动?”

    言朝翻了一个白眼,她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何伯道:“还是个有脾气的。哈哈哈哈哈哈!正合我意!反正你也奈何不了我,今日我就将你的生命终结,助我成就大业!下面的那位,一定会很喜欢我送他这份礼物的!”

    何伯使了个法术将言朝定在供桌前,他站在言朝身前,背对着她,用桌上的毛笔蘸取人血制成的颜料,倾身在桌上奋笔疾书。落笔之时,地面开始晃动,经幡乱舞,铜铃狂响,所有的器具漂浮在半空,由那九具白骨奏响,脚下的咒印也闪着慑人的红光。

    何伯展臂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大业就要成了!我,何伯,就是真正的神!授天上神!”

    他抬手一挥,言朝腾空飞起,与他隔空对视,他的神情极度扭曲,五官似错位一般,额头与颈项的青筋暴起,嘴唇颤抖着,露出嗜血的鬼齿,他的身体也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颤抖。

    言朝心中正默念着一句法诀,手上的手串亮起一道几不可查的白光,顿感周身禁制消散,她找准时机,抽出包中折伞,在伞柄末端处轻轻一按,那伞柄便化身一把利剑,她手持利剑,瞬息之间,一剑直倒何伯的心脏。

    “到地狱去成就你的大业吧!!!”

    何伯被她的剑击倒在地,恰被正在启动的咒印锁住,心口处源源不断地冒着黑气,他不可置信地道:“不可能!你怎么能动得了?你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你到底是谁?”

    言朝将手中的剑又深了几分,笑道:“可别小瞧人。我,就是来终结你的人!怎么样?被自己施的法术制住的感觉还不错吧。”她揩了一把脖颈上的血珠,密密麻麻的疼,她望向那几只成了骸骨的乌鸦,补了一句,“还有,去你的乌鸦邪祟!我的乌鸦是祥瑞!”

    她在那剑上淬了毒,经过胡杨林的教训,这是她上次回去时特意改良的加强版,专门针对这些她看着不顺眼的妖魔鬼怪。

    眼见着何伯的身躯泛起一层冰霜,他动一分,寒冰就会深一分,咒印的桎梏也会紧一分。

    但要将他彻底铲除,还需要再烧一把火才行。

    何伯想尽办法却始终动弹不得,不甘心地道:“我不会输的!今日我大业必成!我绝不会输的!!!”

    言朝见时机差不多,道:“别急啊,好戏才刚开始呢。”

    言朝晃了晃手上的手串,手串忽然射出一道白光,言朝忽感困意来袭,心道不好,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她手中的剑一滑,便直挺挺地躺倒在地,陷入了沉睡。

    只听轰隆一声,言朝身下一空,连同那把剑,一齐掉进了一个黑黢黢的无底洞。

    方才还在运转的阵法也倏地停止,何伯也摆脱了禁锢。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心口被贯穿成了一个透风的空洞,浑身上下像被水打湿了一般,不停地滴水,像个水鬼,狼狈不堪。

    何伯望着适才言朝坠落的地方,撒气般狠狠地跺了几脚,狞笑一声道:“你捅了我一剑又如何!阵法破了又如何!最终还不是成为了他的祭品!我要成啦!!我要成啦!!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阻我!!!”

    “痴人说梦!”

    一道锐利之极的破风之声从他的身前穿过,转瞬间,他的头颅滚落在地。

    来人,正是莲溪。

    一个时辰前。

    言朝走后,遥旭就在厨房里煮了一锅浓汤,那汤看着一言难尽,闻着倒是分外鲜美。

    迟婆婆心急如焚,生怕言朝有个万一,这正发愁呢,却见莲溪悠哉地喝茶,遥旭就更不得了了,竟然有闲情煮汤。

    迟婆婆关心则乱,语气有些不悦道:“二位公子啊,你们怎么就不着急呢?怎还有闲情雅致在这喝茶煮汤?”

    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决定亲自出去找,不管怎么说,不能让一个外乡人平白在这里丢了性命。她老婆子一把年纪,舍了又如何。迟婆婆刚抬脚迈出一步,就被莲溪叫住了。

    “你要去救她吗?”

    迟婆婆道:“没错。我得把那姑娘找回来。”

    莲溪道:“那小山怎么办?”

    迟婆婆怔住了,方才头脑一热,竟把小山给忘了,“这,但也不能不去救人啊。”

    “谁说我们不去救人?”遥旭从厨房探出头来,又道,“可别小瞧了她,人家厉害着呢。我们兄弟俩得做好后方保障,到时里应外合,一击毙命。”

    莲溪道:“你们安心等待便好,不用为我们担心。”

    遥旭将那锅汤浓缩的精华灌入小瓶中,道:“我准备好了,咱们可以走了。”

    遥旭特意叮嘱道:“我们没回来之前,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理。我们买的那些菜够你们吃上好一阵了。”临走前,遥旭还朝他们安心一笑,叫他们不必担心。

    门一关上,遥旭立马收起了笑容,看着手里的小瓶子,挑起半边眉道:“我特意挑的毒蘑菇总算是派上用场啦。保管他喝了欲罢不能,幻梦成空。”

    “哎你说,”遥旭一手搭上莲溪的肩,“这些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好日子马上到头了,回头做鬼了,不得恨死我们了。”

    莲溪道:“不会,他们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遥旭笑道:“也是,进了妄生城,做鬼都难喽。”

    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便来到了神殿前,一眼就看到了每一层被锁住的人面。

    莲溪道:“看来这里,在那东西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遥旭道:“要是只有那一个可就没意思了。”

    二人推门进殿,那尊半身佛像又回到了原位,只是与言朝先前看到的不太一样。

    此时的佛像,不再是满金加身,而是浑身冒着蓝光,散发着黑气,还留着八字小胡的石像。石像之下,一尊容貌相同的肉身若隐若现。

    遥旭道:“这就是他的真面目吗?印堂发黑,嘴唇青紫,一副要死的样子。”

    莲溪侧首望了眼黑漆漆的石壁,目中一凌,就听“咔嚓”一声,石壁上密密麻麻的人面,伴随着口中凄厉的呻吟声,噼里啪啦的掉在了地上,化成了一滩滩冒泡的白浆。

    整座大殿也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二人这才看清,在大佛的背后还有一尊神像。

    莲溪感应到了言朝,道:“桃花在这后面,这里交给你了。”

    遥旭撸起袖子,道:“我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了。”

    话音刚落,遥旭腾空跃起,掌中蓄力,对准佛像,徒手将那半身佛劈成两半。轰隆一声,佛像碎成无数的石块,散落一地,一汪汪臭气熏天的黑水从佛像体内流出,亏得遥旭闪躲及时,才不至被溅一身。

    遥旭道:“果然是一肚子坏水。”

    他不再理会,转头去找莲溪,却见他正脚踩着一颗头颅,质问道:“她在哪?”

    遥旭看了一圈,这除了几具白骨,满地狼藉,就只有他们俩和那个断头鬼,以及他那乱舞的空心身躯,看那心上的痕迹,应是已经被言朝收拾一顿了。

    何伯的半边头已被莲溪踩进了地底,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头骨一点一点碎裂的声音,他挣扎着啐了一口,歇斯底里地笑道:“啊哈哈哈哈!她死啦!她已经成为祭品,连灰都不剩啦!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话音未落,莲溪脸上的狰狞之色尽显,一手抓起他的身躯,狠往下一掼,又将何伯的头猛地往下一踩,一手一脚同时发力,霎时间,眼浆脑浆喷射而出,头骨碎成粉末,那副身躯更是摔成了一滩比烂泥还不如的玩意儿。

    但这还不够,遥旭趁他还有最后一丝意识时,将那一小瓶毒蘑菇汁倒在他那一滩早已辨不清五官的脸上,滴落的瞬间,何伯便产生了幻象,脱落的眼珠瞳孔放大,口中含混不清地道:“......我成啦!我......我是......是真正的神!啊哈......不,我不会输,我怎么会输......”

    一瞬间大起大落,呜咽几声后,何伯彻底死了。

    奇怪的是,他虽然死透了,但他体内却没有鬼的一魂。

    人死后为鬼,鬼仍留有一魂存于世。只有入了轮回道,或执念消散,或被谁杀死,魂散鬼消,这只鬼就算是彻底死亡。

    换句话说,何伯既不是人,也没有鬼的一魂,非人非鬼,更似傀儡。

    莲溪道:“这东西身份古怪,但现在必须先找到桃花。”

    遥旭道:“对,找人要紧。”

    莲溪仍能感应到言朝,但二人环视一圈也寻不到半点儿踪迹,却发现何伯的摆的阵法实在邪得很。

    以雪山为媒,神佛为就,魂灵为器,以活人血肉制具为祭,广纳四方邪气,以邪气换灵气。

    遥旭道:“阴邪之术,那东西就是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成神的吗!”

    莲溪拧眉,抓紧在四处探了探,终于在另一个地方,寻到了一处中空之地,他抽出折扇,用扇柄在地上敲了两下,那处便塌陷下去,出了一个洞。

    莲溪道:“走了。”刚说完,就直接跳了下去。

    遥旭紧随其后。

    才一下来,就看到了陷入沉睡的言朝。

    “桃花!”

    莲溪大步上前将言朝抱起,她面色平和,呼吸均匀,如睡着了一般,但她的四肢冰冷,身体异常的僵硬。

    莲溪急唤道:“桃花,桃花,你醒一醒!”

    唤了半天也没有反应,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懊悔不已,“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在颤抖,一双手不断地收紧,生怕怀里的人下一刻就消失不见。

    过了好半晌,怀里的人咳了两声,声音低弱地道:“轻点儿,还喘着气儿呢。”

    一听动静,莲溪惊喜地看向言朝,道:“桃花,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遥旭也凑上前,关切道:“桃花,你还好吗?”

    言朝半睁着眼,怔怔地看着眼前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睡着了。还好醒过来了,不然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麻烦。

    但为何这次来得这么突然?

    言朝甚是疲惫地笑了一声,道:“我没事,只是不小心睡了一觉。”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这里封印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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