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无数团鬼火蜂拥而上,将枫弋团团包围。它们像狗皮膏药一般缠在他身上,像蚂蚁一般小口地啃食他的灵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泛着细密的疼。这鬼火更是刺骨的冷,聚到一起又是烧灼的热,冰火两重天,简直是折磨人!

    枫弋还没理清思绪,本就对自己莫名其妙死了的事心中不快,正憋着一肚子气,现下这些东西不要命似的扑到他身上,正好让他出出气。

    只见他大手一抓,顿时将胸前的那团鬼火扯了下来,那些鬼火眼神迷离,口边还流淌着红色透明状的液体,一脸享受的样子,看着说不出的诡异。

    枫弋蹙着眉,又极淡地笑了一声,道:“好吃吗?”

    话音刚落,就将那团鬼火狠狠摔在地上,紧接着又起了一阵风,他竟是立在原地以极快的速度转起了圈,不见残影,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和被甩晕在地的鬼火们。

    这还没完,待满身的鬼火都被甩掉后,他提起长斧,朝着地上的鬼火挥去。寒光一闪,“嗖嗖”几声,就将它们砍得面目全非,只剩一滩碎渣,边砍边大声撒气道:“真是靠了!老子喝个酒就死了!死就死吧,来到这乌漆嘛黑,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竟然还有你们这些小东西想把我吃了!睁大你们的死鱼眼看清楚!老子飘着呢!老子特么连肉身都没有了,灵魂还不放过!什么都敢吃也不怕被噎死!!!”

    此时,一只隐于暗处良久的血红的眼睛缓缓睁开,它缓缓飘至枫弋身旁,道:“狂妄小鬼,脾气可真大。”

    语气似是嘲笑,但更似兴奋。

    枫弋抬起头,面前这只眼睛,外观与人眼无异,只是那眼眸深邃暗红,周身散发着黑紫的光晕,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只要与它对视,便会产生如坠虚空的恐惧和窒息感。

    但这些对枫弋毫无作用。

    枫弋莫名地看着这只眼,将白眼翻上了天,喃喃道:“又丑又老的独眼狼。”

    话音刚落,他握紧手中的长斧,猛地朝它砍过去,道:“老子叫枫弋!你这个没脑子的独眼狼给我记住了!”

    利刃挥下,顿时将那只眼劈成了两半,但顷刻间又恢复了原样。

    那只眼呵呵笑道:“别费力气了,凭你是杀不了我的。”

    枫弋再欲落斧,却忽然放下了。

    那只眼道:“这就放弃抵抗了?”

    刚刚那一通发泄完,枫弋已经平静了不少,方才转圈的功夫也记起了自己是醉酒坠崖而死,这倒是怨不得别人,但这只眼睛看着真让人不爽。

    枫弋道:“你刚才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

    那只眼道:“此处乃鬼界焱刹场。吾乃渡,是这里的守护者,亦是历任鬼王的选拔者。”

    焱刹场,妖魔鬼怪的角逐之地,亦是鬼王的诞生之地。这里有三十三重天关,每一重都驻守着穷凶极恶的异兽妖灵,更有摄人心魂的强大法术,若没有强大的武力和坚韧的心性,就会被里面的东西拆骨入腹,永不超生。

    这还不算完,待闯出这三十三天关,还顾不上喘口气,转瞬就会落入化骨池,受“贪嗔痴慢疑”五重烈火焚身,只有经受住这五道烈火,方能浴火重生,脱胎换骨,成为鬼界之王。

    古往今来,无数的妖魔鬼怪来到这里,想要成为鬼界之主,可不是折在了三十三天关,就是葬身在五道烈火之下,胜出者寥寥无几。

    在外人眼中,鬼界是群魔乱舞之地,都以为此间人皆是恶徒。可他们,乃至死在这里的那些人都不明白,真正能够掌管鬼界的人,靠的不是野蛮邪恶,更不是借着鬼王的名号到处作乱的奸邪小人。

    他们真正需要的,是能够守护鬼界万千生灵的人。

    可如今的鬼界与天迦山相连,受神的管制,焱刹场连同这项古老的传统已经荒废多年。枫弋是这几百年间唯一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思绪回转,枫弋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喝醉酒摔死就算了,死了还阴差阳错落到这里,他虽一介凡人,但这些年和遥岐他们一同查案,在人间各处走了一遭,断的是人间案,可这里头牵扯的可不止是人。

    若是他能从这焱刹场闯出去,到那时对遥岐他们定是多有助益。

    枫弋道:“若是我将这些都走一遭,需要多久?”

    渡眼眸微颤,道:“你当真如此自信?就不怕死在这里?”

    枫弋哈哈笑道:“据我所知,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我一死就掉到这个地方,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渡道:“既入此间,入则死,出则生。少则十年,多则百年。”

    枫弋听了直摇头,道:“不行!十年太久了,等我从这出去,黄花菜都凉了。我只要一年!”

    渡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道:“不自量力。”

    少顷,渡道:“若你真能通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枫弋道:“什么条件?”

    渡道:“我要你带领鬼界,不再受制于天迦山。”

    枫弋挑了下眉,道:“我答应你。”

    渡徐徐向后退去,“咻”的一声,四周霎时亮起一团团鬼火,一道门出现在枫弋的面前。

    渡道:“年轻人,祝你好运。”

    ......

    人间。

    自咏槐宴后,人间各地接连发生天灾,适约夏日飞雪,九漓洪水滔天,慕术地龙翻滚,乌目瘟疫肆虐,云槐旱引山火......一时间人心惶惶。

    百姓们叫苦不迭,皆道这是天神降罚,人们纷纷到神庙前磕头祈福求饶,望神官降临,拯救苍生。一些国家的君主们更是一边救济灾民,一边开坛请神,素服节食,祈求神官降世。

    一天。

    两天。

    半月。

    一月。

    始终未见一位神官临世。

    朝廷拨款赈灾,可下面有些人却未能将全部赈灾物资运用到百姓身上,食难财,苦中安。可也有人为百姓四处奔走,路死骨,换民安。

    有的人因山高水远,无法及时得到救助,不得不易子而食;有的人为了防止瘟疫扩散,将患病者集中一处大火烧死;有的人为送御寒衣物,单衣裹身,倒在了运送途中;有的人因始终得不到神仙的回应,一头撞死在神像前,死不瞑目......

    整个人间都笼罩在无尽的恐惧与绝望当中。

    但遥岐几人从未放弃过。

    因人间各国皆受天灾之苦,各国也因此团结一心,共抗天灾。

    在此期间,几人多番打探枫弋的消息,却始终石沉大海。他们的心一直悬着,生怕他已经遭遇不测,却仍是不间断地寻找,期待重逢的那天。

    遥岐和母依亲率医者深入民间,为百姓诊治,还将所患病症传书于明祈云湘,共同商讨治疗之法。弥祯命底下官员设置防火线,并利用机关砍伐树木,以隔绝火源,同时建造风车,将高处的水引流至干旱地区。虞致更是带领官眷与工匠制作抗灾物资。

    同时,各国之间,互通有无,经过一年的艰苦抗争,终于得见天光。

    正逢此时,明祈培育出了一种在寒冰冻土绽放的花,取名“寄春朝”,本意是想激励人心,却不想意外让长达一年的冰雪消融,花开迎春。一时间,传遍大江南北,激发了无数人心中的希望。

    其他各国的抗灾情况也在逐渐好转,正当大家以为这一切终于就要结束的时候,弥祯与明祈却突然收到一个噩耗。

    遥岐与母依因这一年四处奔走,疲劳之下,不幸感染瘟疫,且症状来势汹汹,夫妻二人双双病逝。

    枫弋尚未找到,遥岐和母依又突然病逝。一场天灾,痛失了三位挚友,这对剩下的四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在遥岐与母依安葬的那一天,天降祥云,风雨大作。

    在电闪雷鸣之中,遥岐和母依飞升了。

    与他们一道飞升的,还有明祈和云湘。

    四人来到了天迦山,明祈为春神,云湘为医神,遥岐为武神,母依为文神。

    只留弥祯虞致尚在人间。

    这场长达一年的浩劫,也因四人的飞升而正式告终。

    弥祯和虞致为他们高兴,人间百姓亦为他们喝彩,也正是因为遥岐四人的飞升,人们方才知晓,他们就是鼎鼎有名的“天稷四君”。

    他们本就是民心所向,人间各处纷纷裱起他们的画像供奉,从前信奉其他神官的人们,纷纷改信他们,以至于信徒越来越多。但因天灾刚过,人间百废待兴,急需休养生息,故他们四人也是众神官中独一份儿的,没有一座宫观庙宇,声望却远超他人的神。

    按理说,凡人飞升成神后,应与凡尘诸事就此了断,可他们几人的情谊却不是一个小小的飞升就能抵消得了的。

    四人来到云槐找弥祯和虞致,依旧是旧时装扮,好像一切都没变,但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丝神气,到底看着是与往日不同了。

    唯一不变的是他们之间早已跨越世俗的情谊。

    弥祯道:“如今各处都在传颂你们的事迹,作为你们的朋友,我深感荣幸。每每听人谈起你们,我都会非常高兴。”

    明祈却觉得可惜,道:“我们几个人明明都做了许多,凭何就将你和虞致留在了这里。”

    虞致道:“我倒觉得这是天道的礼物。如今诸事待兴,我们夫妻二人作为一国的君主与王后,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断不能在此时离国家和百姓而去。若连我们也去了,那他们该怎么办?”

    弥祯笑道:“知我者,阿致也。再说了,当神仙有你们几个就够了,正好让我和阿致沾你们的光。”

    遥岐道:“好啊!你也开始打趣我们了!”

    众人闻言大笑。

    弥祯在王城外的别院设宴款待他们,准备的都是他们爱吃的菜,可惜却少了枫弋。

    谈笑间,多了一丝伤感。

    弥祯道:“也不知枫弋到底身在何处?”

    明祈饮下一杯酒,道:“这老疯子还真是个疯子!一声不响就消失,做神了竟还找不到一点消息!难道他还能钻进地底躲起来不成?”

    翌日。

    鬼界躁动,万鬼狂欢,新的鬼王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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