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的木架工整的摆在帷幔深处,榻边立着掐丝珐琅双鹤香炉,袅袅青烟从鹤首冒出,清苦的沉香弥漫在室内,飘落在琴师轻抚的冷白琴弦之上。

    祁衍走进来,向着矮塌上正听人抚琴的雍容女人行了礼。

    “母亲。”

    “坐。”

    长公主虽已经四十多了,但仍保养得怡,她面容沉稳高华,神态澹泊,一双眼中似是无悲无喜,一身青簪素服也难掩那鼎铛玉石中浸养出来的高贵疏离。

    一旁的婢女跪姿端正,正小心的为她打着扇。

    “母亲近来可好?”祁衍开口道。

    女婢将茶摆在他手边,又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琴声未断,声音如高山流水,珠落玉盘。

    长公主面上淡然无波,“我很好。”

    两人一问一答,疏离有礼,比起母子更像一对无关的君臣。

    她让打扇的人停下,复而开口道,“郑家那个女儿来贺你祖母寿辰可已上路?”

    明亮暗影随着帷幔的起落闪动,祁衍端起茶盏,光斑映照着茶盏下的指骨素白如月夜清霜。

    他声音温磁,“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那就好。”长公主言语里带出几分郑重,

    “之后就让她在祁氏住下,你要护好她的安危。”

    叶片沐在水中缓慢舒展,茶雾幽幽上浮。

    好似落雪倾盖一般,对面的人眼底一片朦胧,看不太清神色。

    片刻之后,他缓慢开口,

    “母亲放心。”

    ……

    七月三日是姜葛生日。

    “唉,要是能提早收工就好了。”

    想到废电场里隐匿的好几个变异体,姜葛难得感叹了一句。

    明日开始就可以休假了,今天任务结束也许还可以赶回去和父母过生日。

    但那些变异体太过凶残狡猾,再如何想早点结束也要集中好精力,丝毫不能松懈的去应对。

    “我们分头行动。”独珠突然小声道。

    姜葛想了下点点头,从不同方位出击虽然危险一点但能更好的堵住那些东西的退路。

    但这种级别的危险只会让她血液沸腾。

    在利落的解决掉第三个变异体后,姜葛耳边提示一声警报,她迅速转身,一根巨大的黑色虫钳就从后方擦着她刚刚站过的角落击到墙上。

    姜葛向后一跃提枪就冲着那玩意打了几发激光。

    巨大的能量在那变异体坚硬的壳子上撞出火花,划出耀目的一节光带,像是没有伤到分毫。

    看来只有打中脖子或者心脏处的软肉才能解决掉它。

    没有犹豫,姜葛一个翻滚落到它面前,变异体高大的身躯立起,她也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呲———

    还未来得及开枪,一把长刀从那怪物脖子中钻了出来将它洞穿。

    只见那变异体骤然倒下,那些喷洒出的血由于惯性全都砸在身后跃出来的人身上。

    一人蹲身欲往上,一人从空中往下,在这噼里啪啦的血雨中,那猎豹般的影子骤然与她相对,黑红的液体粘稠的覆着在对方身躯,无机质的瞳孔刹那间锁定在她身上。

    姜葛瞬间觉得再没有任何一幕比这更符合她心中的暴力美学了。

    ……

    “居然这么快就解决了。”

    离开任务地姜葛将头盔一脱,心情显得很愉悦。

    现在去搭承空间飞船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到家。

    “谢谢。”她笑着对身旁的人说。

    若不是她生日独珠不会那么拼。

    一旁的人微笑了一下,把手伸到她面前摊开。

    掌心里是一把芯片钥匙。

    “这是什么?”姜葛问道。

    “我调了飞行器过来。”独珠语气平平。

    “走吧,送你回家。”

    ……

    七月四日是文夫人的生辰,姜葛与陈姑说好要去老君山上柱香,为文夫人供盏长明灯。

    她自己的生辰很巧的正好在这前一天,也就是七月初三,不怎么意外的是,从前的那个姜葛生辰也是这个日子。

    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人会关心她的生辰,曾经文夫人和姜协会陪她过一下,如今也不再有了。

    姜葛倒也没有很落寞,在她这个年纪,自己对生辰已经不像小孩子那般看重了,只是又想到弟弟难免有些心闷。

    被拐的孩子他们在查探中阴差阳错的找到了几波,但里面终究没有姜协的身影。

    姜徽倒是记得是什么日子,他如今正在外头,也想着给她寄了信过来,里面夹着装了辛夷的福囊。

    原以为今日就这么平常的过去了,但今日午时却见陈姑端着一碗长寿面过来为她庆生。

    “老奴借了府上的厨房,今日是姑娘生辰,好歹要吃碗长寿面。”陈姑语气中有几分慈爱,似乎透过她在寻找文夫人的影子。

    姜葛见了赶忙上前接过,感激道,“谢谢。”

    她将碗放在桌上,拿了双筷子就坐下吃起来。

    面很长,没有断的一根到底,上面点缀着几棵绿油油的青菜,还有一个边缘微焦的煎鸡蛋卧在汤底。

    味道其实中规中矩,陈姑年纪大了口味变的清淡,于是除了淡淡的盐味也尝不出别的味道,但姜葛对食物不怎么挑剔,她看上去瘦但是消耗量大,很多时候吃东西都是为了单纯的补充能量。

    见她认真的将那面吃完,在一旁立着的陈姑抬袖擦了擦布满皱纹的眼角,她的情绪显得有点激动,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姑娘觉得怎么样。”

    姜葛笑了笑,“挺好的,麻烦你还特意为我做这些。”

    陈姑摆手,“都是份内的事。”斟酌了片刻又补充道,“夫人她曾经也最喜欢这一口面食。”

    姜葛被她说着陷入了回忆,她素净的面上有一丝怅然,语气中夹着怀念,“是啊,每次阿娘都会安排一碗面食的。”

    “我们明日也去看看她。”

    ……

    一颗百年的姻缘树立在河边,繁盛的枝干向天空无尽的伸展,大簇大簇的粉色花朵笼罩着抬头可及的整片天空,无数红绸密密麻麻的挂在枝上,在和煦的清风中飘荡着,既有一种红尘才有的烂漫,又显出一种恢宏的圣洁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道这么大的辛夷树。”施靖在摊前用折扇虚点着树干感慨。

    他身旁清俊的男人看着树上的红绸,似乎也被这景象震撼到。

    “两位公子,挂根红绸吧。”一旁的小贩开口搭话。

    “这姻缘树可灵了,有情人一起来挂能百年好合,双双美满。独身人去挂可以祈得一份好姻缘。”

    施靖对他的话起了一丝兴致,扇柄点着桌上红绸笑道,“哦,还有这等说法?”

    那小贩不遗余力的吹嘘,“那可不,洛水之神司情缘,这棵树就是受到水神庇佑才长的如此高大,你们看四周那些小娘子和郎君们多少是慕名前来。”

    “这倒是有意思了。”施靖撞了撞姜徽,“姜兄,我们也去挂一个。”

    “我不去。”

    姜徽看着那桌上琳琅满目的物品,除了红绸外还有一些福囊信纸之类的小玩意。

    他问,“这些东西看上去还挺别致。”

    那小贩忙接话道,“那是自然,您看这花笺,都是专门请那些才子画的花样,还有这福囊,里面装的就是这花树上的辛夷花,因为这花不能多收集,一天就只卖这五十个,送给心上人再好不过了。”

    姜徽拿起一个福囊看了看,做工并不算很好,里面装着几朵干花。

    玉皇掷笔,折寄所思,他想起辛夷在某些地方被视为纯真勇敢的象征,寓意倒是特别。

    “这个多少钱。”

    小贩笑道,“两百文一枚。”

    “这么贵?”施靖插话道,难怪这东西看上去有点意思的东西却卖不出去。

    当然,就算是买一百个对于施靖来说都是小钱,但他在外游玩多了,对普通平民的物价也有些了解,买一个这么劣质的香囊可以说二十文都多了。

    “物以稀为贵嘛。”小贩拽了一句俗语,“这棵树是那边山上道观的东西,花是不能乱摘的,这些福囊还会送过去开光,整个大周可就只有这里有。”

    “像这个福绸和花笺,就只要十文钱。”

    似是看着两人衣着不凡,而姜徽又很感兴趣的样子,小贩不住的劝道,“公子买一个吧,回去送给心上人。”

    心中浮起一丝疑虑,施靖侧头看向姜徽,语带试探道,“我们日日一起游玩,何时见姜兄有了心上人?”

    “难道是上次的尤娘子?”

    姜徽将那福囊放下,“没有的事,我就是见这个有趣才多看了几眼,你别乱猜。”

    “那就听我的别买了,就坑你这冤大头呢。”施靖打开扇子遮住嘴,低声和姜徽腹诽到。

    他从那摊上挑挑拣拣拾了两根红绸,说道“我们就只要这个。”

    说着丢了一些碎钱给小贩就催促着姜徽走了。

    那小贩见那福囊没卖出去,虽也得了银钱但心中仍是觉得可惜。

    不过没过多久,先头那位个子稍高一点的清俊公子又独自折返了回来,只见他匆匆拿了一个福囊,丢下了半两银子就又隐入了人群之中。

    “公子,找钱。”那小贩话未出口,定睛一看却早不见了人影,只好笑眯眯的将钱收好,继续招揽别的客人去了。

    风势渐起,姻缘树上的红绸又多了几根,婆娑摇曳似云霞翻飞,远远看去,枝头燃火,神光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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