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哥,今年也是过完小年放假吗?”商棋搓着手进了办公室,“该说不说,这一年过得好快啊!”

    许漠站在窗前抽烟,没说话。

    今年过得很快,确实。

    尤其在赵雪妮回来了之后,晃眼就是两个月过去。

    虽然养殖场的工作日复一日,但回想这段时间,枯燥无味的生活里到处都有赵雪妮的影子,每天和她在一起,时间飞速流逝,好像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商棋见许漠不想说话,窝进沙发安静地玩了会儿手机。

    他现在和许漠共处一室已经不觉得紧张了。

    可能是被赵雪妮传染得厚脸皮,让他发现许漠并不像传言中那么难以接近。或者说,是赵雪妮的出现,让许漠一点点卸下心防,展露性格中随性又柔和的一面。

    “怎么大家夜生活都那么丰富啊,我也想去酒吧……”商棋飞快滑动朋友圈的手指忽然一顿。

    许漠弹了弹烟灰,扭头看他,“酒吧?”

    商棋盯着朋友圈里的照片愣神。

    发朋友圈的人是楚寒没错,可照片里的人怎么会是……

    来不及多想,他手机被猛地抽走。

    许漠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在他身上笼下一片阴影。

    许漠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皱,咬着烟的腮帮似在不停收缩,狠狠碾磨烟嘴。

    橘色火星落了下来,掉到沙发上变成小黑点。

    “漠哥你要不……”先问问三个字没说出口,许漠拧着眉扔掉烟头。

    商棋闭上了嘴,眼看着许漠勾住外套往肩后一甩,抬脚踹开了门。

    永远屁颠颠跟在自己后面的赵雪妮,竟然不等他做完检查就走人。

    走人了还挂他电话,玩消失。

    玩完消失转头就和别的男人喝酒打台球。

    许漠上一次产生这种极度的不爽感,还是高中时她拿着物理题去请教其他男生,明明身为物理课代表的他就坐在旁边。

    不爽,烦躁。

    像自己养了多年的猫吃了外人给的一条鱼干,就野得不知道回家。

    操!

    -

    “球技不错啊。”

    又打完一杆,楚寒笑着伸了个懒腰,“我这一晚上都输几轮了。”

    “你最好没放水。”赵雪妮瞄准黑八,击球入袋,一局终了,又是她胜。

    “我说真的,我跟那么多姑娘玩球,你的精准度是最高的。”楚寒往她杯里加了点酒,然后给自己满上。

    “那么多?”赵雪妮斜着眼看他。

    楚寒的金发和耳钉在霓虹灯下熠熠发光。

    相处一晚,她发现楚寒这样花心爱玩又没架子的富二代其实很适合当玩伴。

    压根不必担心他对自己留情,反正谁也不当真。

    “也没多少。”楚寒懒懒地背靠桌沿,和她碰了下杯,“两位数吧。”

    男人都爱把女人当勋功章,赵雪妮才不想顺着他的话往下聊,醉意一上来,她脸泛酡红,言语之间有了得色,“寒哥,知道你打球为什么没我准么?”

    楚寒看着她。

    “打台球出杆的一瞬间,看的是目标球。”赵雪妮做了个空气击球的动作,扭过头,对楚寒笑起来:

    “而我这么多年,目标只有一个。”

    转首之间,赵雪妮的呼吸喷到楚寒脸上。

    微甜的酒味儿,和着口腔热气,像一只柔软的小手在他脸边拂来拂去。

    楚寒心上不知哪块地方松动了一下,有些出神地看着她,嗓音干涩,“你信不信,我也是这样。”

    赵雪妮眨了眨眼,眼里是醉酒后蒙着冰的雾气。

    她没懂。

    沉默几秒,楚寒迟缓地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赵雪妮,你这个智商啊……”

    酒吧的落地窗外突然亮起一道白光。

    深夜的酒吧客人多了不少,临窗几桌客人都被那白光刺得挡住脸。赵雪妮和楚寒也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强逆光中的皮卡车高大得像辆坦克,有人下车,大长腿的轮廓在阴影里分外清晰。

    赵雪妮静静看着窗外,眸光浮动,眼里的大雾渐渐散开。

    车灯熄灭,没过几秒,酒吧木门的风铃响起。

    她从桌沿直起身,重新捡起球杆,轻哼起无名的歌——

    重逢的那天,天空飘起雪花。

    你坐在沙发,眼神中藏着童话。

    “再来一局?”余光中的许漠径直走来,楚寒莫名焦灼,也拿起球杆。

    “加我一个。”许漠走路带风,从墙边的球杆桶里抽出杆子,路过时脚步都没停。

    来到桌边,他双手一撑,审视的目光冷冷钉在赵雪妮脸上,“三人局,玩么?”

    许漠尖锐的目光扎过来,刺得赵雪妮心口一跳,与此同时,生出一种刺激的快意。

    “玩呗。”她走到楚寒身边,用球杆末端点了点他胳膊,“我俩一队。”

    楚寒看她一眼。

    桌对面的许漠哼笑,下巴轻点桌上的三角形球列,“开球随你,我让你们一轮。”

    见不惯他的轻蔑模样,赵雪妮冷着脸移开目光。

    “好啊。”楚寒没来由得有些快慰,笑着搭上赵雪妮肩膀,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学霸的自信真是无人能敌噢。”

    又低头柔声看着她,“你来开球,想打哪个都可以。”

    赵雪妮笑笑,右唇嘴角泛起一圈俏皮梨涡,“寒哥,你说的哦。”

    许漠眯缝了一下眼睛。

    邻桌许多客人围了过来。酒吧今晚没演出,正愁少了好戏看。台球桌正上方天花板的白炽灯大亮,恰将桌台变戏台。

    赵雪妮俯身弯腰,比好角度,快速一击,桌上骨碌乱响,原本整齐的球阵炸如飞石。

    一颗红色双号球从球桌这边毫无阻碍地飞滚向对面,直直落袋,球袋正在许漠双腿之间。

    他舔了舔唇。

    “你还有一次机会。”许漠说。

    “寒哥,你来吧。”赵雪妮笑着喝了口酒。视线未在许漠那儿停留。

    楚寒挑挑眉,也是俯身一击,又一颗双号球利落掉袋。

    “帅啊!”围观人群小声惊呼了一下。

    “该你了。”楚寒左右晃了晃脖子,对许漠努努嘴。

    现在球桌上的阵势明朗,双号球之间分得很开,找准角度便能轻松落袋,而单号球全都紧紧靠在一起,稍有不慎,一个球都进不了。

    许漠走进白炽灯的光源里,光束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晦明晦暗的脸庞更添寒气,有种让人看不透的神秘。

    照这个领先一局的玩法,赵雪妮和楚寒赢定了。

    想到许漠有天也会输给自己,她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不如我再让你一轮?”许漠扫她一眼。

    赵雪妮对上他视线,“什么?”

    许漠没说话,翘起一边唇角笑了笑。

    “……不用。”她被他笑得有点气恼,背过脸又去喝酒,余光却还没走。

    高挺如山的许漠弯下了腰,衣袖卷到肘弯,握杆的手臂绷紧,小臂那儿绷出一道肌肉线条,光是看眼就能想象,那是一双多么有力的臂膀。

    “你猜漠哥能中不?”有人小声问。

    旁边人摸着下巴摇头,“黏连球是最难打的,进一个就顶天了。”

    酒吧里飘着舒缓缱绻的英文歌,音量不大,周围人的聊天声也就传进赵雪妮耳里。

    她盯着许漠架在球杆上的大手,手指修长匀称,不知为何,又不想看到他在众目睽睽下失败。

    然而这种纠结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赵雪妮眨眼的瞬间,许漠挥杆出击,击穿那一堆单号球。

    球在桌上乱撞乱碰,所有人瞪大眼睛,这要是无意碰到其他双号球,许漠满盘皆输。

    可他似乎早就算准每颗球的运行轨道,三颗颜色各异的单号球不停旋转,飞滚,最后绕过所有障碍,同时落进桌边三个球袋。

    一杆三球!

    屏息凝神的众人反应数秒后,爆发出一连串“我操!”的大叫。

    有男人激动地鼓起掌,满脸红光,“太牛逼了漠哥!”

    “国家队水准我操!真的国家队水准!”

    “怎么做到的我艹!”

    几个站在楚寒身后的男人立刻去了许漠那边,把他围在中间讨论打法。

    似是对这般场面见惯不惊,许漠神色如常地直起身,球杆点地,握在手中,像他的权杖。

    “继续。”他对赵雪妮歪了歪头。

    还玩什么呢。

    许漠这种一杆三球的打法,就是把她和楚寒按在地上摩擦。

    赵雪妮探询地看了看楚寒。

    她隐约察觉,这两人之间在许多事上较劲,不,是楚寒单方面把许漠当竞争对手。

    如果楚寒还想玩,她会尽全力发挥——不让他输得太难看。

    “继续啊,谁说要停了?”楚寒利落地蹭了蹭鼻子,弯腰按住球杆,“该我了是吧。”

    尽管表情一副无所谓,但他瞄准的手势明显不如刚才稳了。

    赵雪妮有些不忍,俯身在他耳边提醒,“打那颗红球。”

    这招其实很阴险,红球就在许漠的单号球附近,为的是给许漠下一局使绊子。

    她刚给楚寒出谋划策,抬眼对上许漠视线。他双手合撑球杆,站在光与夜的交界处,尔雅笑了笑。

    好一个斯文反派!

    “稳住,寒哥。”赵雪妮摁了摁楚寒肩膀,“我们打我们的,别受他影响。”

    许漠悠悠喝了口酒。

    赵雪妮顺势看去,杏眼一瞪,那是她的酒杯!

    砰地一声,楚寒的红球顺利进袋。

    她啪啪啪鼓掌,“该我了。”

    几个来回过后,桌上还剩一颗双号球和三颗单号球。

    意味着许漠最后一击也得连中三球才能赢。

    楚寒双手掐腰,凝神盯着场上局势。赵雪妮深吸口气,也有点儿紧张。

    她今晚已经发挥出打球多年的最强实力,想必楚寒也是。而许漠一直保持着变态的一杆三球状态,每次出杆,角度刁钻又精准,如果不是在较劲,她真想把他打球的样子录下来发到网上,让网友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不世出的大神。

    “比到这了,赢了怎么算?”许漠悠闲地给球杆头抹巧克力粉。

    楚寒对她扬扬下巴,“雪妮你定。”

    刹那之间,赵雪妮全身皮肤一紧。

    桌对面的气氛忽然从岁月静好秒变刀光剑影,黑暗中沉沉射来两道飞镖般的视线。

    ……雪妮,这两个字真不能在某人面前乱叫。

    “那就来点实在的吧。”赵雪妮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筹码,对着酒吧张了一圈,“快过年了,谁输了就把今晚所有人的酒单买了,让大伙图个开心。”

    “谢谢老板!”不知谁嚷了一句。

    许漠紧锁的眉目微舒,嘲讽勾了勾嘴角,“你倒挺喜欢给别人做打算。”

    “谁输谁赢不一定呢。”赵雪妮头偏向一边。

    “准备好你们的钱包。”许漠故意把你们二字咬重了些。

    他一脸胜券在握,将球杆对准三颗距离遥远的单号球。

    看似不可能的击球角度,却让赵雪妮无端相信,只要是许漠,就可以。

    楚寒从刚才就一言不发,嘴唇紧抿,连带着脸颊肌肉发僵,戳上去可能都是硬邦邦的。

    他比赵雪妮想象得更看重这场比赛。

    许漠比他会学习,会管厂,现在连他会玩球这一点都要比下去。

    这种被同性全方位碾压的感觉,就像赵雪妮第一次看见林嘉纹,仅一眼,便知道自己与她天壤之别。

    如果楚寒输了,那不仅是钱的问题。

    某种惺惺相惜的微妙感觉,在赵雪妮心头轻轻一划——

    就在许漠用力出杆的瞬间,她挽上楚寒胳膊,冲他盈盈一笑。

    “寒哥,今晚我跟你走吧。”

    哗啦一声,球桌上的所有彩球被猛然击飞,划出一道抛物线,滚落一地,兵败如山倒。

    周围人吓了一跳,纷纷伏身捡球。

    一时间,面面相觑的只有他们三人。

    许漠单手紧握球杆,直直杵地,尖如冰锥的目光可以扎死人。

    近在咫尺的楚寒也定定看着她,眸中似有清澈的莹光闪烁。

    两个男人的注视重如千斤,赵雪妮松开楚寒,吞咽在此时都显得艰难。她飞快看了下许漠又别开眼,轻声说,“你输了。”

    许漠没应声,沉着脸摸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收钱方到账,五万元。”吧台的云喇叭传来机械女声,尾音上扬,收钱了自然开心。

    欢快的提示音却在当下格外诡异。

    “够么?”许漠盯着赵雪妮。

    她哪儿知道,心虚地拢了拢长发。

    “谢谢漠哥啊!”有人举起酒杯,隔空对许漠敬了个酒,“漠哥买单的酒就是好喝。”

    “……我去,上个洗手间。”赵雪妮闷着头逃离战场。

    关上女厕门,她放下马桶盖,往盖子上一坐,怔忡良久。

    暂且不说用场外因素干扰许漠,是多么胜之不武的做法。更出乎意料的,是她随口胡诌的一句话,竟然激起许漠那么剧烈的反应。

    他不是一杆三球,他是一杆掀翻了所有球。

    许漠吃醋吃疯了。

    这个念头刚冒尖儿,赵雪妮就猛赶苍蝇一样挥了挥空气。

    “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赵雪妮?”林嘉纹白天说的话字字锥心,“你就像个小丑,除了逗许漠开心,你还能给他什么?”

    “他七年前都没正眼看过你,现在怎么会自降身段喜欢你?”

    “放手吧,别再纠缠他,让他回到属于自己的天空。”

    卫生间点着茉莉花香的无火香薰,香气缥缈,赵雪妮无力地抱住脑袋,整副身子昏昏沉沉,酒劲上来了,头疼。

    一直坐在马桶盖上也不是个事儿。

    又歇了会儿,她撑着门沿去池子边洗了个手,沾水的指尖往太阳穴上按了按,这才清醒半分,紧接着脑中某根弦啪地绷紧。

    她右手边的瓷砖墙边靠着一个人。

    勉力收住嗓子没尖叫出声,赵雪妮努力平复心头的激颤,不知道许漠在这里等了多久,“男厕在……隔壁。”

    “喝了。”许漠走过来,往大理石台面上放了瓶食指大小的棕罐子。

    解酒灵口服液。

    赵雪妮看着他。

    嘴角没有笑意,漆黑的眼里也没有。

    “我出去喝吧。”赵雪妮拿起口服液,擦着许漠肩膀走过时,手臂一紧。他的大手完全环住她胳膊,毫无怜惜之意地把她拽回自己面前。

    “林嘉纹跟你说什么了?”许漠垂首盯着她。

    赵雪妮缓缓转动脖子,看着被许漠死死勒住的胳膊,“你弄疼我了。”

    “我今晚如果不在,你们……”许漠顿了下,呼吸变粗,眸光深浓起来,“打算去哪?”

    “放手。”赵雪妮淡声说。

    “回答我!”许漠拦腰把她往怀里一箍,掐着她腰肢的大手青筋暴凸,似要把柳腰揉烂。他双目赤红,定焦在她脸上,嗓音沙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赵雪妮,你回答我……你们,你们要去哪?”

    听出许漠话音里的颤抖,赵雪妮抬眸,与他无言地对峙,过了许久,她已不在乎往他怒火滔天的眼里再添一把柴,淡淡地说:

    “去开房。”

    许漠喉头一滚。

    “难以置信吗?”赵雪妮任由许漠强有力的双臂紧锁自己身体,丰满的胸部抵住他胸膛,在没有一丝缝隙的挤压中不断鼓胀,视觉冲击极强。许漠嘴唇发白微干,她踮起脚,在他唇边吐气如兰,“你能脱掉我的衣服,楚寒……当然也能。”

    这句话似一根引线,将许漠从眼神到身体都通爽地放了一把火。

    他怒视着赵雪妮,咬牙切齿,“贱人。”

    “那就松手。”赵雪妮动了动肩膀,“别让贱人脏了你的手。”

    “我他妈为什么不早点发现你这样贱!”许漠双目充血,恶骂完便扣住她后脑勺,遮天蔽日的脸庞压下来,舌头钻进她口中与她舌吻。

    齿间传来锐痛。

    赵雪妮想逃已经来不及,如何捶许漠的胸都无济于事,他的舌头在她口中又顶又吸,带恨意的吻似能将她拆吃入腹,被亲到后来已经站不稳,只能揪住他衣领维持平衡,偏在这时听见门外传来说话声。

    “唔——!”她瞪着眼狂拍许漠。

    他不耐烦地睁开眼,嘴唇仍与她紧紧相贴,抱着她一步步后退,一直退进女厕隔间。

    许漠踢关上门,在狭小的隔间里把她往墙上一推。

    发红的大手托着她臀部往上一抬,赵雪妮无助地缠上去,搂着他脖颈回应又一轮激吻。

    酒吧的音乐变得遥远,隔间里只有口水声黏腻纠缠。

    赵雪妮被吻得哼哼唧唧,浑身无力地睁了睁眼。

    忽然睫毛颤抖。

    许漠吻自己的时候一直看着自己。

    四目相接一瞬间,两人身下都涌起一股热流。

    许漠深邃的黑瞳蒙上水雾,沾染意乱情迷后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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