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泠燃离宫之事是定数,可他什么时候走,走前会不会来说一声,在阮棠这儿全成了未知数。

    这两日,她生怕一睁眼,攻略对象就相隔千里了,所以睡也睡得不好。

    无大事发生,翰林院还是一如既往要去的,不能平白无故旷课。

    装病的招数从前又使了太多回,不再管用。阮棠干脆不盖被子冻了一宿,好端端地折腾出个风寒来。

    太医来看过之后,棣儿原想让阮棠卧榻休息。可她哪儿肯,一喝完药就拖着虚浮的脚步往泠宫跑。

    到泠宫时,和正要踏出宫门练剑的谢泠燃面对面碰上。

    阮棠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拦在他面前问:“燃哥哥,你要走了?”

    谢泠燃一愣,看过来的眸子浅淡,“你怎知我要走?”

    他即将离开洛京的消息,只告知了阮平帝而已,在宫中还尚未流传开来。

    此番南下,需得低调为宜,在外顶着“泠然君”的名号不便行事。

    阮棠不乐意地撇嘴,没说太明白:“你的一举一动,小九哪有不清楚的。”

    只是没有亲耳从他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心里面还极度不平衡。

    “燃哥哥,你什么时候走?”

    “明早。”

    阮棠不吭声了,两人一言不发地面对面站在泠宫前。

    泰安宫近在一旁,待会儿阮平帝该下朝了,这么站着,势必会被撞见。

    于是谢泠燃收起乘风剑,退步回到宫中。

    阮棠一肚子话憋着,还没说完,亦步亦趋跟上。

    谢泠燃走的不快,可她却始终落后他一步,闷声指责:“燃哥哥,为什么你不肯同我说一声,是想瞒着我,偷偷走吗?”

    “不是。”谢泠燃出言否认。

    可不肯和阮棠说这件事的缘由,连他自己也尚未明白过来。

    因此后半句话堪堪停顿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谢泠燃只得问起旁的:“九公主今日未去翰林院?”

    “我生病了,念不了书。”这次风寒没上次严重,阮棠象征性地咳嗽两声,话里透着坚定,“所以你别想赶我走。”

    既然已跟着进了泠宫,一时半会儿她才不想回去。

    谢泠燃明早便要启程离开洛京,两人的独处时间还不剩一日,怎能浪费。

    “请太医看过吗?”

    “嗯,刚喝了药来的,那药可苦啦。”

    为了佐证这话,阮棠还调皮地皱眉吐了下舌头。她发现,谢泠燃的话好似比以前多了些,甚至还会抛出问题,让两人的对话得以继续。

    是因为心虚吧,心虚没把要走的事告诉她,被她找上门来算账了。

    胡思乱想间,案几上忽的多出碟蜜饯。

    谢泠燃指尖落在白瓷碟边缘,也同瓷一样白净,他把碟子往前推了推,用动作代替了要说的话。

    “燃哥哥,你宫里怎么还有蜜饯,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遇上答不了或是不想答的问题,谢泠燃话果然还是很少。

    这蜜饯是上次宫人送来的,当时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就留下了。

    总归不会浪费了,留着有人馋了自然会讨来吃的。

    “不过我不喜欢吃这个。”阮棠却推开那碟蜜饯,想了一下,砸吧嘴道,“蜜饯味道怪怪的,我比较想吃冰糖葫芦。”

    她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宫里没有冰糖葫芦,之前御厨虽然试着做过,可尝起来就是没有坊间街上小贩卖的好吃。

    一个月有那么一两回碰上宫人出宫办差,她才能尝得上,近来许久没吃,还怪馋的。

    “嗯。”不知是那句话让谢泠燃有了回应。

    阮棠这才想起正事,道:“对了,燃哥哥,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系统的任务都耽搁两三天了,再不赶紧完成,等会儿一不高兴又得扣她生存值。

    听见这话,谢泠燃面露一丝疑惑。

    “你来时,我也给你送了见面礼,你要走,当然也是要送的。”阮棠口中是这么解释,但如果不是有系统任务的压榨,她应该也不会想到这个。

    “燃哥哥,你的乘风剑可否借我一用?”阮棠不是在询问意见,当谢泠燃还在犹豫时,手中的剑还未放下的剑已被夺去。

    感受到陌生气息,乘风剑发出一声铮鸣,想要自顾挣脱。

    谢泠燃蹙眉,赶紧用心念控制住,防止剑灵伤到她。

    除了一开始没拿稳剑,差点掉落地上除外,阮棠觉得这乘风剑还挺好拿捏的,轻而易举地就让她在剑柄上挂了枚青绿色的剑穗。

    系统提示响起:【恭喜宿主顺利完成任务,生存值得到提升!】

    阮棠忍不住开始邀功:“燃哥哥,这是我亲手给你编的,好看嘛?”

    乘风剑通体银白,其实无论搭配何种颜色的剑穗都能够相衬。

    只是剑灵不肯就范,仍在挣扎,剑穗上的流苏跟着不停轻晃,漾出荧荧波光。

    谢泠燃看着那枚剑穗,默不作声,思绪浮游到了曾经。

    犹记得父亲剑柄上挂着的剑穗,似乎也是由母亲手编织的。

    那时他年纪尚小,剑穗是什么模样已记不太清,只能忆得父亲对其的珍重,每回用剑怕脏了剑穗,便会提前取下……

    终究是往昔不复。

    谢泠燃闭眼了闭眼,从回忆中抽离。

    阮棠还在一边竭力吹捧:“这剑穗第一眼可能是不太好看,但看多了也就还好啦。而且这个挂的还是平安扣,保平安很灵验的!”

    她说着话,袖子一抬,却猝不及防掉落出另外一枚水蓝色的剑穗,同心岫玉撞击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

    谢泠燃先她一步,蹲身将地上的剑穗捡起,忽视了阮棠摊开想要回来的手。

    他盯着她的眼睛问:“为何还有一枚?”

    这枚水蓝色的剑穗上挂着同心岫玉,是阮棠拿来练手编的,做工更加粗糙一些。但好歹也费了她不少心思,就留下了,不过拿来当礼物好像不太郑重。

    连她自己都觉得丑了,谢泠燃怎么可能会喜欢。

    但阮棠才不会承认自己的手艺太差,拐了个弯说:“这上面挂着的是同心岫玉,送给燃哥哥或许不太合适。”

    顾名思义,同心岫玉什么含义不用多说,想必谢泠燃猜也猜到了。

    可他沉默良久,竟无端问了句:“那九公主想送给谁?”

    “不送给谁,我自己留着当纪念不行嘛。”阮棠拿回那枚挂着同心岫玉的剑穗,正要揣进衣袖,手边的乘风剑又猛烈铮鸣起来,显然是不愿挂着这等俗物。

    它闹出的动静不小,把两人的目光都给吸引过去,阮棠制不住乘风剑,握住剑柄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见状,谢泠燃蹙眉将剑抽回。阮棠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已手指灵巧地将挂着平安扣的剑穗解下,递到她面前。

    乘风剑如愿以偿摆脱了剑穗,瞬间安静下来,没再闹了。

    “……”阮棠不肯去接。

    谢泠燃看着她那张委屈吧啦的脸,心里字斟句酌后别过眼去,嗓音轻淡:“换一个。”

    “换一个?”阮棠重复一遍,怀疑自己听错或是曲解了他的意思。

    谢泠燃语调平稳而随意:“颜色更衬。”

    可阮棠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问:“燃哥哥是想要挂着同心岫玉的这个剑穗吗?”

    谢泠燃并没有直接答是或不是,只道:“不舍得便算了。”

    不是不舍得,阮棠只是呆住了而已,她赶紧挽回:“当然舍得!”

    忽略那略显粗糙的做工,水蓝色的剑穗挂上乘风剑,确实是比之前青绿色的剑穗要好看些,中间缀着的那块同心岫玉尤其引人注目。

    这回剑穗还是由谢泠燃亲手挂上去的,剑灵再怎么不愿意,也不敢在主人面前造次,像是已经生无可恋,一点动静没再折腾出来。

    谢泠燃说是颜色更衬就是吧。

    阮棠竭力收敛住唇角笑意,开始讨价还价,“燃哥哥,我还想拜托你件事,你出宫了能不能帮我带一柄剑回来?”

    谢泠燃没否认下次仍会复回洛京宫中这件事,只是问:“你要的?”

    阮棠揣摩着这个细节,心里更乐了,“我答应了要送给八哥哥的。”她夸得天花乱坠,“而且灵游阁不是有铸剑师嘛,你们那儿出来的剑必然不同凡响!八哥哥肯定喜欢!”

    谢泠燃自动忽略了这句奉承,点头答应:“我记下了。”

    等解决了江南妖疫之事,他确实是要顺道回灵游阁向任青云复命的。

    “燃哥哥,你真的不要挂平安扣的这个剑穗吗?”临了,阮棠还在犹豫,内心动摇着劝他,“平安扣可是能保平安的,你此次去江南多危险啊。”

    按照系统的说法,江南疫病背后有妖邪作祟,那种非人的存在,比瘟疫可恐怖多了。在宫中偏安一隅,她还没见过妖邪,不知是他们是长得人模人样,还是抽象到难以形容?

    谢泠燃有意避开和她谈论妖邪,镇定自若道:“疫病而已。”

    可落到阮棠耳中,这句话就成了“区区妖邪,伤不了我”,有几分势在必得的狂狷。

    于是她揶揄般笑笑,将内心的想法脱口:“那这一个剑穗我先收着,等到时候挂在剑上一同送给八哥哥好了,护他平安。”

    听闻这个名字,谢泠燃眉梢极快地挑了一下。

    又是阮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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