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场景,恍然如梦。

    铃铎止,原来不是风动,是心动。

    阮棠生怕眨一下眼,谢泠燃便会消失不见。

    可一旁的封戏卿却煞风景地来了一句:“你认识?”

    阮棠语气不自觉就差了下来:“你别说话。”

    长廊并不短,在谢泠燃还有十几步便来到两人面前时,阮棠从软榻上下来,提了裙摆,匆匆地向门外跑去,像阵风儿似的先一步冲到了他面前。

    “燃——”阮棠张口又收住。

    谢泠燃低眼望她,眼底的情绪辨不太清。

    阮棠不过是想到封戏卿也还在场,才没喊出这称呼。

    她怕,怕谢泠燃不乐意。才刚见面,她还想装得克制收敛一些。

    谢泠燃没等来那完整的称呼,便率先道:“抱歉,我来迟了。”

    阮棠弯起唇角,眼睛亮亮地摇两下脑袋,“不迟。”

    ——哎呀,真是。

    许久不见,谢泠燃怎么更好看了。

    身上也好香,让她心软软的,像团棉花。

    谢泠燃只知阮棠在走神,却不知她心里都琢磨了什么。

    而封戏卿压根没打算等她回神,他也走来,高大的身躯挡在两人中间,完全没点眼见,笑着道:“原来阁下便是泠燃君,上次倒是我失礼了。”

    谢泠燃视线落到他身上,很淡,颔首算作回应。

    上次?阮棠没想过这两人私下还曾有过交集。

    不过既然同为书中主角,互相认识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阮棠正考虑着怎么介绍,就听封戏卿主动开口:“在下封戏卿,雪域世子。”

    谢泠燃没作声,对方既已知他是何人,便无需再重复一遍。

    “世子殿下此次是来我们洛京做客的,我跟你说过。”阮棠努力憋出几句夸赞的客套话,“他人很好相处,身手也不错呢,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是吗?”谢泠燃话接得突然,且语气不太对。

    阮棠愣了一下,局促地摸摸鼻尖。

    可她却没有犹豫地做出抉择,“封戏卿,要不你先回去吧。”

    “那便不多打扰九公主和泠燃君叙旧。”听闻此言,封戏卿脸上笑意不减,难得如此善解人意,扭头看向阮棠,“不过我方才同你说的事呢?”

    方才的事,话才说了一半而已。

    阮棠有些心虚,轻声说:“晚些时候我来找你。”

    封戏卿干脆的声音接道:“成。”

    随即,他再也没多看两人反应,迈大步离开。

    阮棠莫名松了口气。

    不明白为什么刚才的气氛整得跟修罗场似的。

    长廊再度寂静,只闻风声。

    阮棠终于脆着嗓子喊了一声“燃哥哥”。

    刚第一眼见谢泠燃时,她就有种想冲进他怀里拥抱的冲动。

    可现在心绪平静了些,即便有这个想法,却没了胆子。

    谢泠燃的目光并未从她身上移开,等着接下来的话。

    于是阮棠拉起他袖子,晃荡两下,还用劲眨了两下眼睛暗示:“燃哥哥,小九今日打扮得好看吗?”

    话落,她又竖起食指作势要抵到他唇边,却隔了距离,并不触上来。

    添上一句道:“今日是我及笄之日,不许说不好看!”

    谢泠燃目光适才有了闪避,很轻地点头,耳尖攀上一抹红。

    阮棠还想逗逗他,却听一道许久不见的声音传来。

    【剧情节点之一——请宿主让主角“谢泠燃”亲口承认想你。】

    才刚见上面,就有任务了?

    还什么想不想的,谢泠燃能说这话?

    “燃哥哥,这么多日未见,可有想我?”阮棠舔了下唇,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可后面越说越来劲,“小九可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想的茶饭不思,都没心思干其他事了。燃哥哥,让你承认一句想我就这么难吗?”

    看着阮棠活生生站在眼前,说着些不着边际又轻浮撩拨的话,不知为何,谢泠燃突然就很想碰一碰她。

    可他克己复礼,很少对任何人任何事有这么强烈的情绪。一向如此,也本该如此。最终,也只是指尖蜷了蜷。

    蓦地,心口一阵牵动,阵痛传来。

    谢泠燃反应过来这是因何而起,脸色沉下。

    他默念一遍清心诀,阵痛才稍微轻了些,但并未消失。

    阮棠看出不对,马上停下满嘴跑火车,担忧地问他:“燃哥哥,你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是不是路上太累了?”

    谢泠燃垂眸摇头,“无事。”

    “我扶你进去坐一会儿吧。”

    “不必。”

    谢泠燃调整好紊乱的内息,脸色已与方才无异,他自袖中拿出一方锦盒,递上前来,别扭开口:“送你的及笄礼。”

    阮棠伸手接过,揭开盖子,见里面静静卧着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

    这柄匕首非常漂亮,说是赏玩物件都不为过。

    整体呈荧蓝色,温和柔美,鞘上缀几颗水绿珠玉,简简单单却足够惊艳,且适合随身携带。

    阮棠取出匕首,见薄如蝉翼的刃面上刻了一个“九”字。

    她指腹细细摩挲过那个字眼,心又再一次软得不像话。

    谢泠燃在一旁道:“若遇危险,这匕首能防身护你。”

    阮棠敏锐地捕捉到了“防身”这个词,自然而然联想起系统的上一个任务,隐约觉得冥冥之中像有什么力量在驱使着一切事情的发展。

    但她还暂未厘清,暂且按下不表,笑嘻嘻问:“燃哥哥是希望我平平安安的对吗?”

    谢泠燃:“嗯。”

    “那燃哥哥你的祝词是什么?”阮棠收好锦盒,将话接回上茬,“要不就说说看,你这些天都有多想我吧?不多的话,少一些也行,只要你说句想我了就行。”

    谢泠燃默然许久,就在阮棠以为他不会开口了时,忽听他道出四字。

    “寤寐思服。”

    语调轻悠,如同念诗的节奏,不疾不徐。

    四字背后的含义更是迂回,他是想她的,辗转反侧。

    阮棠记起两人同在藏书阁里的那个午后,她就故意抄了这首情诗逗谢泠燃,可他当时连个眼神也欠奉,看着并非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此时此刻会被重提。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任务,生存值得到提升!】

    阮棠呆呆地问:“燃哥哥,你还记得这诗啊?”

    谢泠燃委婉否认:“记性好。”

    阮棠摇头晃脑,背起诗来,将前后句子补充完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随即她明眸皓齿,眼带笑意问,“燃哥哥,你想要我?”

    谢泠燃稍怔。

    一半是因为不知这诗还有上半句,另一半则是因为她那句露骨的话。

    至于阮棠,说之前,她心里没觉得这话有多么露骨。

    但真说了出来,又有种不害臊的羞耻感。

    谢泠燃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我……”

    少女额间描的花钿,近在眼底,和那晚小心翼翼护着的海棠太像了。

    足以令他失神。

    “不不不,是小九说错话了,我撤回。”阮棠认怂的速度相当快。

    谢泠燃敛眼,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

    阮棠在雪棠宫呆了太久,作为宴会主角,钦安殿那儿还得回去应付。

    她想了想问:“燃哥哥,父皇知道你回洛京吗?”

    谢泠燃答:“不知。”

    他是匆匆来的,第一时间便赶来见了她。

    阮棠提议:“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回钦安殿吧?”

    谢泠燃却道:“今日是你笄礼。”

    一生中只此一次。

    他不想在这样的时刻分走她的风光。

    谢泠燃不愿去,阮棠也理解,“那晚些时候我来找你。”

    说完,才觉得这话有些似曾相识。不久之前,在同样的地方,她跟封戏卿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果然,谢泠燃瞥她一眼,话里似乎是带了些嘲弄的。

    他道:“你晚些时候便这么忙?”

    阮棠尴尬地笑一笑,当没听见,步子一迈就是溜。

    水池中,鲤鱼受了惊吓,搅乱一团橙红色。

    谢泠燃移步至池边,一层荧蓝色的光芒淡淡笼于其上,是有人同他以镜帘术传讯。

    接通,不出所料是任青云。

    他面容整肃,语气近乎是质问:“谢炤,你在何处?可是去了洛京?”

    “嗯。”谢泠燃从没想过欺瞒。

    “我不是让你直接去雪域吗?你何必多此一举?”任青云不信谢泠燃会无由违背师命,等他一句解释。从始至终,也以为谢泠燃来洛京只是为把伏魔钉交由雪域世子。

    然而谢泠燃只是淡声道:“弟子有急事在身。”

    言尽于此,其余便没再多的话了。

    “谢炤!”任青云动了怒,“什么事能比伏魔钉还急?!你行事不该如此莽撞!”

    伏魔钉一事,虽然急,但时间亦有余裕。

    谢泠燃没有辩解一句,只是道:“弟子知错,甘愿领罚。”

    “你主动想要被罚是吧?”任青云气极,谢泠燃一直是他最不用操心的弟子,从未因为触犯阁规、忤逆师长而受罚。

    且他天资绝佳,灵力至纯,浮玉山底那尊大魔,可不就等他飞升成仙了去降。千年时机将至,伏魔钉与阵法皆是徒劳,还能撑得了几时。

    任青云扶额,败降似的长叹口气,“这笔账先记着,待你下次回阁中,一并罚了。”

    谢泠燃应:“是。”

    任青云想起另一事,问:“你此回洛京,可找到星盘异动的缘由了?”

    谢泠燃稍顿,终是垂眸违心道:“不曾。”

    犹记昨夜出关之时,任青云告知,他在他星盘上多加了一道结制,若再有异动,便能直接感知到,从而趋利避害。

    方才谢泠燃心口阵痛,不为其他,正是星盘有所异动的征兆。

    可方才……

    谢泠燃不愿去想。

    -

    收起镜帘术,另一边,任青云同样的心事重重。

    他教养谢泠燃十几载,由他细微表情,便能看出他有事相瞒。

    昨夜出关,任青云还让他修整一晚再出发,谁知他夜半便离了阁,中途还去了趟小重山。

    是了,小重山。

    他那终年不出的师弟肯定知道些什么。

    思及此,任青云坐不住,直奔小重山而去。

    赵无量正在浇花,见到他来,马上笑脸相迎,“二师兄大驾光临,难得难得,我这寒舍最近还挺热闹。”

    同他相比,任青云稳重许多,道:“别这副腔调,我问你,阿炤昨夜来你这做什么?你可知,我让他去雪域,他却去了洛京?”

    赵无量故作惊讶,语调浮夸:“你说啥?小谢跑洛京去了?他昨夜找我还能做什么,要离阁了,和亲爱的师叔告别呗。”

    任青云一眼便看出他早已知晓此事,冷哼一声。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

    任青云施了个术法,眨眼间,两人已不在小重山,而到了灵游阁禁地——孤山。

    孤山并不如其名,毫无荒败孤寂之色,景致比小重山还好上几分。

    松涛澎湃,绿竹掩映,花迷了曲径,通向幽处。

    两座墓碑映入眼帘。

    石碑之间互相依偎,仿佛比生者还亲密无间。

    任青云作揖:“师兄,师姐。”

    赵无量正经起来,紧跟其后,也喊一声:“师兄,师姐。”

    墓碑无名,亦无言。

    任青云脸色自责而歉疚:“青云有愧你们的托付,阿炤他……他似乎被我养歪了。”

    赵无量瞪大眼,赶紧否认:“师兄师姐,你们别听二师兄乱说!我保证,这事儿没那么严重啊!小谢,绝对是个好孩子!”

    在他们面前,赵无量再不着调,也不会胡说八道。

    任青云这是在变相地让他主动道出所知真相,要不然是师兄呢,把他拿捏得相当准确。

    赵无量尽可能轻松道:“哎呀,二师兄,你何必如此担心?小谢一个身心健全的少年郎,又是这个年纪,有艾慕之心很正常啊。”

    “艾慕之心?”任青云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缘由,脸上出现难得一见的怔愣表情,问,“他艾慕谁了?”

    “这我还真不知道。”这回赵无量底气足了,“反正他就让我替他铸了一柄匕首,说人小姑娘这个月及笄,要送礼……”

    “及笄?”任青云想到什么。

    赵无量赶紧闭嘴,心说完蛋。

    二师兄好像还什么也不知道。他每一句话,都是在把小谢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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