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阁门外畅叫扬疾,传来几个女子争吵的声响。

    秦听雅带着两个婢女,对着紫云阁的门就开始破口大骂:“就是沈卿落干的,要不是她,白苒会被困在火海中,差点丧命吗?”

    “你这是诽谤,以不实之辞毁人,我家小姐才不会这么做,你真是个泼妇,再说了,这事与你何干?还是说,秦姑娘也想被困在火海中?”暮霜猛翻一个白眼,她真是不理解,这是关于白苒的事,人家还未上门讨账,秦听雅倒上的够窜。

    “明明就是,侍郎部夜火一事,沈卿落也在,搞不好我家那火就是她放的。”秦听雅双手掐着腰,怒目圆睁,阴阳怪气的说:“都说恶有恶报,就是因为沈卿落坏事做尽,秋露才死的,真是可怜秋露了,要不是死的就是沈卿落。”

    “在紫云阁门前胡说八道,秦姑娘就不怕我们将你不动声色的了结吗?”暮霜眼睛眯了眯,微笑着看她。

    “你敢!”秦听雅伸出手指怒指着她,脸上浮现出惊慌之色,努力镇定自我,摆出盛气凌人的气势,“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杀人?我是秦侍郎之女,你岂敢动我?你们将这杀人说的轻而易举,真是恶毒。”

    “秦姑娘性懦愚,你说谗言,从而来诬陷我家小姐的名声,如今又在这儿汹闹,真是礼仪教养全都忘了。”暮霜喷了声,语气毫不客气,嘲讽的意味十足,“依姑娘刚刚说的话,全华京就你白璧无瑕,知情达理,其他人都是恶毒善妒的。”

    “你什么意思?”秦听雅瞋目,气愤极了,说着要上前来打暮霜。

    “字面意思罢了。”一袭浅蓝衣从众人的眼前掠过,沈卿落挡在暮霜前面,女子头插梅花白玉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一缕青丝垂落在胸前,红唇间漾着清淡的浅笑。

    因着秋露的离去,沈卿落整体穿的比较质朴,脸上也未施粉黛,隐约之中可以看出她眼睛是微微哭的发肿了。

    沈卿落慢条斯理地说道:“若秦姑娘连字面意思都不懂,我们也没有法子,不过人不知其玷,这也是能谅解的。”

    秦听雅收回手,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不屑道:“不过是东凌的一个弃子,还在这装什么高贵?”

    “秦姑娘慎言,虽然东凌弃我如敝履,也失了风采,但我仍是皇家血脉,你仅是侍郎之女,而我是公主,亦是未来的御王妃,你见了我,仍然要俯首称臣。”沈卿落仰头,目光犀利,眉如远山,像是暗夜里开出的花,不屑叫人观赏,她的声音平淡:“我是如何,还轮不到外人评价,你讨厌我也没用,我不会迎合任何人,我只顺从我自己。”

    “沈卿落,你做肮脏事有本事做,没本事提吗?”秦听雅今日来是受白苒之托,没想到竟碰了壁,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对仗,“像你这种人,呸!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御王妃,一介庶出、不受宠的公主,这王妃之位予你就是高攀,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见她如此吵闹,沈卿落听的烦了,扶额命令道:“关门!”

    “诶!沈卿落!你个缩头乌龟!”

    暮霜拿出一把小刀,在面前比划了几下,笑道:“秦姑娘,刀剑无眼,若失手伤了你,可不要怪罪。”

    “疯子,疯子!”秦听雅心中一惊,嘴上骂骂咧咧,却带着婢女仓皇而逃。

    “小姐,扰到你吃饭了。”暮霜因为刚才沈卿落的那一挡,对她更加欢喜,眨着眼睛看她。

    “没事,她没伤到你吧?”沈卿落侧头,定眼看着桌案上的铃兰花,秦听雅被白苒利用了还不知道,她还一个劲儿的帮衬白苒,也真是可悲。

    “没有没有,奴婢还得多谢小姐。”

    沈卿落向她抛出一个小袋子,说道:“都是小事,这一袋银子你先收着吧。”

    暮霜先是一愣,随叩弯腰感谢道:“多谢小姐。”

    她掂了掂手中的布袋,怪沉的,御王赏赐下人也是很大方,真不愧是夫妻,下人办的一点小事,两人倒都很大款的赏袋银两。

    沈卿落理了理裙摆,踏步出门去,暮霜见状,问道:“诶!小姐,你去哪啊?”

    “我去街市上买些药膏,你要一起吗?”沈卿落问。

    “好啊好啊。”

    ……

    主仆两人走在街道上,还没到药铺店,便传来马踏哄闹声。

    “快闪开!小爷来了!”

    “不想死的赶紧让路!”

    刚走到一家客栈门口,便有个身着锦衣的公子,他打着马从东街那头冲撞过来,骑着马一路横冲直撞,路上行人纷纷避让,就算如此,马匹还是连番撞翻了好几个摊位和行人。

    “暮霜,这是谁啊?”沈卿落碰了碰身旁人的胳膊,低声问道。

    一旁的伙计听到后,压低了嗓音道:“这是白丞相的儿子,名叫白旭,华京出了名的霸王,仗着他爹是上头的丞相,便蛮横极了。”

    沈卿落向东边看去,含笑着:“原来是这样,多谢公子告知。”

    “我的孩子啊!”妇人站在远处大声喊着,沈卿落一瞧,街道中间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应该是贪玩自己跑到路中间,眼见白旭骑着马越奔越近,他却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节奏。

    那个孩童离沈卿落比较近,她立刻往前,在与马儿错身时摘下发鬓上的钗环,猛然向马横飞过去。

    马被钗环刺痛,大叫一声,马身向后一仰,白旭顿时被甩了出去,他在地上翻滚了一周后,狼狈地爬起来,手在脸上一抹,立刻见了血迹。

    “谁?谁啊?竟然偷袭老子?!”白旭向人群中怒吼道。

    沈卿落见孩童稳稳抱在怀里,她眉头一皱,啧,这娃娃还有点沉,妇人赶紧上前,弯腰向她致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完事后便抱着孩子立马跑向人潮中,不敢惹白旭这位霸王。

    “小姐,你没事吧?”暮霜连忙扒开人群,来到她的面前。

    “没事没事。”沈卿落摇头,她笑了笑:“就是胳膊有点酸,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抱孩子。”

    暮霜冲她笑了笑,两人也不想理会白旭的吵嚷,正准备去药铺时,不知是谁害怕,伸手将两人推开,待沈卿落站稳脚根后,抬头一看,暮霜被人推到白旭的马前。

    “嗯?就是你拦的路?”白旭冷眼看着她,表情阴沉,“拦了老子的路,又伤了老子的马,还将老子摔伤,你说?怎么补偿?”

    “不是她,明明是你自己在长街上纵马,保不准是马踩到街道上的树枝才跌倒的。”暮霜蹲在地上,双腿有些发软,沈卿落冲上前将她扶起来,眉关深锁,一条条分析道:“刚刚有个孩童差点被你撞伤,一路上别人的摊子也被你撞了不知多少,甚至有些行人也被你撞伤,根据《大周律法》,在长街上是不许纵马的。”

    在旁边看热闹的行人本就不满白旭的霸道行为,也都纷纷同意沈卿落的说法,在一旁吹起耳边风。

    “小爷我就纵马,那又如何?”白旭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仿佛是月光下的瓷器,诱发着温润的光泽,袅袅婷婷。

    沈卿落察觉到他的不怀好意,怒瞪回他看自己的目光,继续道:“那公子长街纵马违反了律法,就该交给大理寺处置。”

    客栈斜对门是华京一家较大的酒楼,此刻东长街这边喧嚣不止,酒楼二楼正对街上的雅室,有人支起了窗户来看热闹。

    “外面怎么这么吵?”男子蹙眉问道。

    手下回话:“侯爷,是白旭那个憨子在挑事。”

    陈和安饮了一口茶,毫不关心地说:“让他闹,闹得越大越好,白长清这些年在官场上是走得太顺了,他的儿子挺好的,净给他找麻烦,那就麻烦越多越好。”

    手下有点难以启齿,犹豫再三后说:“侯爷,沈姑娘也在。”

    陈和安一愣,撩起衣袍向外走,“白旭的闹剧也该结束了。”

    ……

    “沈姑娘,好巧!”

    沈卿落闻声望去,陈和安?他怎么会在这儿?

    白旭定眼一瞅,“陈和安?你来这儿干什么?又不管你的事。”接着他鄙夷地看着男子,嘲讽道:“怎么?花楼里的美人你都享受尽了?这么无聊的来管闲事?”

    陈和安不理会他,问一旁的手下:“长街纵马怎么处置?”

    手下答:“回侯爷,须交由大理寺予以仗罚。”

    陈和安挥了挥手,半带轻笑道:“带走吧!”

    “陈和安你敢?”白旭愤愤然,“我父亲是丞相,你那长宁侯算个什么东西?有名无实的侯爷而已,也敢惩戒我?”

    “白旭,长街纵马是入了《大周律法》,本侯是依法办事,在众人面前,不可徇私枉法。”陈和安眼眸漆黑,唇角弧度渐深,语气闲散,将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展现得很好,“你以你父亲是丞相来威胁,颐指气使地自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却不知在旁人眼中是多么的令人可笑。”

    沈卿落觉得眼前的这位陈侯爷更加不简单,扮猪吃老虎似的,这件事他以长宁侯的命令处置白旭,不仅收拾了烂摊子,给未来的御王妃解围,也传扬了长宁侯的名声,还收了民心,真是一石四鸟。

    白旭泄了一半的气,瞥向自己的马,马好像懂主人的意思,也立刻叫了一声,他嚷叫着:“那我的马,我的马还伤到了!”

    暮霜的手紧紧握着沈卿落,两人心头一颤,这马的确是沈卿落伤的。

    陈和安走到马前,检查了一下伤势,冷笑一声:“这马是轻伤,要不是你纵马,这马又怎么受伤?被人撞伤的行人你怎么不说呢?”

    手下喊道:“侯爷,大理寺的人来了!”

    白旭看着迎头过来的人,的确是大理寺的,他吓的有点结巴,话都说不利索,“大理寺?陈和安,你玩真的?”

    “不可徇私枉法。”陈和安挑眉笑了笑。

    ……

    这场闹剧结束后,陈和安请沈卿落在茶楼品茶,毕竟他帮了自己,沈卿落也不能拒绝,暮霜则去药铺买药膏。

    “多谢侯爷。”沈卿落盯着杯杓里的茶水,茶叶在水上飘飘忽忽的,“感激的不止今日之事,还有秋露那件事。”

    陈和安冷哼一声,轻轻抬起眼帘,“道士说陈某以后命中有一劫,到那时还须沈姑娘出手相助。”

    “没想到侯爷竟信奉卜卦之说。”沈卿落疑惑看他,他竟然还信这?她仔细看着他,这话里一定有话。

    “这有什么的,狡兔还有三窟,既然人家道长都这么说了,以后留心一些也无妨。”陈和安抿了一口茶水,定定地看着女子的茶盏,若无其事提醒道:“官场之中,尔虞我诈,姑娘作为未来的御王妃,日事也得小心留意脚下的路。”

    沈卿落拿杯盏的手顿了顿,眼神闪烁,带着不解之意,问道:“我与陈侯爷不曾相熟,为何如此帮我?”

    陈和安向窗边看去,微眯着双眼,他似乎并不急于追求什么,“管中窥豹,时见一斑,陈某好心之举而已,姑娘多想了。”

    “侯爷并不是表面看着那样,在这朝局之中,只要不具威胁,便可能保全性命。”沈卿落的声音低下去,注意他面上的一举一动,“侯爷与我交往,定是另有图谋。”

    “嗯,不错。”陈和安轻轻挑眉一笑,收起原来浪荡的表情,正色道:“你是和亲公主,孑然一身,在大周举步维艰,而我身居高位却身不由己,若不整日混迹勾栏,皇帝早就灭了长宁侯。”

    “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陈侯爷保持清醒头脑,防患于未然,学会下先手棋。”沈卿落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顿了顿问道:“所以……侯爷是想结盟?”

    “姑娘聪明,陈某就是这个意思,长宁侯是高门世家,虽然目前安稳,但若太子登基,长宁侯这一劫使终是逃不过的。”陈和安嘴角含了抹淡淡的笑,却没笑到深处,“若日后这劫难到来,还望姑娘能保我一命。”

    沈卿落摇头轻笑,自嘲道:“举步维艰,静默无所归路,如今作茧自缚,茕茕孑立地沉浸在大周的迷宫里,我都自身难保,侯爷竟还如此信我?”

    陈和安微微垂下眼睫,眼睛里的神情不可莫测,漫不经心说道:“是否相信姑娘是陈某自己的事,只要姑娘惦记人情,日后肯伸出援手,来救陈某一命就行。”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侯爷的人情我不会忘记。”沈卿落抿了抿唇角,那双好看的瞳仁,依旧不见半分涟漪。

    陈和安的视线又落在杯中的茶水上,悠然道:“今日白旭纵马一事,姑娘还真是个善人。”

    “是善又怎样?是恶又如何?善恶大抵是一念之分,我们走的是通往彼岸的路,并非是评判善恶之分,以及对错标准的荆棘塞途。”沈卿落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她低垂眼睫,微微一笑,眼中丝毫看不出柔情,“但是……我还真不是什么善良之人。”

    “姑娘信权不信爱。”陈和安率先弯起嘴角,冲她粲然一笑。

    沈卿落一怔,两人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算下来也就只见过两面,根据之前的棋弈和今日的谈话,沈卿落对他口中的话仍带有诧异,她知道,陈和安并不简单。

    “只有利益存在了,才有爱情存在的可能,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而来往。”沈卿落的嘴角露出不可觉察的冷笑。

    其实她并非是真的喜爱权势,她只是想不择手段的护佑她所在乎的人罢了,沈卿落惜命,但如果她在乎的人受难,可能牺牲自己也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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