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贺氏祖上是辅国重臣,曾任两朝太子太师,在世家中地位颇高。贺老太师赋闲后,皇上恐国子监司业年轻震不住那些富家子弟,因此又重新启用贺老太师,让他在国子监挂了个虚职。

    如今当家的贺大人乃当朝翰林院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其他几个子辈也颇有政绩,可谓满门清流,十分受人尊敬。

    且贺家令设有私塾书院,凡寒门家境困窘不能延师的,便可入塾读书。既门风清正,想来不会刻意为难人,于是萧愿便将太师府的邀贴作为首选。

    另一层,贺老太师掌管历年科考文试——自会试起,哪怕是武举考生也要先在策论笔试中合格才行,所谓“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自然要拜会一下。

    正常来说,乡试、会试都是三年一举办,可惜年初才宣布重开女科,去年秋的乡试已错过,萧存煦他们倒是可以正常参加接下来的会试,萧愿便只能再等三年。所幸年纪还小,倒是不急。

    贺家的茶会定在两日后。

    萧愿将剩下的大把邀帖胡乱堆在桌子一角,在屋里溜达了两圈发现也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心念一转,换了套清爽利落的裙衫,叫府中小厮套了马车,朝京城的另一头驶去。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萧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懿永侯府门前。门口的侍卫远远看到马车上刻着的烟北王府纹印,便及时派人回禀了当家主母,因而萧愿下车后并未等候多久,懿永侯夫人便带着小女儿出来迎接了。

    “顾夫人安。”萧愿笑着对懿永侯夫人福了晚辈礼,然后用胳膊碰了碰一旁身着鹅黄色褙子,腰系羊脂白玉宽腰带的少女,“容璎!”

    顾容璎见到萧愿也是十分欢喜,挽着她的胳膊就向后厅奔去。顾侯爷此时不在府中,顾夫人也不拘那些虚礼,便由着两人玩去。

    懿永侯府与萧府一样,都是武将世家,两家是世交,一直到他们这一辈,关系依旧很硬。

    懿永侯家有一子一女,两人都对习武十分热衷。长子顾容飞同样正在准备今年的武举考试,日后是要从军到顾侯爷麾下的;顾容璎舞枪弄棒也十分娴熟,不说考个武举状元,单放眼京城,还没有几个王公子弟能单挑的过她,因此顾夫人时常担忧这丫头野得以后嫁不到好人家。

    其实萧愿觉得顾夫人过虑了,就单凭顾容璎的相貌,日后前来求亲的人家那也是要踏破门槛的。

    顾容璎五官生得极好,一双杏眼圆润明亮,十分有灵气,鼻梁英挺,其眉毛也不似寻常女子那种细长柔软的柳叶状,而是飞扬入鬓的剑眉,脸颊上的肉不多,下颌线条明晰平滑,一番神清骨秀、英气逼人。

    自与萧愿相识后,顾容璎时常来烟北寻萧愿玩耍,在烟北王府住过好些时日。两人都是性子爽利的主儿,总能野到一块儿,相处地十分投契。

    “后日太师府贺家的茶会你可去?”萧愿撩起衣摆坐下。

    顾容璎让人将茶撤下去,换成甜牛乳,接口道:“贺家倒是来了帖子,原是没打算去的,你一个人去我又怕你人生地不熟,着了人家的道儿。”

    “所以你打算跟我一起去。”萧愿笑眯眯地接话道。

    顾容璎十分嚣张地冷笑一声:“爷的大恩大德,你当谨记,日后定要报答。”

    “那是自然!”萧愿一边应着,恭恭敬敬地倒了一碗甜牛乳端过去,“顾爷请用。”

    顾容璎很是受用地接过碗喝了一口,笑道:“我知道你今儿来找我干什么。”

    萧愿哎哟一声,忙拱手道:“愿闻其详,愿闻其详。”

    顾容璎略微一琢磨,开口道:“旁的先不说,熹宁公主的生辰就在月底,届时宫中设宴三日,广邀群臣。”

    萧愿十分乖顺地点点头,这种事她没什么好做主的,凡有宴席,她跟着去吃便罢了,其余母亲自会准备好的。

    顾容璎摆摆手,解释道:“十四公主可不比旁人,你别木樗樗的就这么过去了。”

    据说公主口衔灵玉而生,诞辰那日,天生异象,宫苑内百鸟齐鸣,整个天空都被彩光铺满,一片祥瑞。陛下大喜,当即便赐了封号——按理说,这封号一般是公主成年后,或是有什么重大贡献才会赐予的。

    “你得知道,熹宁公主的生母,生她的时候还是嫔位,当日直接加封安娴妃。”说到此处,顾容璎降低声音道,“公主诞生祥瑞,又没有皇子的身份那么敏感,说句宠溺无度也不过分。想来你们也算头一次正式见面,萧姨准备的自然是你们萧府那份,你以自己的名义再备一份礼,不拘多珍奇,重在心意,岂不好?”

    萧愿琢磨了一会儿,自觉有理。不过小孩家互相叨叨,送重了未免谄媚,不如搞点烟北那边的稀罕玩意,算是见面礼。萧愿心中有了些计较,便不再多想,只哄着容璎再多说些别的。

    有道是过两日贺家做东的这位,是贺家大小姐,名为贺知秋,很是知书达理——听说自能识字起,家中便请了女先生开蒙。

    萧愿再请容璎多说些,只见她磕绊几声,“贺家呃,与陆家较好,两家人都挺好的,就是有些太过正经。”

    “所以?”

    顾容璎闷闷不乐:“贺家不是开的私塾吗,母亲老是让我去书院跟着熏陶,熏陶啥啊,我熏两天能考上状元是怎么?要么就是叫我跟着贺小姐仔细学些礼仪,我实在怕了。”

    萧愿忍着笑宽慰她,“无妨无妨,如今我便来陪你了。不过昨日我见四殿下,他的意思是贺家虽有女堂,却也诸多寒门,恐有冲撞,不如进国子监更稳当些。”

    一听到四殿下,顾容璎的神色忽然变化起来,看向萧愿的笑容变得有些不正经,萧愿连忙打住,只叫她说正事。

    顾容璎睨了她一眼,继续道:“孟怀若,相府大小姐知道吧?相貌是一等一的出挑,诗书礼乐也颇为精通,只是性子骄纵些,凡是有比试性质的宴饮聚会,她必然要拔得头筹的,你莫惹她。”

    萧愿一边拈了两颗蜜饯塞嘴里,疑惑道:“何以事事争头筹?难不成投壶你投不过她,还是叶子牌玩不过她?去年马球赛你还跟我写信炫耀,说胜了那些哥儿一头。”

    听到质疑,顾容璎眼睛一瞪,说道:“你懂啥,凡不跟琴棋书画沾边的,人家都说这有失大家风范,连参与都不参与。况且人身份在那儿,大家也都给她面子,不愿与相府争锋。”

    萧愿长长“噢”了一声,点头道:“那我得暂避锋芒啊,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跟她起了口角......”

    顾容璎将手中的甜牛乳一饮而尽,抬眼道,“万一跟她起了口角,我还得先拦着你,可别直接挽袖子上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是女子,非君子耳。”萧愿无辜道。

    顾容璎服气,十分捧场的鼓了两下掌。

    一时无言,两人都是耐不住斯文的性子,互相装模作样的端坐了一会儿,萧愿便提议去懿永侯府的演武场伸伸手脚,看看这些年彼此都长进多少。

    顾容璎立刻精致勃勃地跳了起来,忽而又道:“不行啊,你伤还没好利索。”

    “诶?你见过四哥啦。”萧愿一边起身,活动着筋骨道,“大半月了,结痂了都,不妨碍小切磋。”

    两人边走边聊,原来萧存煦早早去兵部添注,跟着主事做些基层实践,懿永侯爷任兵部职,自然知晓。

    演武场不远,两人各持一柄拔了枪头裹着厚棉絮的长枪,沾了沾一旁的朱砂,迎风而立。

    这里本就有许多懿永侯府的府兵在操练,见状不由议论声起,除了一些正在进行硬性操练的队伍,其余人几乎都凑了过来。对于武将来说,比武格斗是最直观也最吸引人的乐趣,更何况还是自家小姐出阵,不少人上前来呐喊助威。

    顾容璎一向跟他们混的熟,见状抬手朝四周用力挥了挥,一双眼睛弯了起来,笑意盎然。

    府兵中有人瞧出来另一边是萧家的小郡主,那输赢自是无伤大雅。他们也都想看看,同是习武世家,到底是萧家的小辈更胜一筹,还是他们顾家。

    萧愿此时已将宽袖束好,用白色腕带系在手腕,山青色的绸纱裙摆顺着和风微微浮动,青丝拂面,眉眼带笑,赭色的长枪握在手中,指向不远处英姿飒爽明媚动人的少女。

    顾容璎朝着萧愿眨了眨眼,发带翻飞,先行出手,长枪送出直逼萧愿命门,萧愿步子微动,身形翩然移开,抬腕一震长枪,抵住顾容璎迅猛的攻势。

    “你这步法我倒从未见过,回头教教我!”顾容璎一双杏眼泛着光芒,萧愿自是应了下来。

    随后,顾容璎舞着长枪迅速袭来,除了背心的位置她够不到,其他三个方位皆打出一击。三连格挡声清脆响起,一时间,竟舞出了淡淡的金影,是兵刃碰撞擦出的火花。

    “速度可以啊。”萧愿看了她一眼,后仰腰身又躲过一个横扫,随即脚尖点地迅速后退拉开身位。

    顾容璎的武艺本就不差,且因着女子身量娇俏灵活,可以漂亮地打出许多男子无法练就的招式。萧愿腕臂使力,袭舞长枪的动作简练又利落,空气中划出道道线条磅礴的赭色虚影,将对方所有的攻势一一招架过来。

    顾容璎目露惊叹,双手执枪,内力暴涌,正面刚上萧愿的反击。两支长枪轰然碰撞,尖锐刺耳的刮擦声铿锵激荡,顾容璎虎口顿时一麻,抬眼对上萧愿含笑的目光,懊恼地喝道,“哇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萧愿的长枪也不继续跟进,只牢牢抵在那里。每当顾容璎松懈些力,她便也松一松,顾容璎鬼灵精怪地想要突袭,萧愿的力道就也陡然加上来,叫她移不动分毫。

    “我可是伤员,你居然一点不收力!”

    “哈!嘴上这样说,一点没瞧出来!”

    顾容璎一边嚷嚷着,率先收了力,招式突变,改为袭击下盘。萧愿反应极快,长枪顺势一落,重重杵在顾容璎枪过之处,梆的一声,激起尘土飞扬。

    顾容璎的长枪被萧愿遏制的不能动弹,萧愿枪尖勾挑,将顾容璎带入自己的节奏,砰砰过了数招。

    一时容璎身量不稳,脚下步伐散乱起来,萧愿自是抓住了她的破绽,反身长枪一扬,顿时背心刺痛,萧愿急忙收手。晃神间,顾容璎的攻势再度袭来,萧愿匆忙躲开,稳住身形后,却再不跟她动手,只步伐微动,一昧闪避着顾容璎一道又一道罡风。

    萧愿身形步法玄妙无比,手中持着裹着棉絮的长枪时不时抵挡一下顾容璎的攻击,竟许也久未分伯仲。

    其实看到此处,台下簇拥的众人已大概有数了,萧愿只躲闪着攻击,却不落下风,这已不是水平相当的人可以做到的了。但是除了那一身玄妙的身法和扎实的基本功外,萧愿并没有什么格外出彩的表现,让人很难给她功力的高低下个准确的定义。

    很快,顾容璎也发现了问题,没再僵持多久,少女额间的薄汗津津地流,她停了手,扬声道,“认输认输。”

    “散了散了,都散了!”顾容璎佯装嗔怒,敞开嗓子对周遭看戏的将士挥了挥手,把他们撵去继续训练。

    “似乎还是扯到伤口了,你可怪我没有陪你打得尽兴?”萧愿接过顾容璎手中的长枪,一同放回兵器架上,询问道。

    “无碍无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况且我确实打不过你。”顾容璎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萧愿不动声色地将手拢了起来,今日艳阳出照,并不算冷,她的指尖却出奇的寒凉。到底是气血未复,筋骨未坚,冬风一吹更觉凛冽刺骨,萧愿心中有些懊悔不听劝告。

    回去的路上,两人正商议着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去街市转转,正巧门房来报,说四皇子到萧府上了,是来寻郡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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