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纯洁静谧的白色天空。她坐了起来,看到于圣座之上的神明,祂周身笼罩着柔和的圣光。

    ……上帝?我是彻底死了吗?我还能上天堂?莉莉丝心中胡思乱想着。一个恶魔死后上天堂?真是闻所未闻。

    她不禁有种冲动,想感谢一番神明对她“美好”品行的认可。但想到生前遭遇的一切,她又心痒痒地想找撒旦复仇,她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而且,现下路西法可能在跟撒旦对峙呢!她必须尽快回去。

    “莉莉丝,你已行至此处。记得吾对你的忠告吗?光明被黑暗吞噬时,你最好远离。”

    莉莉丝恍然大悟,原来上帝那时已经预言到路西法与撒旦一战。

    “您觉得,路西法会被吞噬吗?”

    “他生来便立于光明顶峰,而后又颠覆至九重地狱,命运已经捉住了他,要么他与深渊融合,要么他就此消亡。”

    “……他不会放弃的,他会为了我们坚持下去。”

    “你觉得,你能与神明、命运对抗?最初,你不过是因吾一时想法而被创造的。”

    “虽然对于您来说,我很渺小,但此时此刻我已存在。并且,我存在的理由也是世间万物存在的理由,我所困惑的亦是困扰全知全觉者的,我敬畏的也是诸神所敬畏的……我无意与任何事物、因果对抗,我只想走在自己的路上。”莉莉丝眼神毫无卑怯。

    “你可以走得更远,命运也已选中你。”上帝的口吻带着笑意,莉莉丝视野被纯白的圣光填满,“吾会祝福你,去到你想去的地方。”

    纯白的空间被红色吞噬,莉莉丝回到了柔软粘稠的温暖海水中。她睁开眼睛,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颈,再摸向自己的脸颊,是自己的身体,她意识到路西法来过此处,把她的身体送了回来。

    “莉莉丝,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要快点摆脱血海……”大蛇的声音传来。

    莉莉丝伸手欲向上游去,突然脚下被人一拽,她往下看,赫然看到许许多多个自己抓着自己的双脚:她们穿着各式各样她曾穿过的衣服,有的哭泣,有的癫狂,有的平静,有的狰狞……

    “莉莉丝,你已经死了!”

    “你无法离开此地,你要永远和我们一起沉溺于血海中,这是你重生的代价。”

    幻影们的呓语不断传来。

    “放手,我有急事,你们怎么能帮着血海对付我?”莉莉丝心中无动于衷,但此刻她的力量无法施展。

    她的力量是原初血海给的,她无法与给她第二次生命的古老存在匹敌。而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灵魂正在被它疯狂地消化。

    “莉莉丝!”大蛇游来,蛇尾圈住莉莉丝把她往上拔,但是它力气大不过血海的幻象。

    “路西法呢?”莉莉丝勉强维持着自己的意识。

    “他在亚空间里跟撒旦决斗,没有任何人能进去,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大蛇松开蛇尾,在这样下去莉莉丝还没脱困,骨头就会被它扯断。

    莉莉丝的意识渐渐模糊远去,神经从大脑向外发散,遍布了整片涌动的海洋。她忽然意识到,原初血海在消化她的同时,她也在侵入它。

    “莉莉丝!别睡!”大蛇喊道。

    一道刺眼的白光忽刺入血海,射到她身上,温暖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从身体涌出,她重新感觉到自己最初的存在,那是上帝赐予她的生命之源,赐予她的祝福。

    她大脑深处缓缓出现一个漩涡,血水忽狂暴地涌动起来,朝漩涡凝聚而去,继而盘旋升空数百米。

    大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逃回岸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仰头看去,水龙卷扭曲分化着,渐渐形成了一具巨大躯体,没有五官、只有轮廓。

    那具躯体有着一头如风暴般乱舞的红色粘稠长发。几乎覆盖整个躯体的肆意生长的红发下,组成躯体的半透明星光缓缓流转。

    ……莉莉丝吞噬了原初血海?大蛇心中震颤不已,它发觉到,自己正见证一位新神的诞生。第一重地狱已无法容纳这个庞大的躯体,莉莉丝犹如幻影一般穿透了实在,向下沉去。

    第八重地狱的战斗仍在继续,众恶魔、天使麓战数日,已经相当疲惫。第九重地狱的亚空间不再有任何动静,已然陷入彻底的、疲乏的沉默。

    “米迦勒,这里的情况越来越糟了……”弥赛亚提醒。

    “我们需要路西法他们,他们怎么还没出来?”乌列尔一剑将来敌劈成两半。

    米迦勒已经关注那片亚空间许久了,他喃喃自语:“他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他输了。”

    米迦勒望向满目疮痍的战场,天使的数量又少了许多。他明白这里已经收不住了,作为天堂的领导者,他必须要作出撤退的决定了。即使地狱、凡界都崩溃,他也必须得以维护天堂的秩序为最先。

    贝尔芬格昏昏沉沉地劈砍着敌人,浑浑噩噩道:“这里……好像是关押玛门的地方,我们已经后退到这里了吗?”

    “那赶紧把他放出来帮忙……”别西普道,他话音刚落,这片监狱的屋顶就被一阵凶恶的黑色旋风掀翻,“这下省事了,他自己都能越狱了。”

    因贪财而背叛路西法的玛门好不容易才入睡,房顶却被掀翻了,他恼怒地飞出来,怀里的金币都撒了一地。他骂道:“你们是在拆地狱吗?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完他定睛一看,还真是在拆地狱啊,他还以为这几天他们又在过节呢!突然,他身后如芒刺背,几只在附近游荡的阴影怪物用空荡荡的眼窝抓到了他。

    它们如在虚空中游泳般争先恐后扑来,玛门拿出纯金打造的长剑跃上半空,将它们斩碎。

    “谁能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路西法呢!?”他大喊,但是人人都忙着杀敌,无人理会他。

    大街上,阿加莎和莉莉特正躲在道路两侧的巷中,不时释放魔法攻击敌人。

    “莉莉丝怎么还没出现?她真的死了吗?”阿加莎自顾自说着,不确定莉莉特是否能听见。

    “她就算死也得回来!”莉莉特说,显然她听到了阿加莎的话,“但是她也太慢了!”

    这时,一股奇异的波动无声从穹顶传来,她们抬头看去,一个神祇自漆黑的穹顶缓缓降临。祂的身躯笼罩着朦胧柔和的白光,头发如鲜血又如烈焰,四腕圈着如衔尾蛇一般的圆。

    “夜之……魔女?”阿加莎惊愕道,她最初在罗马斗兽场召唤夜魔女时,见到的几乎就是这个模样的灵,只是那时祂的灵并非如此庞大。

    “你是说莉莉丝?”莉莉特望去,这位神祇确实与莉莉丝有几分相似。

    “神降?”众魔抬头仰望,祂的身躯穿过第八重地狱,却没有惊扰任何生灵、花朵亦或是尘埃。只是自祂身上的波动所过之处,漆黑粘腻的阴影怪物纷纷不受控地扭曲膨胀,最后像张满的气球一样炸开了。

    到达第九重地狱,莉莉丝的神体渐渐消散,四周的夜色涌现过来,为她披上一袭黑裙。然后她高举一柄黄金长枪,枪尖对准了漆黑穹顶的无数星辰,那是从堕天使们身上分离出来的光明力量。它们源源不断聚集到长枪,将其染成通体银白的杖柄。

    远处旁观的米迦勒释然,他决定以后不再追回自己的黄金长枪了,就让它跟着莉莉丝吧。

    莉莉丝睁开眼睛,落到地面,看着那片死寂的漆黑亚空间。她走到入口前,手臂上的大蛇游到了她脖子上。

    “我能感觉到,路西法还在里面,当然撒旦也是。”莉莉丝说。

    “但是,等你进去,路西法不一定是他自己了……”大蛇提醒。

    “莉莉丝,你这就要进去了吗?”阿加莎不觉走上前,虽然莉莉丝创造过一个又一个奇迹,但是她仍旧担心莉莉丝再也回不来。

    “我必须进去,我知道路西法在等我。而且,我绝不会放过那个杀我的混蛋。”莉莉丝几乎是立刻回答。

    阿加莎很想提醒她,没有神明会用“混蛋”这个词,但是她最后还是忍住了。

    米迦勒轻巧落下,说:“莉莉丝,路西法没打算让别人进入亚空间,但现在突破它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好,不过,我自己进去就可以。”莉莉丝道。

    “那……你和路西法都一定要回来。”他说。

    “路西法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我?”玛门凑上前来,上面的人都累得动弹不得,无人理会他,因此他跑下来了,“路西法他还会出来的吧?他把我的黄金财宝都抄走了,他必须尽快回来还我!”

    莉莉丝摇了摇头,玛门对路西法表达不舍和思念的话那么拐弯抹角的吗?她走向亚空间,伸过手去。让她意外的是,没有任何术式在阻拦她。米迦勒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怒意,这个路西法,把他拦在亚空间外,却给莉莉丝留了一条路!

    莉莉丝踏入亚空间中,黑暗顿时如潮水般袭来。这里并没有她预想的激烈打斗,反而宁静无比。

    “谁?”黑暗中传来一个警惕的声音。

    她听出这是萨麦尔的,她一面走近,一面道:“萨麦尔,是我,莉莉丝。”

    她看到萨麦尔躲在断壁残垣中,彼列和埃斯蒙德躺在他身边。

    “他们还活着吗?”

    “马上就要死了。”彼列哼哼唧唧道。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看起来还很精神嘛。”莉莉丝说。

    埃斯蒙德已然不省人事,萨麦尔提醒:“莉莉丝,他已经被撒旦吞噬,不再是路西法了。”

    “我必须要去见见他。”莉莉丝说,“不过在那之前,得把你们送出去。”

    萨麦尔挣扎着爬起来,说:“莉莉丝,必要时,把他永远留在深渊下吧。”

    他眼中尽是痛苦和不舍,莉莉丝从没见过他这样狼狈。路西法是他最敬仰的人,他的家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说明现实已经无法挽回。莉莉丝点点头,然后她开辟出一条通道把他们送出去。

    随后,她走向了那片未知死寂的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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