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这便是月漾湖的画舫了吧。”卢琤琤头上绑着幞头,身着一件群青圆领袍,腰间系着黑色革带挂着香囊,脚下穿的是长筒六合靴,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副风度翩翩小公子的形象。

    “六郎,在此处等一下你表兄吧。”李妙慈这边穿的是苔绿色翻领袍,灯笼裤是苔绿配白色铜钱纹,活脱富家公子哥的样子。

    卢亦玫和卢亦玦是黑白双煞的组合,亦玫穿的月白色圆领袍,亦玦穿的是乌色的,二人系的金嵌玉的玉带,腰间还绑了鞭子,步履生风地走了过来。

    “六郎,可是等了许久?”

    “也才一刻钟,表兄,请先行。”卢琤琤做出请的手势。

    “表弟多礼,表兄受之不恭了!”

    “李兄,你也请……”

    玉国女子是可以穿男装在外面行走的,被认出来也不妨事,大家对女扮男装的女公子也是一视同仁,有些做生意的老板还会私下吩咐店员多加照顾。

    这边四位女郎玩角色扮演玩的不亦乐乎。

    进入画舫,确实和白天的画舫完全不同,一楼的船头摆着乐器,有美人坐在一旁喝茶聊天,看样子是还未开始表演。

    屋内用樱花和月白色纱帐点缀,地上铺满的是波斯传过来的地毯,卢琤琤她们还是来早了,客人不多,画舫内灯点的不是很多,朦朦胧胧昏暗中有些暧昧的氛围。

    女掌柜见到这四位公子热情地招呼进来:“哎呦,四位贵客里面请。”

    卢琤琤开口了:“掌柜,我们先在散座看一会歌舞,待会有点名的美人再跟你说。”

    “好嘞,好嘞,小二,给公子们上茶水再来两盘点心。”

    司徒墨后脚也来到画舫,几人算是恰好赶在了一趟。

    司徒墨今日穿的还是他最爱的绯红色,一进船就被坐在散座的四个人给认出来了。

    女掌柜迎了上来:“公子,您是否有约?还是一个人独自前往?”

    “某与友人有约,她们先到了。”司徒墨四处张望,最后才发现这四人坐得离他这般近。

    “找到了!在这边,给我们加五份酥山。”司徒墨往掌柜手里塞银锭。

    掌柜顿时眉开眼笑:“爷您请坐,酥山这就送来。”

    玉国夏日很长,冰做的吃食都很贵,只有司徒墨这种大手大脚花钱的公子哥才会一下点这么多冰沙。

    卢琤琤抱臂:“谁让你坐过来的?我们可没有邀请你。”

    司徒墨根本没有动气:“既然遇上了就是缘分,我们得坐在一起啊。”

    “今日这桌全是女郎,你坐过来也不害臊!”

    “我为何要害臊?我的脸这么赏心悦目,坐在这里你阿姊都还没说什么呢,就你事儿最多!”

    “啊!啊!”琤琤烦得双手挠自己的头,司徒墨实在是阴魂不散,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

    “商王坐过来也并无影响,只是决定要坐过来,今日我们女郎们做任何事,你都不可阻拦,能做到吗?”卢亦玦给司徒墨提要求。

    “那是自然!我是最不爱管闲事的皇子了!”司徒墨拍拍胸脯保证。

    卢琤琤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本王嘴巴很严的,出去不会跟任何人说。”

    “表演就要开始了,你们二人要是吵,去船尾吵了再回来。”

    清倌上场了,各归各位准备开始演奏。这其中衣香鬓影,婀娜多姿,一众女郎眼花缭乱,不知该看哪位美女。

    音乐一响起,司徒墨就听出来这是《绿腰》,母后为先帝献寿弹过绿腰,婉转动听的曲目,早就火遍了玉国。

    他心情突然有些沉重,想到已经故去的人,复杂的思绪在心头缠结。

    几位女郎这边就很开心了,边吃着酥山边看着舞者那柳腰花态,上下飘动的披帛和轻盈的裙角,音乐把这充满春意的故事娓娓道来。

    卢琤琤再回过神主动鼓掌叫好,其他几位女郎也跟着鼓掌。

    卢琤琤回过头去看司徒墨,发现他正在走神。

    “哎,你这是怎么了?”

    司徒墨回神过来,看向琤琤的眼中还带着将落未落的泪水:“我……没事。”

    “哦,酥山要化了……赶快吃。”琤琤没见过伤感的司徒墨,她实在不擅长安慰人,决定先装作没有发现。

    “好。”司徒墨只是低着头去吃酥山。

    女掌柜领着几位舞姬美人来到近前:“客人,台上这是我们月在怀有头有脸的清倌,您看有中意的吗?”

    “咱们月在怀可有小倌?”卢亦玫压低些声音。

    女掌柜会意:“有的,但请各位上二楼客间吧,我叫他们来屋中见客。”

    四位“公子”压住内心的激动,进了二楼客房。

    ……

    女掌柜推门进来:“客人,您点的小倌来了!”

    随后一拍手,进来了六位男子。

    脂粉味把卢琤琤熏得眼都睁不开,几个小倌把脸涂得很白一层厚厚的粉还有夸张的艳红色口脂抹在唇上。

    这六位穿的是丝绢制成的圆领袍,还松松垮垮的没有系扣,只有腰间一条轻飘飘的丝绦起一点作用,透过这薄薄的布料甚至能看到男子那纤弱的身材。

    有捏着帕子的,有拿着折扇的,对着她们行万福礼:“见过贵人。”

    卢琤琤:怎么会这样?玉国男子就是流行这种妆容也不会这般夸张吧。

    李妙慈:好吓人!不敢一个人回袖春坊了……会做噩梦的!

    卢亦玫已经石化了,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场面一度很尴尬。

    卢亦玦淡定开口:“掌柜,换下去吧,我们找清倌,都带上来。”

    “哎,好嘞,你们都下去吧。”

    几位小倌妖妖娆娆扭着腰就出门了,还有一位回头冲司徒墨抛了个媚眼。

    司徒墨:“刚才那是什么?本王……出现幻觉了?”

    卢琤琤:“我真希望那是幻觉……你让开,我把窗子打开透透气,这屋里闻不得了!”

    还没等琤琤去开窗,他已经主动把目之所及能打开的窗子都打开了。

    新鲜空气进来,李妙慈这才有些反应:“我……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琤琤心疼地看着她:“我可怜的妙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

    女掌柜很快把女子们带了进来,袅袅娜娜地一下进来十二个清倌。

    粉衣女子上前行礼,温婉一笑:“回贵人,奴名唤芝,自幼学习琵琶,最擅长《凉州词》。”

    绿衣女子声音清脆悦耳:“回贵人,奴名唤百灵,会唱些小曲小调。”

    穿鹅黄襦裙的高挑女子:“回贵人,奴名唤蕊,是月在怀的舞姬,有乐手没有人和歌而舞怎么行呢,您定要选我啊。”

    从女郎一进来,几人只觉顺眼了许多,没那么辣眼睛了,司徒墨总算能喘口气。

    最后卢琤琤选一个弹琵琶的,一个吹笙的,一个唱曲的,一个伴舞的。

    四个人一进来,就开始表演,演罢一曲看样子是不打算结束。

    卢亦玫拍拍手叫停了:“既然知道我们几人是女郎,就不用这般卖力表演,快来坐下我们喝酒聊聊天。”

    琤琤和司徒墨中间要坐人,司徒墨赶快拒了,他宁可紧挨着卢琤琤也不想中间坐个清倌,连聊天都得隔着人。

    卢琤琤是无所谓的,她已经牵着邻座琵琶女芝芝的手夸她琴弹得好了。

    “我的七弦难道弹得不好吗?”司徒墨不满地问琤琤。

    “好啊,那你现在要弹吗?我让芝芝去给你找来七弦……”

    “本王不弹!给你弹那是对牛弹琴!”他生气了。

    卢琤琤很莫名其妙:“司徒墨你怎的了?我夸奖人家芝芝琵琶弹得好你就这样?”

    “哼,像你这样脾气的女郎,看谁会要你!”司徒墨不了解什么是醋意,他现在酸的很,周围人都看出来了。

    卢琤琤:“你放心,我也不会要你这种善妒的郎君,给我做小妾我都不要!”

    “小妾?什么意思?你是要说本王是你的小妾?别痴心妄想了卢琤琤,我才不……”司徒墨说到一半又觉得别扭,不说了。

    “不什么?不当小妾吗?”李妙慈搭话,“商王,那阿琤娶你做正房你就考虑了?”

    几个坐在一旁的清倌以袖掩面在偷笑。

    “什么正不正房,那也应该是本王娶她。”

    卢亦玫摆摆手:“那商王是等不到娶琤琤那天咯,我们卢家女只招入赘郎君不外嫁的。”

    “不是……阿姊为何认真消遣我和他啊?”卢琤琤有些生气,她跟司徒墨什么都没有,现在这样说的好像司徒墨要娶她似的,听起来那么难受。

    “我和他这辈子都没可能!”

    “哼,为何这样说,好似我特别想娶你似的。”

    “我们俩就应该这般互相看不上对方才对!没人会想娶冤家过门。”卢琤琤觉得男女之间的纯友谊需要划清界限,司徒墨只能是她的朋友,谁会招皇子入赘啊,想想都不可能,司徒墨也不会放弃他尊贵的皇族身份来到卢府的。

    卢琤琤发现自己居然当真了,认真想这件事的可行性就觉得很好笑。

    她没有发现司徒墨在一旁已经沉默许久了。

    司徒墨似乎是突然惊觉,他和卢琤琤在不久的将来就要面临必然的分离,因为他早晚都是要去商州封地,而卢琤琤只招入赘的夫婿。

    他们本就没有任何可能,他也不该对朋友有其他的想法。

    可是不知为何,他心里有隐隐地不爽,难以名状的情绪。

    看着卢琤琤以茶代酒被一堆香软美女围在中间,红着脸很激动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可能还真不如小妾,连这醋都没资格吃。

    *

    亥时三刻,画舫游湖一圈终于靠岸了。

    星在水是酒楼也有住店的客房,月在怀紧挨着这个酒楼,画舫夜游只是他们的特色。

    卢家女郎和李妙慈本就不打算回府了,想着是在酒楼客房住下,其实按照司徒墨的身份,他完全可以让侍卫开城门他进去,可他也选择留下。

    酒楼距离月漾湖还有些距离,小二提着灯在前面引着路。

    走到酒楼门口刚要进去,卢琤琤在一旁通向马厩昏暗的墙边发现一团灰色身影,细看是两个女人。

    “小二,这俩人为何睡在此处?”

    “客官,这母亲是来月在怀卖她女儿的。我们掌柜嫌这女子岁数大了,从现在学规矩,学习乐器还是歌舞都有些晚,不如买小一些岁数的女童更划算。”

    “那她们在这里躺了多久了?”司徒墨看着二人那破败打着补丁的衣服。

    “前两天就来了,因着我们实在不想收便给她们赶了出去,没想到赖在酒楼门口不走了,说是卖过来做杂役也可以。我们后面的杂役都是壮实的男子,着实不需要女子啊。”女掌柜向琤琤解释。

    这时蜷缩在一起的两个人都被吵醒了,醒来便抓着离她们最近的司徒墨还有卢琤琤的袍角不停地哀求。

    年老的妇人跪着不停地磕头:“大人啊行行好吧,您菩萨心肠便拿钱买了我这孩子吧,孩他爹在丰州得罪了人,我们举家南逃,途中和他走散了,现在我儿一病不起,我实在没钱治病才想到带女儿卖到这里啊。”

    卢琤琤心情复杂,妇人小儿子生病没钱治病固然可怜,可她居然想到把女儿卖到这烟花之地为妓,不知若是女儿病了她会如何……

    妇人的女儿跪在一旁眼泪刷刷地往下落:“求您了贵人,买下翠娘当牛做马都可以,翠娘不想沦为妓子,进了花楼一辈子便出不来了啊!”

    司徒墨见着母女二人哭得都不行了,他看向琤琤用眼神征求她的意思。

    琤琤心里已有决断:“这样吧,我这里给你十五两银子,你拿回去治你儿子的病,若有剩余还能做些小本生意。

    在玉京城若能坚持下去,很快便能过上好日子了,我不愿见你们母女骨肉分离,以后互相依靠,还有个照应。

    这钱就当我赠予你的,快起来吧,小二扶她们进去,可还有夜宵,上一份夜宵给她们。”

    店员赶忙应下:“好嘞,听您吩咐,这就给她们准备!”

    “你们这可是碰上好人了啊。”女掌柜也感叹:“只有同为女子才能感受到这母女的不易……”

    卢琤琤觉得这话有道理,女子不是天生的爱心泛滥,是真的能感受到对方陷入困境那份无助,拥有同理心,才更想去帮助其他的女子。

    卢琤琤回到客房,让小鸳拿出来十五两给她。

    “女郎,因何事大半夜要花十五两啊。”

    “楼下有一对母女十分可怜,我有心帮助她们。”

    小鸳似是有话说,但还是一言不发地替卢琤琤备好银子。

    卢琤琤拿了银子下楼交给老妇人,她问妇人:“你们可有住所?”

    “我们昨日宿在湖边的破船上,我儿还在那里……”

    “我为你们开一间房吧,今晚住在这酒楼里。”

    母女二人又要跪,被琤琤拦住了,她觉得这都是小事,只想能帮到这可怜的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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