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前,祁开云在一个冬天的雪夜出生的时候,天上的云从她头顶分开,绵延数百尺。月光在雪上反射,形成了一片奇景。

    发明了夺舍邪术的大魔头夜九渊被吸引而来试图夺舍她,反而当场散魂倒下。当时在各处倒下的数十具尸体,被观望数天后由胆大的修士转移去了刑宗锁起来。附近有追随者的那些,也有被转移隐藏的。自此,魔门神宗依然存在,但影响大不如前。

    当时离祁开云近的修士,第一个察觉异象和倒下的夜九渊,又在天上的云和夜九渊的额头惊奇地发现了一点疑似剑气的波动。传过讯后,聚集而来的修士们结合流传的理论,认为这是天生剑骨诛邪。

    “可怜的孩子,出生就引气入体了。”最近的修士在屋顶叹道。

    “还除掉了夜九渊,不会苟不到成年就要悟道吧。”(注:忘道界能苟是福。)

    修士们为了决定该把她安置在哪里,争吵数天。

    他们是如此投入,完全没管修为最稳定的简心在大家都不敢进屋,以免被天才影响突破的时候已经把孩子抱走了。

    留她在原地可能会影响周围的人入道。祁开云的父母对于她有不舍,但还是同意简心带她走了。

    虽然引气入体之后就辟谷了,也不会轻易生病,但是简心还是设法在武宗后山和武宗的其他修士一起给她建了一个小屋,以及准备食物。

    好在祁开云是修士,才没有因为他们缺乏常识而食物中毒暴毙。

    由于祁开云举手投足间时常随着情绪波动无意下挥出剑气。屋子破破烂烂、摇摇欲坠,修士们缝缝补补,把一个师兄给补破境到金丹了。

    “决不是因为小师妹!”他坚称:“是低境修士本来就容易突破。”

    宗主赞同点头,罚他抄心经一个月并遣散了元婴以下的弟子。

    祁开云又长大一点后,在后院拥有了一块几人才能合抱的石块,可以在完成基础功课后用木剑切,以练习控制剑气和情绪。

    虽然理论上修士们应该尽量避免动用灵力,但是过去的经历证明憋太狠反而容易憋不住突破后直接再破一境,所以合理地使用灵力是有益的。

    有次简心偷偷带她下山和其他儿童一起玩耍,但是祁开云在玩耍的儿童们边上用树枝砍倒一棵小树并把其他人都吓跑了。简心赶紧在他们的父母出来赶走祁开云前跳出来把她一把捞走。

    “不是你的问题。”回到小屋后,简心抱走祁开云坐在她的床上抢先开口。她还想做点什么来补偿,但竟然想不到祁开云喜欢什么。

    祁开云点点头去练剑了。

    简心还是有点在意,干脆去了一趟她原本的家。

    祁开云的父母又生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她父母看来没怎么和他们说过祁开云的事情,只有他们一个劲地问,父母一个劲地敷衍。

    其他村民提起他们的决定,遗憾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感谢他们明事理、嫌弃他们不详。

    简心本来在想要不要偷偷告诉祁开云的弟弟妹妹关于她的事情,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又悄悄走了。

    12岁生辰之时,武宗正式收祁开云为弟子。

    入宗后,祁开云再次见过各位长老,在他们商量要不要让她提前拜师时主动提出想拜简心长老为师。但几个她从来没见过的长老突然拔出武器指着自己脖子,拼死劝她万万不可。祁开云莫名其妙。其他长老乱作一团,有劝他们冷静的,有安抚说不会让简心长老收这个徒弟的,有七嘴八舌地解释为什么不能拜这个师父的。

    祁开云迷茫地看着他们嘴唇开合,也没听懂原因具体是什么,但她隐约听到了“夜九渊”。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混入其中比比划划却没有出声,仔细一看动作或敷衍或激烈,或干脆做鬼脸。还有几个直接一点都懒得参与,只是流露嫌弃,却微妙地使她想笑。

    武宗宗主,一名中年男子外观的修士,沉稳地给她施了个隔音术,以避免她的耳朵被吵聋,又拿出把椅子给她坐下。

    简心长老在她拜师时对她眨眨眼,又在几个长老拔出武器时转成一种无语和一点怜悯,不得不叉腰应付。

    不久,一大群修士来到议事阁外,鱼贯而入。他们神情过于严肃,祁开云几乎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重罪。她赶紧站起来。

    为首之人严肃开口:“简心虽是我忘道界现存在元婴境停留最久的修者,却也曾是夜魔之师,德名有缺,不可拜她为师。”

    简心悠然开口:“她怎么选关你何事?”

    那人瞪祁开云一眼。祁开云下意识点头,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该。

    宗主遗憾停止吃瓜看戏加入争论以免惹火上身,提出之后再说拜师的事。

    最终,这群衣冠整肃的修士互相对视传音一会,留下一个“善”字作答复,就又鱼贯而出。

    宗主解决此事,遣散了各位长老,亲自给她解释起来:

    名宗修以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中寻找自我。而德宗提倡修接受命运,为苍生赴大义的心态。二宗理念相近、相交甚笃,一直以来都积极联手预防修士自杀。

    在夜魔之害期间,由于积极组织对夜九渊分身的搜捕和讨伐,而且出于不明原因受摧毁分身的影响更小,有很多修士加入他们,但是也最终受魔害影响最大。为了防控人偶渗透,二宗后来向所有宗门都派了交流长老。

    武宗虽然是修武器之道的修士聚集而办的宗门,但是要求弟子在前七年修行“七课” (术,阵,器,医,体,武,道),并通过所有终试后方能成为正式弟子。

    此设置一是为了确保弟子们拥有足够的常识,不会不小心把自己整死了加所有人的修为。二是前期进行多角度培养更能全面了解自身,遇到学不会的只要放弃得刚好也不会加修为。在多年前有人因为考不过直接破境后,长老们不会太为难学生。(据说也有摆烂人因为自己考过了过于震撼而破境的。)

    祁开云当入门弟子的第一天,获得宗门发的制式剑并搬入洞府。入洞府时,她忽然生出自己已进入忘道界的实感,忍不住拔剑,结果剑气砍裂了墙面。

    一个德宗长老闻讯而来,在修补她墙面的同时,语气严厉地整整谴责了她一个时辰:“作为天生剑骨,当为天下修士表率,如此胡闹,不将修为增加的隐患放在眼里,这天下恐又要大乱啊…”

    祁开云疑惑:“我不过是一个人,如何使天下大乱?”

    德宗长老痛心:“夜魔便是以一己之力祸乱天下。您万不要步其后尘!”

    祁开云其实不觉得夜九渊可怕,因为对方并没有对她做什么。虽然她吸收灵力的倾向比别人高,但不知道是不是剑骨特殊,她修为增长一直是可控的,还停留在炼气。至于带动很多人修炼,她反而因为史无前例而觉得过于蹊跷。

    反而是听到她要拜师简心而惊恐拔刀的德名二宗长老比较可怕。这样想着,她无意真的说出“夜九渊也不那么可怕吧……”

    德宗长老如临大敌,颤抖地指着她说:“您万不可言如此大逆不道之语!世人皆曾受魔害之祸!您不过是不曾亲眼见到夺舍之术的恐怖、没有失去过身边的人罢了!”

    其实祁开云见过的。她当时只隐约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悲伤接近,然后母亲就尖叫晕倒。事情发生得如此之快,也许吓晕她的根本不是房间里出现一个陌生男人而是自己出生时的异象也说不定……谁能接受小孩生下来就是修士啊……哦我自己。

    她沉浸在思绪中,双目放空地看着德宗长老双唇开合。对方最终留下一句:“请您务必注意言行!”后离开。

    第二天,她去上课时路过简心长老讲课,听得入神。一个名宗长老发现她缺席心法课,前来找她。放课后,他开始念叨“过早接触超纲知识促进突破”,祁开云不得不一边前行一边一只手按着剑柄,以避免不堪其扰的剑直接飞出来砍他。

    她正想着如何向简心长老问早上听到的部分剑法,就被此长老一把拉住,勒令要严肃听他说话。祁开云手一松,剑就唰地一下出鞘来到她手里。

    名宗长老大惊:“您为何拔剑?”

    祁开云用力把剑收回鞘中:“抱歉,一时手滑。我有几个问题想问简心长老,还请您不要阻拦。”

    名宗长老不满:“您天赋本来就高,打基础的时候,更是应该专心于课内知识,不要急躁冒进,以免早早突破……”

    祁开云终于忍无可忍:他又没有剑骨,怎么知道我应该怎么修炼?如此纠缠不休,再听简直要当场突破筑基。于是干脆拔剑道:“我意已决。若您执意阻我之道,便请向我拔剑!”

    名宗长老带着三分谴责,三分失望,两分痛心,和两分畏惧地召来名德二宗过来交流的所有长老,一致决定没收她的剑:“您现在的性情,恐不适合拿剑。”

    祁开云咬牙将剑握紧,五指都发力泛白。长老们却施法将她定住,然后试图掰开她的手指—喀啦一声,她食指脱臼了。

    巨大的疼痛几乎使她生理反应地流泪,但是她瞪大眼睛,继续用余下的手指死死握住剑。

    长老们解了定身法,提出带她去旁边的医宗接骨,只要愿意放开剑。

    祁开云立刻将左手也握上剑,并且将剑抱紧。

    僵持中,宗主和简心被惊动。二宗长老带着谴责向他们叙说了情况,但他们只是对视一眼,然后宗主请他们去议事堂详聊,简心带祁开云去了医宗。

    医宗的修士给她接上骨,也开口:“您还是多多注意…”

    祁开云瞳孔一缩,跳起来就往外跑。简心轻笑一声,搭上她的肩膀去了自己洞府,随意地说了声坐,然后带着笑意也坐下了。

    “为什么不愿听完?”她了然地看着祁开云的剑问。

    “扰我剑心。”祁开云毫不犹豫地说。

    “确实。”在祁开云有些惊讶的目光中,简心只是点了点头继续悠闲道:“你的剑意,不会为束缚所停。”

    她微顿一下后说:“很瞩目的自我。最近是越来越少见了。”

    祁开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试探着开口:“呃…谢谢?”

    简心随意受过,又说:“但是,德名二害近来也是越来越厉害了。现任医宗宗主,曾经也去德宗交换过。”

    祁开云震惊:“德名…二害?”

    “嗯,沈经风(武宗宗主)发明的,很有意思的称呼。你知道的,他要代表武宗与其他门派交流,就不得不花很多时间应付二害。”简心随口说着,忽然扑哧一笑:“相信我,他其实比你更想砍他们。”

    祁开云真心实意地问:“那是怎么忍住的?”

    简心答:“斩除对方的影响。即使束缚加于汝身,剑心与剑骨也只会在锻炼中更加坚定。”

    祁开云眼前一亮:“受教了!”

    简心狡黠一笑:“准备好了吗?”

    祁开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虽然她确实因为简心的话语生出一种二害再也不能影响到自己的豪情壮志,但是比起直接再去面对他们,她还是宁可多消化一下这种感受……

    随着简心再次伸手搭上她肩膀,她们出现在了议事堂。

    暗叹一口气,祁开云接受自己又回来了的事实,主动向二害长老们抱拳:“今日之事,晚辈行事确有偏颇。”

    长老们以惊奇的目光看着她和简心。宗主对她微笑点头。

    最后,他们又不知道传音讨论了些什么,总之最后同意她继续执剑。

    自此,祁开云白天正常上课,放课后找简心请教剑法,晚上完成功课。

    二害长老们依旧有许多地方挑剔她。他们念叨的时候,祁开云就以剑意炼心;没收她的剑,她便摘下发簪(祁开云原本只是简单束发,被威胁关禁闭后,假装自然地把头发以发簪挽起)为剑于禁闭室继续练习剑法。

    如此七年过去。她有时与同学探讨功课剑法,又无意遵从二害对她的期望成为身残志坚的表率,于是故意在学业外与他们疏远,作出一心练剑的表象,也能以练剑推脱二害的许多要求。(“真的对不起但是再不练剑我真的就要突破了请您明天再说谢谢谢谢。”然后成功明天了七年还是炼气。)

    考试一结束,简心就已经在考场外等待,一看到她就伸手搭上肩膀。

    她们出现在铸意长老面前。祁开云一看到对方,就意识到自己终于要有自己的剑了,于是前所未有地兴奋。

    对方量了她的身体数据,给了她几把样品让她用出剑法,又问了她的感受,就点点头让她走了。

    简心立刻又带她去自己洞府。

    反复研究过申请铸剑流程的祁开云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不是要求成为了正式弟子才能申请铸剑吗?”

    简心勾唇一笑:“谁让铁疙瘩和我熟呢?只要她咬死不说那剑是铸给你的,二害也拿她没办法。到时候你成为正式弟子,她就说那是有感而铸,刚好很适合你。说起来,二害到时候一定还会阻挠我收你为徒,但是只要我们动作够快,生米煮成熟饭,大不了结束了我去朋友们那边避避,让他们找不到我。你别改口就好啦。”

    “那我呢?”祁开云幽怨开口:“空守闺阁关到他们找到你,然后成为第一个御簪比御剑还熟练的剑修?考试结果是他们定的,他们恐怕已经知道我有没有过了,直接在放榜前就堵住我,拉去议事阁怎么办?”

    简心摸着下巴:“或者,我和沈经风串通一下,把他打晕,然后假装成他的样子,你到时候就说自己拜他为师,结束了拜师礼之后,我揽到自己身上然后逃跑。他们应该会让你先跟着他学习。我等你到了元婴再回来,他们就关不住你了。”

    “我相信这是因为你认为我在元婴可以苟很久,”祁开云推了推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的眼镜,带着三分无语三分同情和四分锐利指出:“但是失败的话等不到你回来就可能直接祭天了。如果我直接拜他为师,反而可以从现在开始跟着你学到元婴境。”

    她看着陷入沉思的简心,强调:“难道不是吗?”

    简心答得不情不愿:“哎,便宜他了。”

    祁开云却又陷入思索,过了良久认真开口:“倒是说明,你我之交,或许师徒之名并非最为合适。你愿意指点我,真的是想多一个徒弟吗?”

    简心垂眸不语,却又忽然抬眸缓缓拔剑,飘忽斜刺而来。

    祁开云横剑化解,品其意返还一剑试探。二人你来我往地交锋数下,都若有所思。

    最终二人剑锋交错后点住彼此咽喉。

    她们收剑坐下,简心换上新的茶水,悠悠开口:“刚才那些,是我对夜九渊的一点理解。”

    祁开云问:“是想验证自己的授课方法?”

    简心点头又摇头:“师徒一场,有些遗憾。而且恐怕确实如二害所料,你还要再面对他至少一次。我不认为他已经彻底死了。”

    她稍微正色:“我已经开始期待找你喝酒的那一天了。所以在那之前,还是先当你半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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