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
李行彻想了想，说：“另外，去查一查今天在御花园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忘记，温之蓝从御花园那边出来之后的脸色就很不好了，不知道是撞见了什么。
“是。”
*
夜里，月上三杆，一阵惊动从将军府上传出来，温之蓝倏然睁开眼睛。
她起身走到门口，刚打开门就看见柳声声脸色不好。
“之蓝……那几个俘虏全都死了。”柳声声阴沉着，声音沙哑，“守牢房的下人睡着了，但不知是什么死因。”
温之蓝走进牢房里，打开铁门，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苍蝇在几个尸体只见飞窜，散发着一阵阵腐臭。
即便是温之蓝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就在众人以为温之蓝要嫌恶地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弯下腰。
温之蓝手指抵在其中一具尸体上面，静默了两秒钟，才说：“走吧，抬下去埋了吧。”
就在几个下人把地上的尸体抬出去的时候，一个坚硬的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温之蓝捡起来一看，是一枚铁片，上面略微有一些纹路，她触摸了一下。
“今日的守卫是谁？”温之蓝走出牢房，把手中的铁片放在桌上。
走近的一个男子低下头：“将军，今夜的守卫是我。”
柳声声：“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额……还有一个，他今夜告假了。”男子迟疑地说，“他家里有人走了，实在是没办法……”
“行了，出去吧。”温之蓝挥挥手，便不再说话。
线索突然全部断了，就像是突然熄灭了所有灯一样，温之蓝站在黑暗里摸索。
那些民众气愤的目光好像落在她的身上，温之蓝感受到了无尽的绝望。
“就这样吧，已经不用再查了。”温之蓝撑着头坐下来，刚巧柳声声进门，看见她这幅样子。
柳声声诧异地说：“想不到你也会放弃，怎么不继续查了，不是还有另一条线索？”
温之蓝抬头：“什么另一条线？”
柳声声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问：“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何非要查清楚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非常……”严峻。
温之蓝张了张嘴，本想说出的话就这么堵在喉间，她直视着柳声声的视线，却实在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
“看吧，你自己都不信。”柳声声笑起来，“都死人了也不见你眨一下眼睛，其实一心为民的温将军也不是那么博爱？”
温之蓝不是为了百姓，更不是为了皇帝，她坦率地说，是为了李行彻。
她开始怀疑当年的事情，也开始怀疑李行彻的真实目的。
更重要的是，她撞见了李赢辞和李素怀的事情，皇家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那么李行彻呢？
他到底知道多少，手上又有多少人的血？
“之蓝，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但是你要想清楚，自己是否还能坦然回到青宁？”
温之蓝愣愣的，诧异地站起来，想也不想说：“当然！我当然要回去！”
“那就对了，不要再调查这件事情，现在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如果触犯了皇家的利益，我们或许终身都不能再回去。”
柳声声很少说这样严肃的话，在温之蓝看来，柳声声的心思成熟稳重，其实是自己可以信赖的人。
她点点头，“抱歉，是我意气用事了。”
从这天过后，温之蓝便不再调查这件事情，但是每到夜深人静的事情，还是会猛然惊醒。
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天被李行彻一刀毙命的民众。
这日，温之蓝在房中看军策，听见门外嬉闹声。
过了一会，传来急忙的脚步声，柳声声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听绿，两人巴巴地看着。
“还在看书呢，无不无聊啊，来放烟花啊！”柳声声对她炸了眨眼睛。
温之蓝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放下书本走出去，就看见祥文拿着一根烟花在燃放。
而不远处，李行彻站在雪地里，对她讨好地笑了笑，做口型说：“别赶我走！”
温之蓝没说话，见他指挥者手下人搬出来一个巨大无比的烟花。
“天呐，我从没见过这样大的烟花！”听绿捂着脸颊说，看着李行彻俊俏的长相红了脸。
李行彻走近温之蓝，见她没有反感的神色，就说：“也是凑巧路过，就一起放了吧。”
“这是……？”温之蓝震惊，“火药用来玩闹？”
柳声声哈哈大笑，“我已经问清楚了，这是中原的风俗，与青宁大有不同。”
因为青宁城常年战乱，今本上所有火药都会用来制作武器或者信号弹，就连温之蓝和柳声声也没将火药拿在手里过。
“青宁的孩子怎么可能听见这样的声音。”温之蓝轻声说。
一声接一声的爆竹从地上向天弹射，散发出一阵火药的香味，这令温之蓝多少有些不适，她抿唇，拿着烟花的手不住地颤抖。
“拿稳咯，我要放超大的烟花了！”柳声声指挥者，把最大的那一只烟花点燃，瞬间，烟花爆炸开来。
“砰！”
一束巨大的蓝色烟花向天上冲去，炸开成漂亮的蓝色花朵。
柳声声眯眯眼笑起来，“哟，蓝色的。”
温之蓝仰头看着那些烟花，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被烟花的光亮映照得清清楚楚。
“有了烟花，似乎有没有那么冷了呢！”
“是呀是呀，新年快乐！将军新年一定要平安顺遂！”听绿喜气洋洋地对温之蓝说。。
温之蓝也不由得轻笑出声，这几天心头沉重的心事也轻巧了许多。
李行彻温声说，“不要总是皱着眉头，要多笑一笑。”
温之蓝愣了愣，尴尬地转头，发觉他一直在盯着自己，于是说：“别这么恶心。”
李行彻轻咳一声，摊手无奈地说：“得，说什么都不喜欢。”
就在这时，一束巨大的烟花在天上炸开来，温之蓝耳边爆发出一阵耳鸣，李行彻就站在她面前，嘴上动了动。
“你说什么？”温之蓝皱眉问。
李行彻笑了笑，意识到她什么都没听见，又说了点什么。
一声接一声的烟花在耳边炸开，整个世界变得安静，只剩下轰鸣下温之蓝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比烟花的声音还吵闹。
放过烟花后，温之蓝尊崇了这里的习俗，给柳声声还有所有府上的下人都发了大红包，轮到李行彻时，后者将手一伸。
“没有我的？”李行彻凑上前说。
温之蓝摇头，“我没准备。”
李行彻挑眉，还以为她会说更难听的说，结果下一秒，温之蓝就说：“你一个外人就别掺和了。”
“很好，我是外人。”李行彻轻嗤一声，看向身边的子南，“没关系，我给你准备了红包。”
子南走上前，呈上一个红包。
子西也鲜少地跟着，从子南身后探出头去，对温之蓝嬉笑着说了声：“将军好！”
温之蓝手里还拿着红包，而李行彻已经走到她身边了，男人笑着说：“燕京的风俗就是这般，你不用太感激。”
温之蓝心里有些气馁，她叹息，自己终究是比不过李行彻的城府。
遇到这样的事情，现在她最怀疑的人就是李行彻，怀疑他策划了这一切，怀疑他暗处的势力远不止于此。
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她做不到的坦然面对，李行彻却游刃有余，轻描淡写地把她击得溃不成军。
眼见着二人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听绿连忙张罗着：“好了好了！还有几个时辰就大岁了，主子们进屋吧！”
温之蓝心不在焉地跟在李行彻身后，她注视着男人的后脑勺，脚步也渐渐慢下来。
却在下一秒，撞上了李行彻的后背，坚硬的脊梁撞得她眼冒金星，一阵白檀香扑面而来。
“什么……？”温之蓝怔愣住，被一只大手揽住，整张脸向前压去。
李行彻在她的额角不轻不重地吹了一下，没有触碰到，但是轻柔的风若有似无地略过她的脸。
温之蓝不由得闭上眼睛。
“沾了点灰，真是个火药桶。”李行彻轻声笑着，收回手。
温之蓝站在原地，身后是大雪纷飞，这时寒风簌簌，李行彻眯起眼睛看她，笑容更多了。
“……李行彻你是不是有病！骂我火药桶？”温之蓝气愤地掀开他就要往里面走，却被一把拉住。
她被抱着往一旁倒去，李行彻宽厚的手掌附在她后脑勺上。
耳边还有房内其他人的嬉闹声，温之蓝却觉得天旋地转，世界都安静下来，眼前的人缓缓压下来……
李行彻埋首在温之蓝颈间缓缓吸了一口气，声音闷闷的，“喂，青宁城的雪是不是比这里更大？”
温之蓝挣脱不掉，李行彻看上去瘦削，力气可是不小，三年前她就敌不过，现在还是如此。
她被压在门板上，院子里的烛火令温之蓝看清了他的目光，那目光带着深沉的欲望和探寻，烫得温之蓝有些慌张。
“青宁的雪比这更加冷，更加急，是吧？”
不用温之蓝说话，李行彻一个人可以说上许多，他抱紧温之蓝，有些愉悦。
“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更大，但是我怎么觉得今年的雪一点都不冷呢？”
别他这么一说，温之蓝有些恍惚，她心思不由得飘到远方的青宁城。
也不知道林旭和小葱他们今年是怎么过的……青宁的百姓又是怎么样的？
李行彻原本还暖洋洋的心情，在抬起头来的一瞬间有些沉重，他抬手揉了揉走神的温之蓝。
“温之蓝！你有没有仔细听我说的！”
“你说什么？”
温之蓝刚才在想青宁城，或许是男人，或许是女人，反正不会是他。
李行彻生气一般地问：“你要回青宁？”
温之蓝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当然。”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回去？三年？五年？”李行彻追问。
温之蓝手臂用力，趁着李行彻走神，一把推开李行彻，语气理所应当：“当然是很快，我能回去，就会回去的。”
“为什么非要回去，你就待在这里不行？”李行彻不赞成。
空气中的白檀香浮浮沉沉，并不浓烈，但是充斥着李行彻身上的暖意，温之蓝有些情动。
她垂下眼睛，想了很久，从脑海里挑了一句最伤人的话，“那要问王爷，为什么一定要回燕京了。”
说完，不等李行彻回答，她推门走近屋内。
屋内暖意蓉蓉，一口火锅放在房中，热气腾腾的白雾蒸腾而起，温之蓝搓了搓手，坐在柳声声身边。
“快来快来，将军，可别冻着了。”听绿乐呵地坐下来，把温之蓝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却发现上面有些雪粒，手一摸，冰凉一片。
“将军，您这是在雪地里打滚了吗？”文祥凑近了说。
温之蓝面上倏然红了起来，眼神也不住地四处乱瞟，这定然刚才胡乱蹭上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李行彻说：“本王的衣服也湿了，拿去。”
子南接过李行彻的衣服，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下，他坐下来。
听绿张罗着给炉子加热，又跑过去把窗户打开，一冷一热的交替，倒是不冷。
“难得有火锅吃，柳将军，您能不能再讲讲青宁城的事儿？”
这段时间，听绿很快和柳声声打好了关系，最喜欢听柳声声讲边关的事情了。
温之蓝坐在一旁，也笑着说：“青宁就一小破边城，有什么好听的。”
“咳咳，那你想听什么？今日难得之蓝也在，我就给你讲讲……”
听绿和文祥都是年纪小的，被这种事情迷得直嚷嚷，很快就沉浸在柳声声说的故事里了。
“三年前……五族乱宗，你们知道吧，那年的冬天，雪比这儿还厚得多，到膝盖。”柳声声吃了口肉，思考了一会儿，说：“那年青宁城差点就守不住了。”
“青宁城上一任城主……调任离职了，只剩下群龙五首的三军将士，连一个将领也没有，军令也不见了。”
“温将军就冲进私人军队里，把青宁大将军救出来，但是大将军失血过多，把军令给了她，就死了，然后温之蓝就成了大将军。”
“很简单，没有特别的。”
柳声声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只有去过青宁的才知道，私人军队有多么庞大，冲进军队救人是多么危险。
李行彻举着筷子的动作顿了顿。
“那后来呢？温将军就成了青宁军大将军？”
柳声声吃了口骨头，支支吾吾地说：“啊，对啊，捡漏了。”
温之蓝淡定地吃了口菜，看见听绿忧虑的眼神，她笑出来。
“没那么难，哪一年的果树长得尤其好，不缺吃的。”
温之蓝和柳声声都没说的是，那一年的果树长得好，是因为死的人太多了，土地变得前所未有的肥。
吃着吃着，不知道是谁，也许是柳声声，端了酒上来。
温之蓝酒量不佳，几杯酒下肚，已经头重脚轻了，眼神也不对焦了。
倒是李行彻，平静地坐在那一块，时不时搭理一点喝了太多的温之蓝。
终岁了，新年伊始，外面的雪开始化了。
些许爆竹声从外传来，混着孩童的嬉闹声。
温之蓝走到院子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转身，对上李行彻。
实在是太冷了，她呼出的气都变成了雪白，冻得脸上冰凉一片。
“走吧，你也该回去了。”温之蓝声音平静，身上的暖意驱散了一点，但是头脑还是昏昏涨涨。
温之蓝最后的理智里，还在抱怨今天的酒太烈了。
“多谢温将军从我来这。”李行彻笑了下，只是眼中的情绪很复杂。
温之蓝看着看着，有些哽咽起来，她强忍着，挥挥手：“李行彻，你不要再来了……有你在，新年过不好。”
“嗯，好，不来了。”李行彻忍着笑，伸手在温之蓝脸上虚空碰了一下。
温之蓝喝了酒，脸上又被风吹得有些红，整个人晕红着，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眼眸亮晶晶的。
可爱。
李行彻笑眯眯地站起来，突然认真问：“喂，你要回青宁的话，能不能，能不能也带上我？”
温之蓝没回应，眼神已经没有落在他身上了，似乎已经走神了。
李行彻只好放弃，转身离去。
“新年……好，城主大人。”
咚。
轻柔的一声，是温之蓝手里的红包掉了出来，没想到她一直捏在手里，这让李行彻有些哭笑不得。
他听着那一声“城主大人”，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弯下腰对她说：“醉鬼将军，明天醒来，还会记得吗？”
温之蓝没说话，李行彻决定说得简单一点。
“那，你累不累？”李行彻以为自己会说更加有用的话，比如问她调查的事情，但是一转身，只说得出甜言蜜语。
“累，很累！”没想到这一次，温之蓝晃着头，用力承认。
“那，以后就好好休息，好不好？”不要再去风吹雨大了，留在我这里。
“我会照顾你，保护你，这一次，再也不走了，好不好？”李行彻柔声问。
温之蓝还是不回答。
过了会儿，李行彻起身，衣料摩擦的声音略痒，引得温之蓝抬起头来。
她伸手一拽，就把李行彻腰间的一块玉拽下来，拿在手里看。
李行彻有些无措，想要拿回来的时候，他闻到一股酒香，一张熟悉的脸凑近了。
“呜……”
两唇相接，这是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
“败给你了。”李行彻知道自己完了。
*
翌日，温之蓝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房间里，刚醒就感到头痛欲裂，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头。
不仅是头痛，她脚刚着地，浑身酸痛，连骨头都在叫嚣着痛意。
“听绿……”一张嘴，她的喉咙也有些沙哑。
听绿匆忙走进来，“温将军，您醒了？”
温之蓝：“嗯……什么时候了？”
“已经快用午膳，哎哟，以后可不敢给您喝酒了！把听绿吓坏了，昨夜若不是……”
“是什么？”温之蓝走下床问，一边穿起了衣服。
“没，就是您这酒量可真不行。”听绿半开玩笑，一边把衣架上的衣服拿出来。
他没有忘记，温之蓝从御花园那边出来之后的脸色就很不好了，不知道是撞见了什么。
“是。”
*
夜里，月上三杆，一阵惊动从将军府上传出来，温之蓝倏然睁开眼睛。
她起身走到门口，刚打开门就看见柳声声脸色不好。
“之蓝……那几个俘虏全都死了。”柳声声阴沉着，声音沙哑，“守牢房的下人睡着了，但不知是什么死因。”
温之蓝走进牢房里，打开铁门，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苍蝇在几个尸体只见飞窜，散发着一阵阵腐臭。
即便是温之蓝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就在众人以为温之蓝要嫌恶地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弯下腰。
温之蓝手指抵在其中一具尸体上面，静默了两秒钟，才说：“走吧，抬下去埋了吧。”
就在几个下人把地上的尸体抬出去的时候，一个坚硬的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温之蓝捡起来一看，是一枚铁片，上面略微有一些纹路，她触摸了一下。
“今日的守卫是谁？”温之蓝走出牢房，把手中的铁片放在桌上。
走近的一个男子低下头：“将军，今夜的守卫是我。”
柳声声：“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额……还有一个，他今夜告假了。”男子迟疑地说，“他家里有人走了，实在是没办法……”
“行了，出去吧。”温之蓝挥挥手，便不再说话。
线索突然全部断了，就像是突然熄灭了所有灯一样，温之蓝站在黑暗里摸索。
那些民众气愤的目光好像落在她的身上，温之蓝感受到了无尽的绝望。
“就这样吧，已经不用再查了。”温之蓝撑着头坐下来，刚巧柳声声进门，看见她这幅样子。
柳声声诧异地说：“想不到你也会放弃，怎么不继续查了，不是还有另一条线索？”
温之蓝抬头：“什么另一条线？”
柳声声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问：“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何非要查清楚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非常……”严峻。
温之蓝张了张嘴，本想说出的话就这么堵在喉间，她直视着柳声声的视线，却实在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
“看吧，你自己都不信。”柳声声笑起来，“都死人了也不见你眨一下眼睛，其实一心为民的温将军也不是那么博爱？”
温之蓝不是为了百姓，更不是为了皇帝，她坦率地说，是为了李行彻。
她开始怀疑当年的事情，也开始怀疑李行彻的真实目的。
更重要的是，她撞见了李赢辞和李素怀的事情，皇家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那么李行彻呢？
他到底知道多少，手上又有多少人的血？
“之蓝，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但是你要想清楚，自己是否还能坦然回到青宁？”
温之蓝愣愣的，诧异地站起来，想也不想说：“当然！我当然要回去！”
“那就对了，不要再调查这件事情，现在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如果触犯了皇家的利益，我们或许终身都不能再回去。”
柳声声很少说这样严肃的话，在温之蓝看来，柳声声的心思成熟稳重，其实是自己可以信赖的人。
她点点头，“抱歉，是我意气用事了。”
从这天过后，温之蓝便不再调查这件事情，但是每到夜深人静的事情，还是会猛然惊醒。
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天被李行彻一刀毙命的民众。
这日，温之蓝在房中看军策，听见门外嬉闹声。
过了一会，传来急忙的脚步声，柳声声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听绿，两人巴巴地看着。
“还在看书呢，无不无聊啊，来放烟花啊！”柳声声对她炸了眨眼睛。
温之蓝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放下书本走出去，就看见祥文拿着一根烟花在燃放。
而不远处，李行彻站在雪地里，对她讨好地笑了笑，做口型说：“别赶我走！”
温之蓝没说话，见他指挥者手下人搬出来一个巨大无比的烟花。
“天呐，我从没见过这样大的烟花！”听绿捂着脸颊说，看着李行彻俊俏的长相红了脸。
李行彻走近温之蓝，见她没有反感的神色，就说：“也是凑巧路过，就一起放了吧。”
“这是……？”温之蓝震惊，“火药用来玩闹？”
柳声声哈哈大笑，“我已经问清楚了，这是中原的风俗，与青宁大有不同。”
因为青宁城常年战乱，今本上所有火药都会用来制作武器或者信号弹，就连温之蓝和柳声声也没将火药拿在手里过。
“青宁的孩子怎么可能听见这样的声音。”温之蓝轻声说。
一声接一声的爆竹从地上向天弹射，散发出一阵火药的香味，这令温之蓝多少有些不适，她抿唇，拿着烟花的手不住地颤抖。
“拿稳咯，我要放超大的烟花了！”柳声声指挥者，把最大的那一只烟花点燃，瞬间，烟花爆炸开来。
“砰！”
一束巨大的蓝色烟花向天上冲去，炸开成漂亮的蓝色花朵。
柳声声眯眯眼笑起来，“哟，蓝色的。”
温之蓝仰头看着那些烟花，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被烟花的光亮映照得清清楚楚。
“有了烟花，似乎有没有那么冷了呢！”
“是呀是呀，新年快乐！将军新年一定要平安顺遂！”听绿喜气洋洋地对温之蓝说。。
温之蓝也不由得轻笑出声，这几天心头沉重的心事也轻巧了许多。
李行彻温声说，“不要总是皱着眉头，要多笑一笑。”
温之蓝愣了愣，尴尬地转头，发觉他一直在盯着自己，于是说：“别这么恶心。”
李行彻轻咳一声，摊手无奈地说：“得，说什么都不喜欢。”
就在这时，一束巨大的烟花在天上炸开来，温之蓝耳边爆发出一阵耳鸣，李行彻就站在她面前，嘴上动了动。
“你说什么？”温之蓝皱眉问。
李行彻笑了笑，意识到她什么都没听见，又说了点什么。
一声接一声的烟花在耳边炸开，整个世界变得安静，只剩下轰鸣下温之蓝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比烟花的声音还吵闹。
放过烟花后，温之蓝尊崇了这里的习俗，给柳声声还有所有府上的下人都发了大红包，轮到李行彻时，后者将手一伸。
“没有我的？”李行彻凑上前说。
温之蓝摇头，“我没准备。”
李行彻挑眉，还以为她会说更难听的说，结果下一秒，温之蓝就说：“你一个外人就别掺和了。”
“很好，我是外人。”李行彻轻嗤一声，看向身边的子南，“没关系，我给你准备了红包。”
子南走上前，呈上一个红包。
子西也鲜少地跟着，从子南身后探出头去，对温之蓝嬉笑着说了声：“将军好！”
温之蓝手里还拿着红包，而李行彻已经走到她身边了，男人笑着说：“燕京的风俗就是这般，你不用太感激。”
温之蓝心里有些气馁，她叹息，自己终究是比不过李行彻的城府。
遇到这样的事情，现在她最怀疑的人就是李行彻，怀疑他策划了这一切，怀疑他暗处的势力远不止于此。
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她做不到的坦然面对，李行彻却游刃有余，轻描淡写地把她击得溃不成军。
眼见着二人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听绿连忙张罗着：“好了好了！还有几个时辰就大岁了，主子们进屋吧！”
温之蓝心不在焉地跟在李行彻身后，她注视着男人的后脑勺，脚步也渐渐慢下来。
却在下一秒，撞上了李行彻的后背，坚硬的脊梁撞得她眼冒金星，一阵白檀香扑面而来。
“什么……？”温之蓝怔愣住，被一只大手揽住，整张脸向前压去。
李行彻在她的额角不轻不重地吹了一下，没有触碰到，但是轻柔的风若有似无地略过她的脸。
温之蓝不由得闭上眼睛。
“沾了点灰，真是个火药桶。”李行彻轻声笑着，收回手。
温之蓝站在原地，身后是大雪纷飞，这时寒风簌簌，李行彻眯起眼睛看她，笑容更多了。
“……李行彻你是不是有病！骂我火药桶？”温之蓝气愤地掀开他就要往里面走，却被一把拉住。
她被抱着往一旁倒去，李行彻宽厚的手掌附在她后脑勺上。
耳边还有房内其他人的嬉闹声，温之蓝却觉得天旋地转，世界都安静下来，眼前的人缓缓压下来……
李行彻埋首在温之蓝颈间缓缓吸了一口气，声音闷闷的，“喂，青宁城的雪是不是比这里更大？”
温之蓝挣脱不掉，李行彻看上去瘦削，力气可是不小，三年前她就敌不过，现在还是如此。
她被压在门板上，院子里的烛火令温之蓝看清了他的目光，那目光带着深沉的欲望和探寻，烫得温之蓝有些慌张。
“青宁的雪比这更加冷，更加急，是吧？”
不用温之蓝说话，李行彻一个人可以说上许多，他抱紧温之蓝，有些愉悦。
“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更大，但是我怎么觉得今年的雪一点都不冷呢？”
别他这么一说，温之蓝有些恍惚，她心思不由得飘到远方的青宁城。
也不知道林旭和小葱他们今年是怎么过的……青宁的百姓又是怎么样的？
李行彻原本还暖洋洋的心情，在抬起头来的一瞬间有些沉重，他抬手揉了揉走神的温之蓝。
“温之蓝！你有没有仔细听我说的！”
“你说什么？”
温之蓝刚才在想青宁城，或许是男人，或许是女人，反正不会是他。
李行彻生气一般地问：“你要回青宁？”
温之蓝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当然。”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回去？三年？五年？”李行彻追问。
温之蓝手臂用力，趁着李行彻走神，一把推开李行彻，语气理所应当：“当然是很快，我能回去，就会回去的。”
“为什么非要回去，你就待在这里不行？”李行彻不赞成。
空气中的白檀香浮浮沉沉，并不浓烈，但是充斥着李行彻身上的暖意，温之蓝有些情动。
她垂下眼睛，想了很久，从脑海里挑了一句最伤人的话，“那要问王爷，为什么一定要回燕京了。”
说完，不等李行彻回答，她推门走近屋内。
屋内暖意蓉蓉，一口火锅放在房中，热气腾腾的白雾蒸腾而起，温之蓝搓了搓手，坐在柳声声身边。
“快来快来，将军，可别冻着了。”听绿乐呵地坐下来，把温之蓝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却发现上面有些雪粒，手一摸，冰凉一片。
“将军，您这是在雪地里打滚了吗？”文祥凑近了说。
温之蓝面上倏然红了起来，眼神也不住地四处乱瞟，这定然刚才胡乱蹭上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李行彻说：“本王的衣服也湿了，拿去。”
子南接过李行彻的衣服，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下，他坐下来。
听绿张罗着给炉子加热，又跑过去把窗户打开，一冷一热的交替，倒是不冷。
“难得有火锅吃，柳将军，您能不能再讲讲青宁城的事儿？”
这段时间，听绿很快和柳声声打好了关系，最喜欢听柳声声讲边关的事情了。
温之蓝坐在一旁，也笑着说：“青宁就一小破边城，有什么好听的。”
“咳咳，那你想听什么？今日难得之蓝也在，我就给你讲讲……”
听绿和文祥都是年纪小的，被这种事情迷得直嚷嚷，很快就沉浸在柳声声说的故事里了。
“三年前……五族乱宗，你们知道吧，那年的冬天，雪比这儿还厚得多，到膝盖。”柳声声吃了口肉，思考了一会儿，说：“那年青宁城差点就守不住了。”
“青宁城上一任城主……调任离职了，只剩下群龙五首的三军将士，连一个将领也没有，军令也不见了。”
“温将军就冲进私人军队里，把青宁大将军救出来，但是大将军失血过多，把军令给了她，就死了，然后温之蓝就成了大将军。”
“很简单，没有特别的。”
柳声声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只有去过青宁的才知道，私人军队有多么庞大，冲进军队救人是多么危险。
李行彻举着筷子的动作顿了顿。
“那后来呢？温将军就成了青宁军大将军？”
柳声声吃了口骨头，支支吾吾地说：“啊，对啊，捡漏了。”
温之蓝淡定地吃了口菜，看见听绿忧虑的眼神，她笑出来。
“没那么难，哪一年的果树长得尤其好，不缺吃的。”
温之蓝和柳声声都没说的是，那一年的果树长得好，是因为死的人太多了，土地变得前所未有的肥。
吃着吃着，不知道是谁，也许是柳声声，端了酒上来。
温之蓝酒量不佳，几杯酒下肚，已经头重脚轻了，眼神也不对焦了。
倒是李行彻，平静地坐在那一块，时不时搭理一点喝了太多的温之蓝。
终岁了，新年伊始，外面的雪开始化了。
些许爆竹声从外传来，混着孩童的嬉闹声。
温之蓝走到院子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转身，对上李行彻。
实在是太冷了，她呼出的气都变成了雪白，冻得脸上冰凉一片。
“走吧，你也该回去了。”温之蓝声音平静，身上的暖意驱散了一点，但是头脑还是昏昏涨涨。
温之蓝最后的理智里，还在抱怨今天的酒太烈了。
“多谢温将军从我来这。”李行彻笑了下，只是眼中的情绪很复杂。
温之蓝看着看着，有些哽咽起来，她强忍着，挥挥手：“李行彻，你不要再来了……有你在，新年过不好。”
“嗯，好，不来了。”李行彻忍着笑，伸手在温之蓝脸上虚空碰了一下。
温之蓝喝了酒，脸上又被风吹得有些红，整个人晕红着，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眼眸亮晶晶的。
可爱。
李行彻笑眯眯地站起来，突然认真问：“喂，你要回青宁的话，能不能，能不能也带上我？”
温之蓝没回应，眼神已经没有落在他身上了，似乎已经走神了。
李行彻只好放弃，转身离去。
“新年……好，城主大人。”
咚。
轻柔的一声，是温之蓝手里的红包掉了出来，没想到她一直捏在手里，这让李行彻有些哭笑不得。
他听着那一声“城主大人”，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弯下腰对她说：“醉鬼将军，明天醒来，还会记得吗？”
温之蓝没说话，李行彻决定说得简单一点。
“那，你累不累？”李行彻以为自己会说更加有用的话，比如问她调查的事情，但是一转身，只说得出甜言蜜语。
“累，很累！”没想到这一次，温之蓝晃着头，用力承认。
“那，以后就好好休息，好不好？”不要再去风吹雨大了，留在我这里。
“我会照顾你，保护你，这一次，再也不走了，好不好？”李行彻柔声问。
温之蓝还是不回答。
过了会儿，李行彻起身，衣料摩擦的声音略痒，引得温之蓝抬起头来。
她伸手一拽，就把李行彻腰间的一块玉拽下来，拿在手里看。
李行彻有些无措，想要拿回来的时候，他闻到一股酒香，一张熟悉的脸凑近了。
“呜……”
两唇相接，这是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
“败给你了。”李行彻知道自己完了。
*
翌日，温之蓝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房间里，刚醒就感到头痛欲裂，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头。
不仅是头痛，她脚刚着地，浑身酸痛，连骨头都在叫嚣着痛意。
“听绿……”一张嘴，她的喉咙也有些沙哑。
听绿匆忙走进来，“温将军，您醒了？”
温之蓝：“嗯……什么时候了？”
“已经快用午膳，哎哟，以后可不敢给您喝酒了！把听绿吓坏了，昨夜若不是……”
“是什么？”温之蓝走下床问，一边穿起了衣服。
“没，就是您这酒量可真不行。”听绿半开玩笑，一边把衣架上的衣服拿出来。